“他腦子讓驢踢了嗎?廢物,廢物!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這個廢物,該下十八層地獄!”
徐長青在第一時間便收到了消息。
然而便是徐長青第一時間也有點蒙,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有些控制不住的大罵!
畢竟徐長青之前還給唐通打過預防針,有很深入的交流,誰曾想,唐通這傻x,居然還是走上了這條路……
而唐通此時嘩變,明軍勤王軍的形勢已然瞬間崩盤了。
徐長青别說搶柴火了,說不定還要派兵去鎮壓白廣恩……
果然。
唐通部叛變的消息傳出來沒多久,徐長青便得到了鄭公公的消息,天子第一時間召見白廣恩,白廣恩居然沒奉诏……
狼子野心,已然是昭然若揭!
還沒等徐長青冷靜下來,這邊,天子口谕便是到了,緊急招徐長青進宮。
徐長青此時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大局就在這瞬息間便是……全盤崩了,但此時也來不及徐長青多想,趕忙收拾精神,先入宮,看看崇祯皇帝的狀态,能安撫,肯定還是要先安撫一下的。
……
就在京師亂成一團的時候。
流民軍中,此時無數人卻是彈冠、擊掌相慶。
“恭喜皇爺,賀喜皇爺,又得一員猛将啊……”
“哈哈,唐爺加入我義軍,京師明狗,便是斷去一臂,我義軍,我大順,又何愁大事不成?”
“唐爺,今晚,咱們兄弟可是要好好喝一杯啊。”
“哈哈哈……”
大帳内,流民軍衆将一個個猶如打了雞血般興奮,歡聲笑語不斷。
李自成的獨眼也是炯炯有神,說不出的意氣風發。
連唐通這種明廷的九邊大員都是投誠了,白廣恩那邊肯定也快了,到時,便隻剩徐長青一部,京師與不設防,又有何分别?
唯有唐通尴尬的站在帳内,心中明明‘mmp’,臉上卻是隻能陪着笑。
可他,卻再沒有回頭路……
李自成熱鬧的拉攏了唐通一番,見衆人都等不及了,也不再墨迹,直接讓人上酒菜。
頓時,帳内的氣氛一浪高過一浪,恍如現在他們已經打下了京師城。
這也讓唐通心裏更加的不是滋味。
這還沒打下城啊,就這樣慶祝,是不是有點……
可周圍不斷有人過來敬酒,他也來不及多想,趕忙陪着笑臉,疲于應付。
酒宴熱熱鬧鬧,極爲舒暢,拿下首功的宋獻策這侄子,也成爲了人群的核心,簡直得到了猶如卧龍鳳雛一般的待遇。
宋爺也有點得意忘形了,好在他就快醉的時候,終于注意到了他伯父宋獻策的眼色。
看宋獻策找了個理由悄然退席,宋爺也回過神來,趕忙追随宋獻策而去。
“伯父,小侄,小侄是不是哪裏做錯了……”
來到宋獻策的大帳内,宋爺哪還有剛才的意氣風發?謹慎拘謹的恍如小孩子。
他自小死了爹,娘又早改嫁,是宋獻策把他拉扯大,又親自教育他,這使得他不僅對宋獻策很尊重,更是有些畏懼,哪怕到現在也跳不過這個陰影。
宋獻策慢斯條理的品了一口茶水:“今日之事,你做的很漂亮
,立下了大功。該誇!可,你爲什麽立點功便得意忘形,自己尋死路?”
“死,死路?”
瞬息,宋爺額頭上冷汗都滲出來,酒意也醒了大半,忙恭敬拱手道:“伯父,還請您指教。”
宋獻策看到他誠惶誠恐的模樣,心中的怒火也消散了不少,這小子已經長大了,可以成爲他的左膀右臂,以後,就算不接他的班,至少也是他兒子的好幫手。
長舒一口氣,又品了口茶道:“若是剛才你看不到我的眼色,恐怕,你接下來就是想接勸降白廣恩的事了吧?”
宋爺一愣,忙有些不解的道:“伯父,這,這難道有問題嗎?若是小侄連拿這兩功,必然能讓咱們更受皇爺器重啊。”
“糊塗!”
宋獻策拍案冷笑:“隻看眼前一線,你與井底之蛙又有何分别?你把所有的路都走了,讓别人走什麽?你真以爲,咱們爺們能在義軍,能在這大順一手遮天?你真以爲,皇爺什麽都不明白?”
“伯父,您,您的意思是……”
宋爺畢竟基本功不錯,腦子又很活,汗如雨下之際,很快也捕捉到了某些極爲關鍵的東西。
見侄兒反應過來,宋獻策也愈發欣慰:“你能想到就好。這大順朝,是李家的,是義軍諸将的,咱爺們究竟是文人,立點小功又如何?咱們手裏有兵權嗎?有威望嗎?老大啊,做人,一定要前走三後走四,你以爲皇爺真要把這差事給你?那不過是在試探你……”
……
宋獻策長篇大論,既表現他長輩的威嚴,又在給他這侄兒灌輸爲人之道的時候,徐長青已經來到了東安門外。
而這時,不知道是老天爺故意的還是怎的,天空中居然又飄起了鵝毛般的大片雪花。
紛紛灑灑間,徐長青擡頭望天,不由沉默不語。
這是蒼天都不想讓大明好啊。
“伯爺,您請,皇爺已經等候您多時了。”
這時,鄭公公急急迎出來。
“有勞了。”
徐長青略有疲倦的對鄭公公拱了拱手,忙收拾精神,大步進入了宮門。
一直走到養心殿外,徐長青都是沒有問鄭公公一句話,這讓鄭公公憋了一肚子的話,幾乎要炸開來。
直到徐長青被急急招進東暖閣内,鄭公公這才回過神來,忍不住感歎,“什麽是成大事的人?這就是成大事的人啊。”
溫暖的暖閣内,徐長青行了禮,看到端坐在禦座上的崇祯皇帝看似故作鎮定,實則已經哆嗦的不成模樣。
他樣子似乎沒什麽改變,卻是比前幾天徐長青見到他時要更蒼老了許多,說形如枯槁有點誇張了,但已經爲時不遠。
“徐卿,情況你都知道了吧?唐通已經投敵叛變,白廣恩居然,居然……我京城西線,該當何如?”
崇祯皇帝一開口,徐長青這才發現,他的聲音已經撕裂的不成模樣,手上還包着繃帶……
可想而知,剛才他發了多大的火。
“皇爺,事情,的确有些突兀,卻并非就不可收拾。阜成門、西直門一線,我大明都有數門紅衣大炮,京營的火器也極爲先進,城池又城高牆厚,隻要加倍防備,流賊短時間是沒有機會的。”
徐長青此時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撫崇祯皇帝的情緒,隻能先唬住他。
崇祯皇帝一聽這話,恍如抓到了最後的救命稻草,忙道:“徐卿,你有辦法的對吧?你一定有辦法的對吧?來來來,快告訴朕,朕馬上就封你爲候,準你在京裏新開一府,并且馬上把兒嫁給你!”
如果崇祯皇帝是真誠的問問題,徐長青或許還會同情他,切身處地的幫他想辦法。
可此時,他居然還來這一套!
徐長青本來的同情,瞬時便是随風飄遠。
徐長青忽然想起了奸雄曹操的那句名言:“臣子或許有無辜的,可天子有無辜的嗎?”
大明走到此時,崇祯皇帝走到此時,能怪别人嗎?
他可是整整當了十六年皇帝,生生把局面推成了眼前的模樣!
不過徐長青究竟還是臣子,又有朱的關系,深吸了一口氣,強自平複下有些暴虐的胸膛,拱手道:“皇爺,現如今,咱們也隻能先以穩固爲主了。臣這些天已經制定了一個戰略計劃,若明日流賊敢在西線動手,臣馬上就會出兵,進攻南線和東線!”
“好,好好好,徐卿,有你這話朕就放心了,朕就放心了。徐卿,你不愧是臣的良臣啊……”
崇祯皇帝現在已經有些神經質了,徐長青本還想再說一些詳細,可看這模樣,隻能歎息一聲,先告退出去。
出了暖閣,徐長青卻并沒有着急離去,而是呆在了門口,看向這漫天的風雪。
七八分鍾之後,一個窈窕的倩影便是快步奔過來,低低道:“父皇太累了,已經睡下了……”
周圍的人都是鄭公公的人,早已經把人都打發掉。
徐長青順勢便握住了朱略有冰涼的玉手:“兒,對不起……”
說着,徐長青一時也不知道該跟眼前紅着眼的玉人兒再說些什麽,隻能是緊緊握住了她的手。
朱的眼淚也止不住汩汩湧出來。
她此時又豈能不明白徐長青的意思?是對不起她,也對不起大明……
但朱也很明白,這事情跟徐長青根本就沒有關系,一切的一切,都是……
可這話她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
她難道去指責她的父皇?
忽然,朱用力撲到了徐長青的懷裏:“徐郎,我,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我害怕父皇他……”
她再也說不下去,片刻間,便是打濕了徐長青胸前的衣襟。
感受着懷中玉人兒的無助,徐長青的心裏愈發不是滋味,擡頭看着這漫天的風雪,仿若……
已經可以看到……巍巍二百七十餘載的大明王朝,華國由南而北、北伐成功的第一人、太祖爺朱元璋親手打下來的基業,即将……落下帷幕……
這倒不是徐長青不想再爲大明死戰,而是,唐通嘩變,白廣恩不奉召,已經是推倒了大明内部的多米諾骨牌!
縱然徐長青此時能在局部戰場再取得勝利,卻也很難改變大勢了……
徐長青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能用力的抱緊朱,仿若要把她融入到自己的血液裏,讓她不再受傷害。
朱也不說話,死死的靠在徐長青懷裏,無聲的哭泣着。
天地緩緩形成定格。
可本來美妙又浪漫的畫卷,此時看起來,卻是有着一種說不出的肅殺與凄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