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所以勒緊褲腰帶也要調集曹變蛟和王樸這種九邊精銳趕往中原戰場,就是怕徐長青這支孤軍出現意外。
卻是不曾想……
徐長青根本就不需要援軍,自己的孤軍便是把流賊主力給擊潰了!
這是個什麽概念?
朝廷已經圍剿流賊十數載,花費不下億兩白銀,卻是,不如徐長青這一年十幾二十萬兩的新軍……
“諸位愛卿,中原戰事已經被忠義伯爺抵定,這糧饷錢,不用再從民間籌調了吧?”
見這幫人磕頭磕累了,周延儒他們這些老家夥都要罡不住了,崇祯皇帝這才慢斯條理的道。
那種高傲與輕蔑,真讓人恨不得上去給他一個嘴巴子。
但這顯然不現實。
“皇上,忠義伯已經擊潰流賊主力,這糧饷肯定不用着急了,想來,後續中原戰報的詳情,忠義伯爺馬上就會送到京城來,老臣的意見,咱們現在還是先跟定北伯和玉田伯他們說一聲那。”
周延儒忙是拱手道。
“不錯。”
“皇上,忠義伯已然将流賊主力擊潰,縱使未能将流賊主力殲滅,李自成、劉宗敏之流,肯定也需要時間來恢複。這足夠朝廷收取今年稅銀了。等之後稅銀收上來,忠義伯和定北伯、玉田伯他們,休整的也差不多了,到時,必定可以給流賊緻命一擊!”
陳演這老狐狸趕忙騎驢上磨,這種好事兒他豈能不分一杯羹?
陳新甲衆人也趕忙上來分蛋糕。
看着一衆朝臣們恭敬的模樣,崇祯皇帝的心情不由更好。
但這時,剛剛與一個小太監交流了幾句的王晨恩,卻是快步來到了崇祯皇帝耳邊,低低耳語幾句。
崇祯皇帝面色一時大變,哪還有剛才的潇灑淡定,忙道:“此事内閣盡快拟個章程出來,明日早朝再議!退朝!”
“退朝!”
随着王承恩的呼喊,崇祯皇帝快步離開,隻留下一衆朝臣們面面相觑,都有些未知的驚悚。
難不成,這是假捷報?
可,如果真的是假捷報,這位忠義伯爺豈不是要……
但這種猜測誰敢多言,紛紛退朝,趕緊利用各人的耳目,打探起消息來。
……
出了皇極殿,看着急急跟上來的王承恩,崇祯皇帝急切的道:“快,宣候恂觐見,朕要親自問他忠義伯到底出了什麽事!”
“是!”
不多時,早已經在東安門外等候已久的候恂,便是被帶到了東暖閣。
他剛要行禮,崇祯皇帝卻是已經沖上前來:“候愛卿,免禮。快給朕說說,忠義伯那邊到底怎麽了?”
候恂知道這招肯定有效,卻是也沒想到,崇祯皇帝居然這麽在意徐長青的安危。
自己這一趟是真的來對了啊!
忙恭敬道:“皇上,此事老臣也沒有準确的消息,老臣得到捷報,一邊派人去開封詢問詳情,一邊跟随捷報進京來。就在剛剛,老臣才得到了開封傳來的消息,忠義伯好像病了,這幾天一直在養病不出。不過,老臣的人打探到,忠義伯并不是病了,而是受傷了。”
“受傷?”
崇祯皇帝之前好不容易舒展開的臉色,早已經是一片凝重。
對他而言,徐長青此時的重要性,已經是毋庸置疑,真的就像是他的護身符一般!
松錦時,他幾乎要墜入地獄深淵,是徐長青用命把他拉上來。
現在這中原之戰,他連底.褲都要被人扒了,又是徐長青,幾乎是把不可能重新變爲了可能,将他拉出了苦海。
誰知此時居然得到了徐長青受傷的消息……
如果徐長青這邊真的出點什麽意外,那……崇祯皇帝簡直不敢想象那種後果啊。
“候愛卿,此事,你有什麽想法?”
崇祯皇帝究竟做了十幾年皇帝了,城府還是有的,哪怕心裏擔心急了,卻并未表露出太多。
此時,候恂既然過來,想來早已經有了解決的辦法。
看天子的目光看過來,候恂心裏不由更爲的淡然,不疾不徐的恭敬:“皇上,老臣此來,主要是爲了給您彙報此次中原的戰局,另一方面,老臣之後想去開封,去一線統籌戰後安排。”
候恂這話說的雖是隐晦,可崇祯皇帝又豈能不明白他的意思?
這是要替他這天子和朝廷,做這個中間的掮客啊。
說實話,要是早幾年,候恂敢跟他玩這幺蛾子的,他早已經一個大耳刮子抽過去。
但此時,崇祯皇帝卻真恨不得狠狠逮着候恂親幾口。
思慮半晌,崇祯皇帝緩緩點了點頭,贊賞的看向候恂:“候愛卿,你是忠臣那!朕若是早些啓用你這種忠臣,我大明,何至于此?”
候恂心中不由大喜!
他賭對了!
忙是拼命磕頭:“皇上,皇上啊。能爲您分憂,是老臣幾輩子才修來的福分那!這些年下野,老臣也是想明白了很多東西!隻要皇上您一聲令下,老臣就算赴湯蹈火,也絕在所不辭!”
……
朝廷中樞的效用力,究竟不是地方可比。
随着朝廷中樞飛速運轉,中原大捷的消息,也像是風一樣,傳遞到了大明的各個角落。
“什麽?”
“徐長青他,他居然真的打赢了?”
襄陽,平賊将軍府。
本來正猶如睡虎一般,懶洋洋打着盹,正享用着幾個嬌嫩丫鬟按摩的左良玉,陡然炸毛般跳起來。
“父帥,這,這應該是真的了。朝廷已經發下了公告,聽說,候閣老已經親自趕赴開封城了。”
左夢庚原本帥氣的臉孔此時已然變成了一隻苦瓜,一邊說着,一邊哀怨的歎着氣。
誰能想到,完全是絕境般的狀态,徐長青這厮,非但沒有突圍,反而是……翻盤了……
“捷報中有沒有說,徐長青到底是怎麽做到如此?”
左良玉究竟老謀深算,很快反應過來,擺手屏退了幾個丫鬟,整個已經沉穩如水。
“父帥,沒有說詳細,隻是提了一句,徐長青連夜偷襲了流賊的糧草大營。看來,咱們之前得到的羅汝才和賀一龍合流入荊的情報,并不是作假啊。父帥,如果,如果這都是真的,那,咱們該怎麽辦?”
左夢庚幹巴巴的看着他老爹,眼神中那種絕望已經遮掩不住。
左良玉面上雖是還保持着平靜,可心中,比左夢庚也強不到哪裏去。
他爲何敢在各處戰場上一而再再而三的不斷臨陣脫逃,賣隊友簡直就像是賣菜?
那是因爲他早已經摸透了朝廷的底子!
隻要他左大帥手裏有兵,就算是再跋扈再猖狂,朝廷不想
用他也得用他,還得給他加官進爵!
之前,他之所以把左夢梅許給徐長青,的确是想借着徐長青的東風,真的立下點功績,更上一層樓。
可當真正碰到硬仗,一看沒什麽機會了,他又哪還管的了許多?
卻是想不到,徐長青的底蘊,比他想象中還要更甚十倍百倍啊!
現在,徐長青居然憑借一己之力,抵定了中原戰事,那~,他左家又當如何自處?
看左夢庚還要說些什麽,左良玉煩躁的一擺手:“夢庚,你先下去吧!慌個球子的!這天還沒塌下來!就算塌下來,也有老子給你頂着!”
“是……”
左夢庚雖是不甘心,可事已至此,他也沒辦法了,隻能是先退下,等父親消消氣,他再過來想辦法。
看着左夢庚離去,左良玉嘴角邊忽然露出了一絲猙獰,“徐長青,老子倒要看看,你會不會做人了!”
……
東秦,白水小城,丁啓睿部秦軍駐地,朝廷的八百裏加急也到了。
隻是,偌大的帥帳内,已經安靜了快一刻鍾,卻是遲遲沒有一個人敢說一句話!
無論是猛如虎,李國奇,還是牛成虎衆人,在這一刻,全都變成了小學生。
一身紫色蟒袍的丁啓睿坐在主座上,也像是被關進了籠子裏的僵屍,連呼吸好像都停止了。
但事情仍要繼續。
半晌,丁啓睿長舒了一口氣,掃視帳内衆人:“諸位,都說說吧。你們怎麽想?我西北軍,當如何自處?”
帳内不由微微騷動。
猛如虎幹巴巴的咽了口唾沫,小聲啐道:“驢球子的,這徐長青,還真是個人物啊。這遼兵,真是比咱們狠啊!”
說着,他掃視衆人,忽然陰笑幾聲:“督臣,徐長青是真的狠,可,這就算是要算賬,也算不到咱們頭上吧?若不是左良玉那個龜孫不中用,咱們西北軍何至于付出這麽大的代價?額相信,天子和朝廷不會看不見地。”
猛如虎此言一出,帳内衆人一下子活過來。
李國奇趕忙道:“督臣,猛帥所言不錯,咱們此戰的确有過,可若不是左良玉、楊文嶽他們不中用,咱們西北軍豈能損失如此慘重?咱們這是被人坑了啊。”
“沒錯,督臣!”
牛成虎也趕忙補刀:“中原一戰,僅我固原兒郎便損失三千餘人,許多兒郎們的屍體都是沒能搶回來啊,卑職都不知道該怎麽回去啊。這一會去,必是家家披麻,戶戶戴孝啊。”
“督臣,這怎麽能是咱們的錯啊,咱們的弟兄們死得慘啊。”
“督臣……”
随着風向被擺出來,一衆西北軍将領很快便是捕捉到,紛紛站隊。
丁啓睿的嘴角邊無意識抽動幾下,長歎息一聲道:“我等西北兒郎,有心報國殺敵,卻總爲奸人誤導,何其不公啊!”
“沒錯!不公啊!咱們不能吃這種啞巴虧啊。”
“督臣,您說話吧,您說怎麽辦,咱們就怎麽辦!”
“草他娘的,老子就算是死,也得多拉幾個墊背的!”
看着群情激奮的衆将,丁啓睿忽然發現,這好像,并不是一件壞事啊。
……
衛輝府,白鹿山下。
孫傳庭看着朝廷剛剛發過來的報捷文書,不由也是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這事情,跟他預料的,似乎……有點不一樣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