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間,清軍入寇的消息就像是風一般,驟然在整個北國肆虐開來,到處都是風聲鶴唳。
臘月二十九,清軍逼臨遵化。
臘月三十,清軍先鋒居然已經攻破了平谷城。
到崇祯十六年大年初一晚,徐長青再次收到消息,清軍居然已經攻克了通州,馬上就要兵臨京師城下了!
官廳内書房。
剛剛結束軍議的徐長青有些疲倦的坐在他的老虎皮寶座上,靜靜的看着巨大的地圖,久久沒有動作。
到此時,很多東西雖是還不夠清晰,但徐長青已經隐隐抓住了多爾衮的脈絡!
這是……‘閃電戰’那!
觀清軍的行進路線,着實有太多飄忽與迷霧!
喜峰口距離京城大概六七百裏路,就算一人三馬,要想在今早上拿下通州城,也絕對要星夜兼程。
而且,通州城雖是不大,卻是京東門戶,大運河的要塞之一,防衛的硬件和軟件條件都不弱。
清軍卻是在這麽短的時間内就把通州城拿下了,基本隻有一種可能性
連夜偷襲!
甚至,他們可能在通州城有着内應!
包括喜峰口也是一樣!
但觀他們主要的軍事動作,都是一些小城,而且是交通要塞上的小城。
因爲得天獨厚的優勢,清軍在機動性方面,的确要比明軍強大許多許多,可他們此時這種推進速度,已經堪比後世的機械化作業了,這顯然是極爲不正常!
這是特種作戰般的閃電戰啊!
不出意外,清軍主力現在至多也就到了遵化,甚至還在薊鎮境内!
“呼。”
徐長青不由長長吐出一口氣。
自己這隻小蝴蝶所扇動的翅膀,曆史,好像……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記憶中,這次清軍入寇,應該是年節之後。
但此時……
徐長青也不得不佩服,多爾衮這龜兒子的,有點忒毒了!
在政務和遠見方面,比之雄才偉略的皇太極,他或許的确是差了點,但是,在軍事層面,他真并不比皇太極弱幾分!
年節這個環節,正是所有漢人百姓最放松,也是最期待的時候,不管是窮人還是富人,各家各戶,都會準備年貨,慶祝這一年來之不易的生活。
多爾衮這龜兒子的卡在這個節點動手,并且直接恐吓京師城,這是想砸斷整個漢民族的脊梁啊!
而從臘月二十八,得到清軍入寇的消息以來,徐長青便是在山東左協境内,發布了召集令,讓所有山東左協境内的百姓們避入海城,這種狀态也不再有軍戶民戶之分,隻是爲了給大家更多的安全感。
誰知,這種效果并不好,甚至是差勁的可怕!
海城周邊的那些軍戶們還好,可不論是沾化還是利津的百姓們,并不怎麽買徐長青的賬,他們舍不得好不容易才積累下的家業。
鞑子就算入關,又怎麽會來山東?
這讓徐長青憤怒的同時,又……說不出的無奈……
目前這種狀态,也隻能是盡人事,聽天命了。
這世上,有太多太多的人,不體會那血淋淋的現實,他永遠不會知道機會的可貴!
……
大年初二晚,京城方面傳來了更準确的消息。
占據通州的鞑子,并沒有着急逼臨京師城下,而是在通州休整起來,平谷方面
也是一樣。
随着消息傳播開來,諸多百姓們也是放松了不少,紛紛感慨他們決定的明智。
甚至,連徐長青高高在上的威名也受到了波及。
已經有一種風向開始流傳,徐長青之所以讓老百姓們彙聚向海城,就是爲了把他們這些民戶變成萬劫不複的軍戶!
這讓政事署迅速炸開了鍋。
楊忠良、李紅雲衆人,紛紛表态,要嚴懲這些不知好歹的刁民。
徐長青卻是制止了他們。
這種時候,多說無益,按照多爾衮現在的排布來看,或許用不了幾天,馬上就會看到答案了。
……
一個時辰後。
三屯營,徐長青的老宅徐家莊。
大門外,飄零的風雪早已經被打掃幹淨,周圍無數篝火噼裏啪啦的燒的正旺。
“睿親王到”
随着不遠處有太監尖着嗓子呼喊,周圍一衆正黃旗、鑲黃旗的奴才們紛紛跪倒一地。
爲首的赫然是徐長青的老熟人,鑲黃旗的甲喇章京順古圖。
“奴才等,見過睿親王,豫親王。”
不多時,滿清睿親王多爾衮,豫親王多铎,兩兄弟并肩策馬而來。
此時多爾衮雖是已經坐穩了攝政王的寶座,但或許是之前松錦的教訓讓他成熟了不少,他此時隻是加攝政王的銜,行使攝政王的權利,但個人還沒有自我膨脹。
與之前相比,多爾衮俨然成熟了不少。
嘴巴和下巴上的胡子更長也更爲茂密了,一根根粗壯有力,被修建的整整齊齊。
而這一年多上位者的打磨,讓的他的氣勢也是更爲沉穩内斂,不怒自威。
旁邊,多铎也有不少進步,不過比之多爾衮,他的身上卻是多出了不少嚣張跋扈的虐氣,讓人不敢輕易接近。
“睿親王,這就是那徐長青的祖宅了。徐長青的祖墳就在後面。而且,徐長青之前雖是遷走了一部分他們家的佃戶,但還有很多人舍不得走,都逃到附近的山裏去了,奴才這幾天正在帶人精心搜捕。”
順古圖像是狗一樣,讨巧着對多爾衮彙報。
“呵呵。”
多爾衮掃視着徐家大宅,嘴角邊露出了一絲勝利者的笑意:“順古圖,你有心了。走,帶爺去這徐家看看。”
“喳。”
徐家中門早已經被打開,在順古圖的親自指引下,多爾衮衆人直接策馬進入了徐家大宅,來到了正堂。
順古圖早已經準備好了豐盛的酒宴,一道道美味佳肴,更快猶如流水線一般端上來。
多爾衮哥倆今天是從遵化剛剛趕回來,都有點餓了,很快便是一通風卷殘雲。
酒飽飯足,多铎不屑的啐道:“阿哥,我還以爲這徐家祖宅有什麽了不得的,不過如此嘛,也就是鄉下的土把式而已。”
多爾衮笑而不語,片刻,幹掉了杯中酒道:“徐家這宅子,風水還是不錯的。走,十五,陪我去徐家的祖墳看看。”
很快,一行人便是來到了徐家的祖墳。
順古圖何等精明?早已經準備好了,周圍幾十号壯漢,掀,鏟子,鋤頭,各種器具,都已經準備妥當。
多铎一看這便來了惡趣味,“阿哥,要不要把這徐長青的祖墳抛了?斷了他家的風水,我倒要看看,他還拿什麽折騰!”
多爾衮掃視一圈,卻是搖了搖頭。
片刻,對順古圖道:“拿香和酒菜來!”
“額,喳。”
順古圖早已經做好了挖徐長青祖墳的準備,哪想到此時畫風居然突變,攝政王不按套路出牌啊。
但他怎敢忤逆多爾衮,趕忙去準備。
多铎也有些納悶的道:“阿哥,你這是……”
多爾衮一笑:“這隻是徐長青爺爺、父親的衣冠冢,挖了也沒用。徐長青的爺爺好像就埋在咱們盛京,而他的父親,埋在旅順。”
“這……”
多铎還是第一次知道這細節,皺眉不語。
很快,順古圖便是把祭拜的貢品、紙錢和香,都準備好了。
多爾衮親自點燃了香,頗爲恭敬的對徐虎臣的衣冠冢拜了拜:“你生了個好兒子啊!想想,我真得好好謝謝你!不過,你也别擔心,你不會寂寞太久了,你兒子很快就會過來陪你了!”
拜祭完畢,多爾衮招過順古圖:“我給你留三個牛錄,十天之内,把徐家的佃農都給我抓起來,帶到山東去,能不能做到!”
順古圖等的就是這一刻,不由大喜,忙是拼命磕頭:“睿親王,您放心,奴才就算挖地三尺,也保證完成任務!”
“很好!”
多爾衮嘴角邊露出邪異笑容,“今晚,就在這徐家大宅過夜吧!明日一早,全軍向南!”
“喳!”
……
“帥爺,帥爺,是多爾衮的王旗!”
次日清晨一大早,細碎的小雪已經停了,三屯營的城頭上,傳來尖銳的呼喊。
“嗯?多爾衮親臨了嗎?”
正在城門樓子裏休息的白廣恩趕忙爬起來,急急過來情況。
正看到,多爾衮的正白旗王旗,包括豫親王多铎的鑲白旗王旗,在差不多五六千精騎,上萬匹戰馬的護衛下,不疾不徐的從三屯營城外路過,一路向南而去。
“這,這是……”
白廣恩一時也有些懵逼了。
昨天下午他便是得知了多爾衮的王旗從遵化趕過來的消息,這頓時驚得他一夜都沒睡好,吃住都是在城門上,就害怕多爾衮連夜搞他。
然而,卻是沒想到,多爾衮就是在附近露了個面,根本理都不理他,居然揚長而去……
白廣恩這厮雖是有着這樣那樣的缺點,心胸更是比娘們兒還小,但在大明的軍頭中,他本身的實力還是不弱的。
畢竟是從死人堆裏爬出來,他原來的老大鑽山猴的墳頭草都三丈高了,他卻是越混越舒坦,已然成爲了九邊要塞有數的幾個主将之一。
“帥爺,好像,他們好像是從徐家莊的方向過來的。”
這時,身邊有軍官忽然反應過來,驚呼出聲。
“徐家莊?”
白廣恩也是一個機靈。
他忽然想明白了很多東西。
難道,多爾衮兄弟昨夜急急從遵化趕來,就是爲了去這徐家莊?
一時間,白廣恩的心裏也不知道到底是個什麽滋味了。
他的确是非常慶幸,多爾衮居然沒拿他的三屯營開刀,某種程度上,這也能算是他的驕傲了,足以證明三屯營的防衛還是很不錯的。
然而!
很快,這種驕傲便有點拔涼拔涼的了……
在這種激烈的戰時,多爾衮兄弟居然能抽出時間來去徐長青的故居,卻是,完全把三屯營當成了無物……
難道,在這些狗雜碎眼裏,他白廣恩,連個人也算不上,直接就這麽被無視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