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
“咚,咚,咚,咚……”
亥時初多些,在各種号鳴聲和極爲有節奏的擂鼓聲中,火光人影閃動,清軍動了。
黑壓壓一大片,至少有幾百名漢人奴隸,被身後的身影逼迫着,扛着沙土袋,舉着火把,緩緩開始爬山。
明軍營地中,在徐長青強大的高壓下,此時已經恢複了安靜。
徐長青這時也是意識到了拖家帶口的良家兵源的好處。
這些兒郎們就算真的是害怕鞑子到了無以複加,但有着自己這邊的強勢威壓,他們就能保持秩序。
因爲,他們并不單單隻是自己,還有着他們的家人。
這些兒郎們每一個人,幾乎都是家裏最強大的頂梁柱,他們如果戰死在沙場還好些,徐長青已經多次明确表示,并且是建立了忠義祠,做出了多次表率,會贍養戰死兒郎們的家眷,保證他們的權益。
可此時,如果因爲自己傻逼,不知好歹,被軍法給處置了,那,不僅自己要死,還要牽連到家人啊。
誰都不是傻子,又如何不知道該做出何種選擇?
鞑子的确可怕。
可,再可怕,能有父母姐妹、老婆孩子被活生生餓死更可怕嗎?
“将軍,怎麽辦?這,這些漢人如果上來了,咱們不好搞啊。”
二狗有些抓耳撓腮。
此時,兒郎們已經準備好了不少防禦。
标槍,石塊,木錐,單刀,包括火把,都是有很多。
這些武器雖都很原始,有點不成模樣,但究竟是武器,擁有着殺傷力,隻要操作的好,肯定是能殺人的。
可此時,這些狗鞑子卑鄙的讓這些漢人奴隸頂上來,大家到底該怎麽選擇?
隊伍中多半都是遼民,誰又不知道遼民的苦楚?
難道要把刀兵對準這些可憐的百姓們嗎?
而且,如果屠殺大明百姓,朝廷是絕不會輕饒的。
徐長青此時卻是極爲鎮定,沒有絲毫波動的道:“他們隻要敢上來,過了警戒線,殺無赦!”
“額,這……”
“是…”
片刻後,二狗才是反應過來,整個人精神都有些不好了。
這些時日,二狗和張龍、張虎、趙啓亮、王洪洋他們這些遼人接觸的極多,早已經與他們融爲一體,自然對可憐的遼民那種苦楚感同身受。
可此時,将軍竟然……
但二狗也明白,此時如果徐長青不做出這種狠厲決定,那,死的可就是他們了啊……
“狗艹的鞑子啊,我真想@#¥%你們全家啊!”
二狗忍不住狠狠啐罵!
這種感覺真的他娘的讓人不能接受啊!
很快,徐長青的這個命令便是被通傳下去,到達各部一線。
諸多軍官們的反應跟二狗也都差不多,真的是不好接受。
自己人打自己人,還是打手無寸鐵,被鞑子脅迫的自己人,這……
老天爺恐怕都不敢看這一幕啊……
但軍令就是軍令,軍令如山倒!
徐長青已經下達了命令,就算這些軍官們再不甘,再不願,也隻能是先執行徐長青的命令!
否則,面臨的那将是無比殘酷又嚴厲的軍法懲罰!
這也使得無數兒郎們都是祈禱起來,‘千萬别過來,千萬别過來啊。’
但,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如同《墨菲定律》所言,你越害怕什麽,那就會越來什麽。
很快,百多号漢人奴隸已經是逼臨了警戒線,他們扛着沙袋,舉着火把,期期艾艾的被頂上來。
這時,徐長青的眼神中也是閃過了一抹不忍,但很快,便是如磐石般堅定!
心中默默道:“鄉親們那,如果我徐長青但凡有一絲選擇的餘地,我都不會這樣做!可,我現在真的沒有選擇!不表露出我的态度,今晚這事情恐怕就沒完了!你們如果想怪我,那就怪我吧。以後,我會爲你們立碑!爲了大局,就算刀劍加頸,斧钺加身,我徐長青也無怨無悔!所有的懲罰,都讓我徐長青一人來扛吧!”
片刻,徐長青的眼睛猛的睜大:“殺!”
“殺!”
“殺!”
瞬時,命令被傳遞到前方,已經百轉千回的兒郎們終于也是得到了解脫,得到了釋放的機會,紛紛将手中早已經握的熱乎的石塊,尖銳,簡易的小标槍等武器,丢向了山下的人影。
“啊!”
“疼,好疼啊,我的腿被砸斷了啊……”
“山上的軍爺,不要殺我們啊,我們也是大明的百姓啊……”
“軍爺,救命,救命啊……”
“……”
天地在這一刻幾如淪爲地獄,連月亮都是不敢看這一幕一般,躲入了雲層之中。
清晰的聽着這些可憐的遼民百姓痛苦的呼喊,徐長青的眸子裏,不自禁便是開始酸澀又幹澀。
可徐長青的眼神依然無比鋒銳,沒有半分動搖!
這些石塊,尖木,小标槍等武器,已經是徐長青給這些老百姓們最大的憐憫了。
否則,那就是開花彈和萬人敵了……
“都他娘的給老子提起精神來!”
“他們現在是我們的敵人,敵人,明白嗎!一旦壕溝被填平,那些鞑子沖上來,我們都要死,都要死知道嗎?不隻你們要死,你們的老婆孩子、父母姐妹,都要死,明白嗎?”
“把他們趕下去!!!!”
這種可怕的氣氛絕不能再蔓延,徐長青當即獅子一般瘋狂的咆哮。
諸多兒郎們聽到徐長青最熟悉的聲音,頓時也是回神,一邊投擲着各自的原始武器,一邊也開始大聲叫罵這些可憐的漢人奴隸們,讓他們自己下去,不要骨肉相殘。
戰場一時變的更加混亂。
但是有着徐長青殘酷的警戒線在前,大局依然還在掌控之中。
…
“這個叫徐長青的漢狗,心還是真的狠啊!主子爺,怎麽辦?咱們要不要沖一波?”
山下清軍營地,那滿臉橫肉的牛錄章京看着山上方向的混亂,忙是恭敬看向了順古圖。
順古圖高高仰着下巴,不住的摸着他下颌的胡須,眼神一時也有些紛雜。
這個叫徐長青的明狗,果真沒有讓他失望啊!
跟明狗子打了這麽多年的仗,如此幹脆果決之人,他順古圖還真是第一次見!
以往,那些明軍将領,哪怕是給大清造成了不少麻煩的盧象升呢,在面對這種局面的時候,也是顯得有些娘們兒。
聽說,那是害怕他們的禦史彈劾。
可此時,這個叫徐長青的明狗,卻是完全不在乎這。
這是個狠人那!
“他達,不要着急,明狗的工事修的很好,不把土填上去,咱們的勇士是上不去的。傳令,讓前方緩一緩,退一些吧!”
順古圖慢斯條理的看向這叫‘他達’的牛錄章京。
“額?是,主子爺。”
他達雖是略有不爽,可怎敢觸犯順古圖的威嚴,趕忙令人去傳令。
很快,山坡上的漢人奴隸都是如獲大赦,拼了命的往後退。
不過卻是退了二三十步便是止住了,還是留在山坡上。
這讓的明軍終于有了喘息之機,卻是沒有人歡呼,幾乎都沒有出聲音。
他達這時也有些明白了順古圖的用意,忙道:“主子爺,難道,您想……”
順古圖見他達反應過來,嘴角邊不由勾起彎彎弧度,“今夜,就跟他們這麽玩吧!他達,今夜你辛苦點,記得,隔上半個時辰左右,便給這些明狗子來上這麽一遭,咱們現在有三千漢人奴隸,我給你一千,今晚不要讓這些明狗子睡覺!”
他達不由大喜,忙拍馬屁道:“主子爺,您英明,英明那!奴才馬上去辦,您就瞧好吧,奴才今晚上非得玩死這些明狗子!”
…
“狗東西這是跟咱們賴上了啊。将軍,這事情……真不好搞了啊。”
徐長青身邊,幾個核心軍官都是趁着這個空隙趕過來,跟徐長青交流。
他們中已經有很多人都是見過世面了,包括親手殺鞑子,但此時,這種規模的戰事,他們也都是第一次經曆,内心的恐懼與反複可想而知。
如果不是徐長青的威嚴太甚,幾如神明,他們恐怕又要說出‘退兵’了。
徐長青此時已然極爲沉靜。
沒有強大的遠程火力壓制,這種事情都在預料之中,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難道這種交戰,還要跟敵人講君子之道?
不管此時還是後世,但凡是吹捧這些傻逼玩意的東西,無一例外,都他麽是鍵盤俠、泉水指揮官!
兩國交戰,首以勝利爲目标,隻要不是喪盡天良的卑劣手段,任何手段,隻要能擊潰敵人,那就是好手段!
滿清鞑子鏖戰多年,在這方面的功底,早已經是爐火純青了。
徐長青别說走的更遠之類了,此時想要活下去,就必須得把握好最關鍵的原則!
“看這個模樣,今晚上是不能好好休息了。通知火兵們那邊,讓他們辛勞些,再做一頓飯。鞑子應該會等一會兒才推過來!”
“額?這……”
諸多軍官都有些不解,可徐長青并不需要他們馬上理解,冷厲道:“立即執行,各人回歸各人陣地!”
“是!”
幾個軍官沒辦法,隻能是退回到各自陣地。
看着他們充滿着火氣的離去,徐長青微微眯起了眼睛。
這是個大考驗啊!
隻要這關能過去,兒郎們才能真正成長起來!
所以,徐長青也隻能是狠下心腸,拿着刀槍在後面頂着這些兒郎們,強迫他們成長了!
幾分鍾之後,見大局又恢複穩定,徐長青對有些憋屈的趙增金擺了擺手:“去,把張大弓和李柱喊過來。”
“是。”
趙增金精神一振,忙是快步去後面山坡上在一直在松樹林子忙活的張大弓和李柱喊了過來。
“将軍。”
“将軍。”
兩人一直處在後方,但也是聽到了這邊諸多的聲音和呼喊,此時情緒都不是太好。
徐長青一笑:“怎麽,你們兩個讓人給煮了?精神呢?”
“額……”
兩人這才回神,張大弓忙道:“将軍,松樹皮和幹草都已經收拾了不少,幹松脂也準備了一些,不過,想煉松油恐怕是很難了。還有金汁也不好搞,咱們太倉促了,沒有這麽多原料啊。”
李柱也補充道:“将軍,如果想要火攻,咱們恐怕還得多準備些沙土,防備火勢蔓延到咱們這邊。海邊風大,不得不防啊。”
徐長青緩緩點頭:“柱子爺,今晚的事情你就不要再忙活了,去後面休息吧。明早,才是你發力的時候!”
李柱頓時一振,自然明白徐長青的意思,重重點頭,也不再留戀,快步離去。
徐長青又看向張大弓。
張大弓頓時一個機靈,下意識挺值了腰闆。
徐長青長歎息一聲道:“大弓,你也不想這些可憐的鄉親們的血白流吧?”
張大弓又豈能不明白徐長青的意思?頓時筆挺的猶如一柄标槍:“将軍,您放心吧,卑職今天就算是死,也必定完成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