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帥,您與徐将軍之間……”
“楊帥,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麽?”
“……”
人群頓時一片紛雜。
便是洪承疇一時也有點愣了。
旁邊,邱民仰、謝四新、王三祯等人,也是有些摸不到頭腦。
楊國柱卻是不疾不徐,溫潤如水的将之前徐長青對他的提醒,一一對衆人解釋一遍。
說到最後,楊國柱沉聲道:“督臣,監軍大人,撫台大人,諸位大人,标下雖是還想爲國盡忠,驅除鞑虜,複我大明朗朗山河。但是,标下真的是老了啊。歲月不饒人啊!
這一次如果不是徐将軍的提醒,标下這把老骨頭,真的是隻能與這片青山綠水共存了。
但标下死了倒沒什麽,可,我大明的基業,又該如何保全?
督臣,諸位大人,說實話,幾十年戎馬,我楊國柱早已經看淡了生死,也不怕死,但,我卻怕,因爲我的死,影響了我大明的基業啊!
所以,督臣,我在這裏請求督臣,若我楊國柱戰死,請求督臣提升徐長青爲宣府鎮新任總兵官,繼續與鞑子鏖戰!我會盡快把其中事務,交接于麾下各人各部!”
“什麽?”
“這……”
楊國柱此言一出,别說洪承疇這些大佬們了,便是徐長青也懵了。
老楊這,這已經不是把自己丢在火上烤,而是特麽的直接丢進火裏燒啊。
但徐長青此時卻生不出怨恨楊國柱的意思,楊國柱那種真誠,真的沒有半分雜質!
他這其實也并不隻是想爲國盡忠,更是想讓他的這些老弟兄們,能跟着徐長青這種真正有本事,有手段的人,能在這場超級大殺局中活下去啊。
山西總兵李輔明這時也補刀道:“督臣,諸位大人,這事情的确有些突兀,但是,這是戰時,牽一發而動全身,标下雖然與徐兄弟不熟,卻也想有這樣的安排!如果标下戰死,懇請督臣讓徐長青徐爺兼任山西鎮總兵官,統領我山西軍兒郎!”
說完,楊國柱和李輔明兩個老将,同時跪倒在地,拼命對洪承疇磕頭。
“……”
周圍早已經鴉雀無聲!
什麽叫本事?
什麽叫牛逼?
這就叫本事,這就叫牛逼哇!
兩個老将聯珏而來,要用這種托孤的形勢,把徐長青推上位!
這事情雖說極爲不符合規矩,問題很大,但此時,很多人卻是根本無法反駁。
在場之人,就算是張若麒,也在遼地耕耘幾月了,又豈能不知,明軍中的弊病?
這種國祚之戰之艱,衆人剛才早已經是看到了。
有主将陣亡,那根本就不稀奇的。
可衆人,包括洪承疇在内,卻是從未想過,如果主将真的陣亡了,到底該怎麽辦?
這完全是想都不敢想的恐怖之事啊。
但這種事情卻又不能不面對!
正如楊國柱所言,之前如果不是徐長青的提醒,今天,别說是大明的首勝了,恐怕,直接就要陷入深淵。
而别人如果被這樣推舉,大佬們肯定想也不想就給推了,這不可能的事情嘛,國朝都是沒有這樣的先河!
但此時,這個人是徐長青,遼地的旗幟徐長青,今天大明首勝最大的功臣徐長青!!!
一切卻是,不一樣了。
縱然徐長青尚且年少,還不及弱冠之年,但徐長青表現出來的手段,實力,沉穩,擔當,真的是冠絕三軍之最!
“楊帥,李帥,這,這怎能使得?這不合規矩啊。不行,這事情絕對不行!”
這邊,徐長青終于回神,忙就要反駁。
楊國柱和李輔明相視一眼,同時而笑,楊國柱道:“怎麽?小徐,你身爲大明的好兒郎,不想精忠報國,承擔起這個責任嗎?”
李輔明也笑道:“小徐,老夫雖然跟你見面這才是第一次,卻是久仰你的大名久矣!山西的兒郎們交到你手裏,我放心!”
“這……”
徐長青頓時有吐血的沖動,這他麽叫個什麽事兒啊……
曹變蛟此時面上雖是保持着鎮定,可胸腹中卻早已經是翻江倒海!
這個小子,不知不覺之間,就算是楊國柱和李輔明這種久曆沙場的老将,也已經被他折服了啊!
真的,也就是此時倉促!
天可憐見,如果再過幾年,等這個小子真正成長起來,那~,該頭疼的,恐怕就不是大明,而是鞑子了啊!
洪承疇這時也是回神,看向張若麒道:“天石兄,你以爲何如?”
“……”
張若麒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整個人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到這時,他才是發現,徐長青這小子,其勢已成啊!
說實話,他爲之前的莽撞後悔了。
其實,之前他稍稍忍一忍,便是可以将事情過去了,還會收獲徐長青的感激。
可此時……
片刻,張若麒忽然冷笑:“亨九兄,你是薊遼總督,這事情,你說了算!”
說着,用力一揮衣袖,不再看洪承疇。
洪承疇俨然早就料到了這種結果,臉上表情很平靜,片刻,沉穩道:“此事,畢竟不合常理!不過,這是戰時,一切從權而論!此事,可留有這個預備!”
“督臣英明啊!”
楊國柱和李輔明同時興奮的跪地。
其他衆人也都是興奮的一陣躁動,有着徐長青這面旗幟被正式推出來,大家的心裏也是踏實啊。
…
今天已經到了這個程度,明軍不攻,清軍顯然很難主動進攻,今天的戰事也是到此爲止了。
不過,楊國柱和李輔明兩個老将的‘開國朝之先河’之舉,那種效用力,這才是剛剛發酵而已!
徐長青和曹變蛟此時已經回到曹變蛟的陣地,消息早已經傳到了這邊。
“徐爺威武啊!”
“徐爺,能結識您這種豪傑,真是卑職的榮幸啊。”
“徐爺……”
便是之前已經與徐長青很熟悉的諸多曹變蛟部的将領、親兵們,此時再看徐長青,也完全是另一個維度了。
誰能想到,徐長青在這個年紀,便是做出了如此豐功偉業?!
徐長青對此卻隻能苦笑。
楊國柱和李輔明兩個老家夥算計的精明啊。
他們兩個的差事,本就是最苦最沒有選擇的差事,此時拉上自己,不僅有可能會跳出泥潭,核心部屬和利益都是能得到保全。
不過,就算此時弊大于利,楊國柱和李輔明屬于‘逼宮’行爲,徐長青倒也并不會去跟他們計較太多。
至少,他們兩個把自己的勢真正造起來了。
但是有得必有失!
恐怕,海邊營地是保不住了。
簡單把事情給曹變蛟一說,徐長青也不再在這邊停留,直接召集人手,策馬返回海邊營地。
曹變蛟看着徐長青離去的背影,眼神一時說不出的複雜。
心中喃喃道:“小子,你應該得到更多的成長時間,可,現實不給你這麽多時間啊!不過你放心,你曹叔我就算拼上這條老命,也必定要保全你!”
…
明軍雖是拿下了兩軍正面碰撞的首勝,但這卻并不意味着明軍現在已經占據了主動權。
實話是,現在的形勢,比之前更爲嚴峻了!
說白了,松錦其實就是個死局!
明軍的各部戰力,防守都是勉強,更不要提去進攻了。
但這種大勢擺在這裏,就是趕鴨子上架,各人都是鴨子,想反抗,那真的是比登天還難。
好在,今天有着首勝,明軍各部都是被拉扯出來一些空間,大家都是有一些餘力了,至少今天,大家都有時間休息一下,好好籌謀決斷。
…
就在徐長青急急返回海邊營地的時候,錦州城南門的城牆上,看着清軍諸部王旗都是彙總與乳鋒山主峰,祖大壽眉頭緊皺,久久不發一言。
早上明軍主力對清軍發動沖擊的時候,祖大壽也令錦州城的火炮,對周圍的鞑子工事開火了,與主力呼應,打出聲勢。
說實話,祖大壽也沒指望明軍真能突破清軍防禦,過來救援錦州,而是希望雙方能形成對峙之勢,拖垮清軍。
畢竟,大明富有四海,就算此時式微,卻也遠不是清軍可比。
隻要明軍能在這邊彙聚,拖下去,清軍的糧草肯定會率先扛不住,出現崩盤。
可本來還好好的,祖家的死士還能從前方帶回來一些消息,可後來沒多久,不知怎的,城下的死士不是被圍殺就是被趕回來,祖大壽此時完全成了聾子瞎子,不知道前方戰事到底如何了。
尤其是,清軍各王旗此時居然都是彙總到乳鋒山主峰上了,這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難道,大明首戰勝利了?
祖大壽隻覺整個人都有些不好了,這怎麽可能?難道真是列祖列宗保佑,大明出人才了?
…
與祖大壽貓爪鬧心般的心情相比,此時的乳鋒山主峰上,那塊傳說中的靈石邊,一衆滿清王公權貴們的心情,比祖大壽也強不到哪裏去。
大清籌備此戰,已經一年有餘,付出的心血和代價,簡直不計其數。
可此時,本來盡在掌控的首戰,卻是如此莫名其妙的就…沒了?
關鍵是他們還都沒有什麽選擇餘地的……
這放在誰身上誰能忍?
中午山上的山風略大,刮得臨時搭建的王帳都是‘呼啦啦’作響。
不過皇太極的王帳質量極好,問題不大,帳内風聲都被過濾掉了多半。
與一衆王公勳貴們都有些憤懑,郁氣難平不同,皇太極此時卻是極爲平靜。
他淡淡的把玩着拇指上的翠扳指,很平靜的道:“都說說吧,大家都有什麽想法?”
“……”
一衆王公勳貴們頓時更加沉默。
這怎麽說?
沒法說更不能說啊!
難道說明軍無賴,不要臉嗎?
關鍵這招他們清軍也經常用,并且屢試不爽……
見衆人都不說話,皇太極看向了老态龍鍾的代善,淡淡道:“禮親王,你老成持重,你來說說。”
代善此時已經老的不成模樣了,也遭受到了皇太極的諸多打壓,但,老東西實力依舊雄渾無比。
不說他那個最優秀的兒子,鑲紅旗旗主嶽托因病英年早逝,他的兒子碩托,孫子羅洛宏,羅洛歡等人,皆是俊傑之輩。
麾下英才更是數不勝數。
縱然正紅旗的力量此時處在蟄伏狀态,卻依然是不能讓人小觑的。
代善俨然也是預料到了皇太極會讓他開口,嘶啞的咳嗽幾聲,沉穩道:“皇上,明軍今日之勝,不外乎是取巧加運氣而已。看得出,明人很急,今天本來就要不可收拾。卻是因爲東路,曹變蛟部營地,突發一支奇兵,從而改變了戰局。這件事,有着蹊跷。我們稍後需要證實一下。不過明人依然很急,就算這首戰他們勝了,卻并非就是一件壞事。明天,或許他們會更冒進……”
代善洋洋灑灑的說了一大通,帳内衆人不由都是連連點頭。
皇太極也是暗暗點頭,姜終究是老的辣,老二到底還是老成持重。
不過,他現在想要的是解決問題的辦法,而且最好能偏激進一點。
想着,皇太極不由看向了已經被他從親王降爲郡王的多爾衮:“睿郡王,你來說說。”
“……”
多爾衮就知道逃不過這一劫,也是早有準備,可他剛想說話,帳外卻是傳來了傳令兵的尖呼。
“報—————”
“明軍方面最新消息。”
皇太極令傳令兵進來通禀。
傳令兵忙把他們剛剛得到的明軍關于徐長青和楊國柱、李輔明的事情一說,帳内衆人都有些止不住的目瞪口呆。
皇太極也是忍不住的錯愕,居然還有這種事?
但他很快也是回神,冷着眼看向了他的長子肅親王豪格:“豪格,聽說你與那徐長青交過手,說說,你對他的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