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普通的陪酒姑娘都被趕出去,今天做東的張公子又趕忙令人去請個小花魁過來震場。
就算今天吐血,下半年吃糠咽菜,也不能弱了陳公子的面子不是?
對于此,陳公子并未多說什麽,隻是淡淡笑笑,便是欣然接受。
公子哥的圈子,看似華麗無比,風光無限,實則等級極爲森嚴,比官場還要更甚。
張公子這幾人其實也算是出身豪門了,有京官,有江南大族,還有幾個小勳貴,但地方豪門,跟京裏的豪門,肯定不在一個水平線。
同樣是京裏的豪門,嫡長子跟次子又不一樣。
張公子的父親雖是禮部的郎中,也算是在職高官了,可跟陳公子的老子陳演陳閣老,顯然就沒有可比性了。
更不要提,陳公子的兩位哥哥,現在一位在廣東做知州,一位是翰林院編修,他們老陳家的門生故舊更是遍布天下。
套用後世的一句話,‘有錢人的生活,就是這麽樸實無華,且枯燥……’
不多時,請來了小花魁米周兒,讓米周兒獻曲兒,張公子忙親自爲坐在首位上的陳公子斟滿酒杯,讨好的陪笑道:“陳兄,您是大行家,不知,現在朝廷對徐長青狗賊,如何定論?”
衆人都是豎起了耳朵,眼巴巴的看向陳公子。
與後世的公子哥搞網紅有些類似。
這些豪門出身的公子哥,有才情的的确有,但絕對是少之又少,吃喝玩樂樣樣精通的,那才是主流。
不過這幫人也不可能隻吃喝玩樂一輩子,到頭來總是要找些事情做,華國五千年流傳的官本位思想擺在這裏,毫無疑問,萬般皆下品,唯有入仕高。
但凡是有能力的,肯定還是想進官場。
而想進官場,緊緊靠蔭封還是不夠的,還得有‘才名’。
說白了,就是要有影響力!
所以,徐長青此時據守潼關外、疑似通敵這最大的時政要點,便是諸多公子哥們最好的機會!
一旦事成,必将少奮鬥十年,從而邁入快車道。
陳公子對此早已經習以爲常,沒有絲毫的波動,他這幾天,每天都要參加好幾場這種聚會,淡淡笑了笑道: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忠義伯是我大明國之棟梁,潼關此役,又極有可能直接關乎天下大勢之走向,忠義伯雖是年輕,卻是老成持重,戰功彪炳,他既然這般穩紮穩紮,肯定是有着他的考量。在事情沒有明朗之前,我輩還是勿要妄自議論那。”
室内頓時一陣低低議論。
衆人看向陳公子的目光不由更爲恭敬,究竟是大公子啊,這水平就是高。
張公子這時也明白,他有些急了,一上來就擺出了立場,輕易便是被人摸透,忙憨厚的笑了笑道:“陳兄所言極是。徐長青,不,忠義伯此人,究竟還是對我大明有功的。不過,陳兄,正如您所說,此事關乎實在太過巨大,我大明在西北,此時已隻有徐長青一部精銳,其他九邊精銳暫時又過不去,也由不得大家不擔心哇。”
陳公子喝掉了杯中酒,臉色也鄭重起來,長歎息一聲道:“國事艱難那。想我大明,曆經二百多載風霜,又當聖明天子在位,卻是徒自平添這許多妖孽。隻恨陳某能力有限,位卑職低,不能爲天子,爲朝廷分憂啊……”
畢竟是快三十的人了
,從十五六歲就混迹在名利場,陳公子的演技已經登峰造極,幾入化境,說着,眼淚便是在眼眶裏湧動,對着紫禁城的方向連連拱手,簡直忠肝義膽。
“陳兄高義啊。”
“陳兄所言極是,隻恨我等位卑職低,不能爲天子,爲朝廷分憂啊。”
“哎,我大明萬裏河山,又有聖明天子在位,怎會落到如此境地?不公,不公啊……”
人群頓時紛紛附和,優雅又奢華的場内,頓時充滿悲壯氣氛。
陳公子眼見局勢盡在掌控,嘴角邊不由掀起微微弧度,對盧公子使了個眼色。
盧公子早就投靠了陳公子,忙用力摸了把眼淚道:“諸位兄台,就算事情再艱難,可總要有人去做!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縱然忠義伯徐長青真的忠肝義膽,可此事關乎實在重大,他在外,又不受人制約,我等還是要盡我等的一份綿薄之力啊。小弟聽聞,我等諸多同僚,已經有人在籌備,聯名上奏疏,督促忠義伯之戰!到時,即便我能不能奔赴潼關戰場,卻總有人能代表天子,代表朝廷,代表我天下無數士子,過去看看,忠義伯到底想要做什麽!”
“什麽?盧兄,竟有此事?”
“這太好了啊。我一定要簽名,一定要去拜會這幾位同僚!”
“孔曰成仁,孟曰取義,我煌煌大明,值此生死存亡之際,也該當我等奉獻一份力量了!”
“附議。”
“附議……”
室内很快變的熱鬧起來,一衆公子哥,無不是熱血沸騰,隻覺仿似已經踏入了權利中樞,開始左右天下大勢。
盧公子與陳公子相視一眼,很快也融入了其中。
……
“這幫人,真的該死,該砍頭啊!!!”
錦繡閣二樓大廳,董玉的專屬辦公室,很快,董玉也得知了一衆公子哥們的談論結果,俏臉都是氣的煞白。
雖說混迹京師快十年了,她早已經見慣了無數狗血之事,卻是也沒想到,在這個節骨眼上,徐長青獨自用他的脊梁,撐起了整個大明的國運,在這後方,在京裏,這幫公子哥,居然這麽編排徐長青,還要密謀上書!
可惜,發洩一會兒,董玉也有些沒力氣了,垂頭喪氣。
國朝不以言獲罪。
對讀書人更是優待。
這些公子哥,最次的也有秀才功名,許多都是舉人,他們的力量,一旦被聚集起來,真的可以左右朝綱啊。
……
果然。
兩天之後,京裏加上地方,足有上千位士子簽名的要求制約徐長青的血書,便是被擺在了崇祯皇帝的案頭上,一時間引的京師嘩然,旋即又迅速朝着四面擴展開來。
不過有大佬随後爆出了簽名的單子,衆人忽然發現,居然沒有陳公子的名字……
但這種時候,風向已經完全被引領起來,陳公子雖是未留名,卻是一直在爲促成此事大力奔走,聲望如日中天,誰又敢在這個時候挑他陳公子的刺兒?
崇祯皇帝得到血書之後,當即便令内閣召開緊急會議。
就在當天傍晚,宮裏傳出來消息,決定采用士子們的建議,對徐長青的權利加以監督和制約。
不僅要派遣文臣監軍,更是要派遣三名德高望重的士子随同。
消息傳出,京師再次嘩然。
無數士子湧上街頭,奔走相
告,慶祝這百年來的巨大勝利。
史官更是大筆一揮,濃墨重彩的記載下了這一幕,因爲臨近中秋節,史稱:‘中秋上書’!
……
潼關。
徐長青在次日一大早便收到了京裏的消息,與此同時,還有董玉發過來的密報。
“我#$%娘的十八輩祖宗,這幫婊子養的小畜生到底想幹啥?他們還嫌這西北不夠亂嗎?我#¥%……他們是傻逼嗎?!!!”
王樸很快也被徐長青叫到了大帳裏,一看到這消息,他肺瞬間都要被氣炸了,再也控制不住情緒,破口大罵。
也無怪乎王樸會這麽激動。
就在昨天下午,兩部排布在山西北部的探子已經得到了消息,流賊一部主力,大約十萬人規模,已經開始在秦川北部集結,極有可能要由此入山西。
此時暫時雖是沒有高傑部的消息,但卻是得到了猛如虎和李國忠他們的消息,他們此時已經退入了甯夏。
這也就意味着,徐長青部主力和王樸部殘軍,再也沒有任何援兵。
關鍵是,一旦朝廷派遣新的監軍過來,他王樸這邊的事情,瞬時就要暴露!
這簡直就是不想讓他王樸活,更不想讓這場仗再打下去了啊。
“大哥,你先消消氣。老話說得好,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幾個監軍而已,事情還沒有壞到不可收拾的程度嘛。”
徐長青丢給王樸一顆雪茄,自己也點燃一顆。
“這……”
王樸無言,“長青,這,這不是擋不擋的事兒啊,這是要絕了哥哥我的根子啊。還有,他們來了,非要咱們強攻潼關,這,這又該如何是好?”
相對于徐長青,王樸畢竟資曆更老,也是更明白太監監軍和文臣監軍一起上的麻煩。
當初松錦之戰,正是因爲洪承疇與張若麒多次發生不愉快,導緻一而再再而三的延誤戰機,做出錯誤判斷,倘若不是徐長青橫空出世,大家早就完蛋了。
可這種話,王樸又不能明說出來,别提多難受了。
不過王樸就算不說,徐長青又豈能不明白他的意思?
正應了那句老話:“國之将亡,必有妖孽!”
永遠不要去試探人類的底線,因爲這根本就沒有下限……
但這事情畢竟是由上往下,這幫士子已經占據了大義,引領起潮流,徐長青倘若拒絕反而才着了他們的道。
尤其這事情讓徐長青對陳公子也有點刮目相看。
本以爲陳公子是個纨绔的草包,但通過這件事,也讓徐長青看清了一些他的底子,警戒級别也随之提高!
徐長青還就不信了,以流民軍目前的勢頭,陳家父子能坐得住,屁股底下能幹淨!
記憶裏,曆史上陳演可是主降派的核心人物之一,可到頭來,還是因爲沒拿出銀子,被劉宗敏活活逼死。
正應了那句老話:“百因必有果!”
不過此時朝廷就算派出監軍,也絕不是一時半會的事兒,就算現在已經拟定了人選,這幫文人老爺要走這七八百裏路,沒個三五天肯定不能成行。
而且,因爲這士子名額之事,肯定還會有波折,預計七八天後,他們能過來就不錯了。
徐長青也将話題轉移到了正題上:“大哥,若流賊北上後即刻東進山西,你,有什麽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