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六子幾人已經摔得不成模樣,甲長的頭都被磕破了,開了個大口子,鮮血汩汩翻湧。
但他隻是随手包了一下,便是帶着幾人繼續飛速下山。
紅衣大炮這個消息太關鍵了,極有可能直接關乎着海城的生死存亡,這種時候誰敢怠慢?
磕磕絆絆一陣之後,他們的運氣逐漸開始好起來,找到了一條比較平緩的下山路。
“速度,大家動作都快一點,千萬别掉隊!”
來到山下,幾人大氣都來不及喘一口,在甲長的招呼下,迅速匍匐前行,返回小樹林。
此時差不多得寅時了,風小了不少,但雪卻是越下越大,天地開始變的安靜。
一行人順利返回小樹林,六子忍不住有點翹尾巴了,嘿嘿笑道:“甲長,爺們幾個,這次咱們可是立大功了!等趕跑了狗鞑子,咱們回去好好喝一頓,海城大酒樓怎麽樣?”
“嘿嘿,那感情好,六兒,你請客怎麽着?”
老張和葵花都是老酒鬼,當即便追上來。
六子豪氣道:“請客便請客,到時候,大家都來,别給老子省錢!哈哈!”
氣氛一下子活躍起來。
甲長卻擺手道:“都小聲點,先找秀才!”
“好來。”
幾人低聲應了句,迅速四散開來,保持着十幾二十步的距離,鷹眼手指伸進嘴巴,當即發出了一些細微而又特别的風聲。
很快,前方不遠便有了回應,有個人影在樹上用力對他們招手。
“是秀才!”
六子眼尖,一眼認出來。
甲長也稍稍松了一口氣,“走,咱們必須趕緊趕回海邊!”
秀才馬上爬下樹來,想跟大家彙合在一起。
“嗖!”
但秀才這樹剛下到一半,不遠處忽然有一支凜冽的冷箭爆射而來!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好在秀才反應也算靈敏,猛的一側身,躲開了要害。
但這冷箭比想象中還要更強大!
“嗤啦!”
下一瞬,冷箭直接擦着秀才的肩頭飛出,‘邦’的射入了樹幹中。
也幸得是秀才的肩頭綁着鐵甲,否則,這一下就算要不了他的命,也能把他搞個半死!
“艹他娘的,是鞑子!”
幾人終于反應過來,前方不遠,有一個真滿洲領着四個奴才,牽着兩條獵狗,正在這邊巡夜。
“鷹眼,六子,秀才,你們快跑!死也要把消息傳給伯爺!老張,葵花,跟老子殺鞑子了!”
“好來,甲長!”
“唰唰!”
甲長,葵花,老張三人迅速抽出腰刀,迅猛的朝着幾個鞑子的方向沖過去。
“卑賤的尼堪,還想跑?給爺弄死他們!”
“哈哈,明狗,都去死吧!”
戰鬥瞬時爆發。
“艹你娘的狗鞑子,老子要宰光你們!”
六子還是第一次碰到這種場面,瞬時熱血沖頂,就想.操刀沖上前去搏命,卻是被鷹眼一把拉住:“你他娘的傻了嗎?快走!”
“可是甲長和老張他們……”
“走!”
鷹眼根本不給六子說話的機會,抓着他便跑。
秀才也早已經滿眼淚水,卻隻能是快步跟上來。
“啊”
片刻後,甲長已經被人一刀放倒在地上,老張和葵花也是狗一般被幾個鞑子教訓,慘呼聲不斷在六子幾人身後響
起。
如果放在正常狀态,甲長他們三人面對這種局面,就算會輸卻絕不會這麽狼狽,可此時,他們早已經消耗了太多太多的體力。
六子一邊飙淚一邊回頭,已經不成模樣,卻是被鷹眼死死拖着,根本無法改變。
“攔住他們!别讓這幾個狗尼堪跑了!”
“汪汪”
兩隻獵犬也被解開了嘴巴裏的嚼子,飛速沖過來。
“嗚……”
但這兩個畜生剛想跑過來,甲長卻是跟老張一個眼色,兩人同時頂着背後掠來的兵刃,一人一條,各自死死的抱住了一條狗。
見六子和秀才還在回頭,甲長用盡他最後的力氣,滿嘴是血的大呼:“快跑啊!别回頭!”
“甲長!!!”
六子心都要碎了,低沉的咆哮,卻是再不敢回頭,拼命加快了腳步,跟上鷹眼。
他這時終于明白,當上甲長的确是風光,然而,更多的卻是責任啊!
是甲長和老張、葵花他們三個大哥,用他們的性命,硬生生換來了他們生存的機會啊……
……
次日,徐長青辰時末便得知了馬丘山和紅衣大炮的消息,也是得知了六子他們的遭遇。
一時間,徐長青也有些無言的沉默。
這也是模範軍正逐漸在成型的不成文傳統。
如果遇到斷後的事情,年老的頂上去,讓年輕人先走,保留希望和火種。
縱然六子他們三個還年輕,可有了這一回,有甲長做出的表态,他們也會對夜不收這個職業體會的更深刻。
而六子他們帶回來的這個消息也的确是極爲關鍵!
便是徐長青也沒有想到,多爾衮這龜兒子的大招竟然在這裏!
紅衣大炮這玩意兒可不輕便,動辄便是上噸重,誰能想到,這幫狗東西居然能從關外運到山東來,還不是走的海路!
可想而知,多爾衮到底是籌謀了多久!
“哥,咱們該怎麽辦?海城沒紅衣大炮,沒法壓制鞑子的火力,到時候,咱們恐怕會吃大虧啊。”
吳三妹柳眉緊蹙,緊張的看向徐長青。
在甯遠多年,沒有幾人比她更了解紅衣大炮的威勢了。
這些年大明對清軍,但凡是取得勝利的戰役,基本都與紅衣大炮分不開。
尤其是當年渾河之畔,骁勇的浙兵與白杆兵,也是被沈陽的紅衣大炮轟斷了脊梁,最終功虧一篑。
“呼。”
徐長青長舒了一口氣,緩緩點了點頭。
守城來說,紅衣大炮是利器,而對攻城,也是同樣的道理。
尤其海城本就是土城,此時又沒有同等火力,被壓制已經是不可避免,包括皇太極親自組建,幾乎當親兒子看的烏真超哈營,火力配置可絕不弱!
多爾衮亡我之心不死啊!
“三妹,慌啥?紅衣大炮又怎了?我保證,他們絕别想近了咱們的城!”
徐長青一時也沒有什麽好辦法,但肯定不會露怯,用力拍了拍吳三妹的肩膀,快速想着辦法。
……
很快,在徐長青的調令下,無數輔兵、民夫們,開始在海城城頭堆積沙土袋,在城牆的體系上,再構架一層新的陣地。
别說對付此時實心彈的火炮了,後世,對付開花彈的重炮,沙土袋也是最好的防禦。
與此同時,徐長青也從海城收購了大量的破棉被,用水打濕後制作懸戶。
不得不說,六子他們這次真的是立了大功!
如果沒有提前得知這種
消息,徐長青這邊沒有足夠的防備,那,說不定真的會出大事!
……
“嗚~~嗚~~”
次日,正月二十一,清軍在休整了數天之後,再一次對海城發動了攻勢。
一大早,在悠揚的号鳴聲中,無數漢人奴隸再次開始推土填溝,搶占第三道壕溝區域。
而且,他們從第三道壕溝背後,便是開始大量堆建胸牆,俨然是要跟模範軍拼命的架勢了。
清軍戰陣。
還是熟悉的人造小土坡,飄揚的各旗王旗下,多爾衮淡淡的看向豪格:“豪格,如何?本王用紅衣大炮爲你掩護,敢不敢上去克城,擊殺徐長青狗賊?!”
豪格其實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天,也爲此做了許多準備,但真正來臨時,他一時半會還是有些下不定決斷。
多爾衮這狗東西,會把這麽好的機會給自己?
還是,這狗東西想用自己來消耗徐長青,坐收漁翁之利?
“罷了罷了,富貴隻在險中求!我要是一直這麽隐忍,不知道哪輩子才能翻身啊!”
不多時,豪格終于下定了決斷:“睿王,豪格願爲先鋒!”
“很好!”
多爾衮不由盡在掌控的一笑:“我令鳌拜和馬光遠、石廷柱助你,豪格,不要讓本王失望!”
“喳!”
豪格很快去準備。
多铎皺眉道:“阿哥,這不會不會……”
多爾衮卻笑着擺手:“這次,不僅是豪格他們,你們所有人,都要一起上!”
說着,多爾衮臉色陡然一凜:“多铎!”
“奴才在!”
這種狀态,多铎也不敢怠慢,趕忙跪地。
“你可率鑲白旗主力,迂回海城之南推進,記得,不能偷懶,要加快速度!”
多铎眼珠一轉,瞬時也明白了多爾衮的用意,忙是恭敬稱是。
“濟爾哈朗,你來協助豪格!”
“喳!”
“阿濟格、阿巴泰、拜音圖何在?”
“……”
随着多爾衮數道命令接連下達,周圍王旗盡數散去,隻留下範文程、索尼幾個文臣。
多爾衮盡在掌控的笑道:“範大人,索大人,你們以爲,本王此計如何?”
範文程與索尼相視一眼,都是感覺到了彼此眼中的驚悚,忙開始飛速開動腦筋,回應多爾衮的問題。
……
海城。
徐長青很快也發現了清軍的不對勁。
這次,清軍已經不單單隻是進攻最适合進攻的西城了,南城方向,也開始聚集了大量的清軍,看模樣是正白旗和鑲藍旗的主力,多铎和濟爾哈朗的王旗都在那。
而西城北頭的大清河邊,也是聚集了七八個牛錄的兵力,他們竟然不知道從哪裏搞來了不少小船。
大清河一直在破冰,模範軍工兵的火藥一直埋到西城頭三四裏之外,完全沒有封凍,一旦他們的船進來,幾乎可以橫切海城的腹心了。
一時間,壓力就像是烏雲遮天蔽日,迅速的籠罩了整個海城。
也幸的首戰時諸多兒郎們都是積攢了不少信心,否則,單單隻看清軍這龐大的陣仗,人怕是就要腿軟了。
“哥,鞑子這是要玩命啊……事情,不好辦了……”
吳三妹也緊張的不行了,兩隻小手緊緊糾纏在一起,焦急的看向徐長青。
按照清軍這種布局态勢,就算海城兵力不少,卻是也再難掌控到主動權,而且,肯定是會被清軍抓到纰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