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之期，恐怕已經是他忍之又忍才确定的時間。
但到了此時，徐長青心中也逐漸有了方略。
……
次日一大早，模範軍戰陣東側五六裏外，穆然多出來一大片連綿的簡易陣地，數道深深的壕溝交錯，看其模樣，鎮守的多半都是流民軍的老營兵，很是規整。
吳三輔腸子都悔青了，跪倒在徐長青面前：“大帥，都是卑職的錯，早知道，卑職昨晚就跟他們剛一波了啊！”
劉宗敏的确有點鬼才的。
昨晚時，流民軍有上千号精騎，一直排布在模範軍戰陣東側，大聲叫罵不止。
吳三輔以前的脾氣，肯定是要狠狠怼回去的，可此時究竟事關重大，徐長青昨天又下令克制，他也收起了脾氣，不與流民軍争鋒，卻是不料，一覺醒來，天地都換了模樣。
徐長青此時卻極爲輕松，笑道：“無妨。三哥，你不必挂懷。被圍了就圍了。北面，朝陽門和東便門那邊，咱們要控制住！”
“額？”
吳三輔一個機靈，現在徐長青在意的，并不是外界，而是京師内部啊！
到此時，他早已經成長不少，畢竟是世家子出身，眼界比普通将領要高很多，很快也摸到了徐長青的深意，忙恭敬稱是。
吳三輔去忙活北邊，徐長青則是召集一衆将領們來到指揮台議事。
冷風呼呼掠過，吹的指揮台上的帳壁呼啦啦直響。
這指揮台其實就是望塔的結構，隻不過根基更粗更壯，四面都有‘窗口’，看那邊就把哪邊打開來。
否則，這種天氣，人穿的再厚再暖和，就像是避雷針一樣，沒多會就會受不了。
“大帥，咱們想主動進攻難那。流賊這陣仗，分明是包了咱們要困死咱們。貿然進攻，着實是不智哇。”
王洪洋看着東面流民軍規整的陣勢，緊皺着眉頭，神态凝重道。
紅娘子也道：“大帥，眼下這般事态，我等非戰之罪！流賊太多太龐大了，我們的探子又被局限，我也不贊成貿然出戰！”
趙增金等人本來想出戰，先滅一波流民軍的威風，可一看到王洪洋、紅娘子他們都很堅決，一時也有些猶豫起來。
這場仗太關鍵了，貿然的後果深不可測，誰也不敢亂來，成爲罪人。
徐長青緩緩點了點頭，看向李岩。
李岩深吸了一口氣：“主公，貿然出戰，恐有陷阱，屬下的意思，也是咱們不妨先觀望下形勢……”
衆人都是點頭。
現在大家都知道流民軍很多，百萬之巨，可他們到底是怎麽排布的，有什麽戰略方案，此時卻是無法言說。
萬一搞不好，出現問題，誰也承擔不起這個責任。
徐長青這時卻忽然一笑：“不應該啊，膽小還會傳染嗎？你們一個個的，平日裏不都是挺兇的嗎？”
“這……”
衆人都是沉默。
徐長青一笑，也不再揶揄衆人，冷厲道：“傳我軍令，即刻整軍備戰，我模範軍，必須要主動出擊！”
“是！”
衆人雖是不明白徐長青的布置，但徐長青在模範軍就是神，向來是一言九鼎，徐長青一旦發話，就算是刀山火海，他們也必須要一往無前！
衆将都去準備，徐長青又看向列席軍議的王承恩和張若麒道
：“王公，監軍大人，還請您二位即刻奏明皇爺，一個時辰之後，我模範軍，準時出征！”
“這個？”
王承恩有點懵了，有點不明白徐長青的謹慎，此時怎麽這麽孟浪？
張若麒卻是長舒了一口氣，忙舔着臉賠着笑讨好道：“伯爺，下官馬上去辦。”
王承恩這才回神來，忙跟張若麒一起。
徐長青這樣霸道，肯定是有把握的，此時他雖是監軍，可在模範軍根本就說不上話，除了選擇信任徐長青，也沒有什麽别的辦法了。
……
很快，徐長青要出征的消息，便是傳遍了京城。
崇祯皇帝想了一下，一咬牙，直接帶着一衆大佬們過來廣渠門現場觀戰。
城中諸多百姓也都是極爲振奮，都跑過來看熱鬧。
他們雖是不能上城頭，但能來這邊聽個響也好，心裏總能踏實不是？
一時間，廣渠門周邊，天子儀仗飛舞，到處人頭攢動。
此時，崇祯皇帝和諸多大佬們，也是第一次真正見到了模範軍的戰陣模樣。
隻見，模範軍大營南部，已經有上萬人林立，被筆挺的化成了十幾個戰陣，每個戰陣，都是整整齊齊，肅殺一片，遠遠看過去，仿若都不是活物，而是一片标杆！
徐長青此時也換上了他的加強版元戎車，一身精甲，大紅披風随風招展，猛的抽出了腰間寶刀：“出戰！”
“出戰！”
“出戰！”
“出戰……”
命令迅速被一層層傳遞下去，早就設計好的五個營門，同時打開來，早有工兵兒郎在其中的壕溝土牆上修橋鋪路。
很快，一個個戰陣便是迅速出了營外。
徐長青的元戎車也是在中間位置，徐徐從正門出營。
這元戎車其實就像是個移動的碉堡，跟後世樂高的玩具有些類似，可以随時組建拆卸。
差不多有五米高，外面都被罩着鐵皮鐵甲，下面有數道精巧的滑輪，而且不是馬力拖拽，而是由人力來拖拽，确保足夠的掌控性。
随着徐長青的元戎車出了大營，早就關注着模範軍動向的諸多流民軍戰陣都有些騷動。
此時，流民軍的陣勢還沒有成型，他們畢竟才剛到，有些零散，隻是簡單的修建了一些壕溝土牆，在模範軍南面方向的，雖有萬把号人，卻并不是劉芳亮部的主力。
“汝候，徐長青他，他想幹什麽？”
一直在東線布置防禦、着重布防東面的劉芳亮，很快也趕來南面往西的另一個營地與劉宗敏彙合。
劉宗敏此時眉頭緊皺，也有些不明白徐長青的心思了。
說是示威吧，示威也沒必要帶這麽多人，此時，模範軍出戰的序列，足有上萬人的規模了。
說是演戲吧，卻又不像，換劉宗敏在徐長青的位置上，也不可能用這麽大手筆來演戲，而且還親自出戰。
須知，此時周圍的空間還是很空的，騎兵完全可以沖起速度來。
至于其他，劉宗敏一時也不好揣測。
“呵呵。”
看着模範軍戰陣逐漸全部出營，劉宗敏的嘴角邊卻是閃過一抹冷笑：“不管他要幹什麽，今天，總該讓他有個教訓！老劉，把你的精銳拉出來一部分，咱們，今天就讓徐長青漲漲記性！”
劉芳亮與劉宗敏關系還算不錯，瞬時他也捕捉到了核心的東西，忙是猙獰着一點頭：“好！我馬上去安排！”
很快，劉芳亮部也有人開始出營。
但他們顯然不敢跟模範軍這麽明目張膽，模範軍強大的火器威勢，他們可是深有體會。
他們迅速沿着南面大營的外的壕溝土牆，開始布置新的臨時工事，無數饑民一時惶惶如蝼蟻。
“嗚~~嗚~~”
這時，随着悅耳的天鵝聲響起，模範軍戰陣外，各軍已經逐步列陣完畢。
以徐長青的中軍爲中心，兩側，各有十幾部出戰，幾乎此時參戰的所有将領，全都出列了。
從廣渠門城頭上看過去，就像是一片豔紅色的鋼鐵洪流，規整而肅穆！
徐長青手中寶刀再次一指，直接指向前方，“前進！”
“前進！”
“前進！”
“前進……”
命令迅速被口口相傳，直接傳遞到一線。
瞬時，就像是大閱兵一樣，前方的幾個戰陣同時出動，稍有零散卻很快又無比規整的連接在一起，步伐也很快統一起來，聲音響徹天地。
此時，别說城頭上的崇祯皇帝和一衆大佬們了，便是見多識廣的劉宗敏、劉芳亮衆人臉色也都變了。
他們什麽時候見過這樣的軍隊了，這是真正的千萬人如一啊……
“忠義伯麾下，真是，真是精銳啊！簡直讓人匪夷所思！也無怪乎，忠義伯如此年紀，便是有着如此功業了……”
廣渠門城頭，有人忍不住贊歎出聲。
但很快又有不和諧的聲音傳出：“哼，隻花架子有什麽用，還得看戰力。流賊可是有百萬之巨，現在可還沒開打呢。”
“就是。等打敗了流賊再談這些不遲。”
崇祯皇帝的位置聽不到這些議論，他的位置太高了，耳邊隻能聽到呼啦啦的風聲，以及那整齊劃一的步伐聲。
可饒是對軍事并不夠精通，但隻看模範軍這模樣，崇祯皇帝也明白，徐長青，絕非是浪得虛名！
他也是讀過《紀效新書》的，這已經跟戚爺爺所言的‘千萬人化一’并無二緻了啊……
模範軍的戰陣不僅規整，速度還很快。
也就一刻鍾多一點的時間，模範軍主力已經趕到了戰場正中的位置。
若是放在尋常的軍隊中，這兩裏左右的距離，走一兩個時辰都不爲過，畢竟要随時保持陣型，以及确保會不會被偷襲。
這時，流民軍戰陣之前，也已經堆建起了無數的投石車和各種火器，面子上是擺明了要跟模範軍硬剛了。
另一側的中軍，看到模範軍的尾部都開始離開營地範圍，而徐長青的元戎車更是處在正中部，距離營地至少有一裏半的範圍！
這個距離，徐長青這元戎車要跑回去，已經是不容易了！
劉芳亮已經壓抑不住心中的興奮，忙看向劉宗敏道：“汝候，時候差不多了，動手吧！若是驚了他們，讓徐長青跑了，那可就不美了！”
劉宗敏其實早已經壓抑多時，不由猙獰一笑：“動手！三面夾擊！”
“是！”
“咦，這是……”
“老天爺啊，不對，這不對啊！”
很快，城頭上原本還沉浸在對模範軍軍容贊歎中的崇祯皇帝衆人，面色便是猛的變了，一個個驚悚的不能自已。
隻見，東，西，南三面，從遙遠處便翻滾起塵煙，雷鳴般的鐵蹄之音，正飛速朝着這邊奔來！
流民軍的鐵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