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鶴城異象沖天,探子如飛花般趕來,一時間道路上風聲鶴唳,直教人惴惴不安。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我們換一條路走吧?”許哲望着路旁茶棚下堪堪掩飾的探子,探子的目光明晃晃的盯在他們車上,像是要看穿馬車。
夏琳搖搖頭,她自然也知道外面的事情,但此時換路也無濟于事。從仙鶴城去鴻城,不過三條路,三條路百多個探子,完全封鎖不住消息,還會平白浪費了時間。
“那他們這樣……”
“看便看吧。我們接了良希自然就是要去鴻城的,你以爲鴻城沒有人在等我們嗎?”夏琳冷笑一聲,“我們走的路,向來都是萬衆矚目。萬人之上,怎會不被看着。”
許哲還要再說,卻又不敢拂了夏琳的話,隻得暫時應下,加緊腳程,想要趕快結束這段路程。
他想,自然有人不想。
剛進了塗城,幾人便感覺城内有些不對。這塗城不久前剛剛經曆了大火燒城,許多房屋都被火舌舔舐的發黑,縱有久家與夏家不辭辛苦,此時也不過是過去了雙月有餘。
道路兩旁賣東西的人稀稀疏疏,來往的路人也垂眉搭眼,縮着脖子,腳下來去匆匆,不像是突生變故,反倒像是已經在這樣的日子裏過活了幾日,有些習慣了,才又出了門。
“塗城我以前來過,那時還沒有這樣景象。”林帆近幾日身子有了好轉,便掀了車簾探頭看,見了外面奇道,“不知是出了什麽事情。”
“恐是那些人已經在這裏等咱們許久了。”夏琳也看了一眼,她一直抱着自己的劍,神色冷冷清清,好似什麽天大的難事都驚不起她的情緒。
“那咱們現在還要往前走嗎?”
“自然要走。我們坦坦蕩蕩,何必在意這些暗中手段。”何沫這幾日也摸清了夏琳的脾性,知道她是一個向來高傲慣了的人,決計是不會爲了這種事情後退的。果不其然,她說完,夏琳并未出言反駁。
駱複前幾日尋了匹棗紅色駿馬,早早的從馬車裏出來,此時正伴在馬車旁邊,聞言笑道:“少司玲珑心思,隻怕有人不解風情了。”
“不解風情的又是何人?”何沫不懂他意思,探身出了車廂,問道。
駱複用握着馬鞭的手遙遙往前一指,粗石闆鋪出的路上已經空蕩蕩,半抹人影也看不到了,“我們現在也是在暗處了。”
“暗處便是暗處,管他什麽妖魔怪物,一起來便是了。”何沫嘴裏這麽說着,心裏已經不自覺的微微提緊了起來。這一路他們都身處監視之中,但那些人從未正面與他們交鋒。怎得今日塗城化作一座空城,莫不是就要開戰了?
扶桑樹還沒有現身,他們如此猴急是笃定了林帆會爲他們所用嗎?
何沫想到林帆身上,忽然又驚出了一身冷汗——什麽時候林帆答應隻幫他們了?林帆隻管想請扶桑救世,想彌補過錯,這過程中是誰與他一同都是無妨的。他們這些人裏,自己、許哲與他不過萍水相逢,夏琳對他還是殺氣肆意,隻有駱複,有着一次救命之恩。可駱複此人心性……也是難以捉摸的很。
如果夏琳敗了,林帆棄她而去也不是不可以……
她的心思千回百轉,馬車還是繼續往前走,馬蹄聲起起落落,就好似她心裏的想法一樣。起起伏伏如同春日裏的楊絮,如何也落不了地。
“無妨,咱們先往前走着。他們等不及了就會自己站出來的。”林帆不知何沫的心思,隻出聲寬慰道。他們這幾日已是精神力乏,再提防下去非得出事不可。
不過也許這就是他們的目的吧,以逸待勞。
變故隻出現在一瞬間,好像忽然天空便暗了下來,無數箭雨鋪天蓋地的落下來,
許哲點點頭,“是安靜的過分了。不過你當時一劍破古陣,也是一段傳奇。”
林帆輕咳了一聲,坦然道:“哪裏是什麽傳奇,誤打誤撞罷了。若是再回到那夜,我可能也是無計可施。”
他這麽說着,心裏卻想到了夏翮。他和夏翮相遇便是在這塗城天官廟裏,夏翮不請自來,帶着他上缥缈入雲間。他與夏翮相識不過半月,已覺他朗朗君子,謙和溫厚,卻不想會在玄天宮發生那種事,讓他白白失了蹤迹。
這段時間他沒從夏琳口中聽到一句關于夏翮的事情,心中忐忑,又無法發問。他不知夏琳是忍着悲痛還是隻是憂心煩悶,他隻知自己這段時間切不可激怒夏琳,攪得他們五人出現間隙。
他這邊心思百轉,外面箭雨之後已經站出來了幾個人。
那幾個人從街道的另一頭來,昂首闊步,氣勢十足。街道兩側二樓上的弓箭手都已經撤了下去,整條街道上就隻有他們兩夥人了。
駱複雖然少見世家人,但是許哲卻是已經把世家人都見了一個遍。他一眼就認出來領頭的那位青年人是韓家的少主韓雲溪。
韓雲溪此人說來也奇怪,他是韓甯琅唯一的孩子,是韓家名正言順的少家主,術法一途不說驚豔絕才卻也不是個愚笨的。之前術師大會他本應露面,卻從始至終都沒有站出來。韓甯琅也隻說他留手在了韓家。可那種盛會,少家主不來,本身就很奇怪。
韓雲溪此時正好整以暇的擋在他們前進的路上,旁邊有個小厮爲他捧着劍,自己則手裏晃着把扇子。
駱複一時不知道該說他附庸風雅還是說他裝腔作勢。
“雲溪已經在此等候夏琳妹妹多時了。”韓雲溪笑道。
夏琳用劍挑開半邊簾子,露出半抹霜白的顔色:“我沒有時間和你廢話。讓開。”
一時場面有些尴尬。
韓雲溪也感覺到了尴尬,他咳了一聲,打算繼續說,夏琳又開口道:“我不會對你父親動手,但殺你,還是可以的。”
“你不要太嚣張!”韓雲溪身後有個人叫嚣道。
“哦?我殺不了他嗎?”夏琳反倒從馬車裏站了出來,她站在車轅上,比衆人都要高出些許。也正是因爲如此,旁人看她就要高高揚起頭來。
那個人還要說什麽,卻被韓雲溪反身踢了一腳。罵了句不知死活的東西。
夏琳無意看他教訓手下,對許哲低聲道:“走吧。”
馬車于是又往前走。
“夏琳妹妹,夏琳妹妹且等一下。我有事情和夏琳妹妹講。”韓雲溪依舊不讓開。
“我最後說一遍,不要叫我妹妹,你不配。”夏琳臉上幾乎結了冰一樣。
韓雲溪還要絮叨什麽,夏琳已經忍無可忍,若虛出鞘,整個人眨眼間就逼近了韓雲溪身前。這一劍,就要斬下去!
韓雲溪面上看着不堪重用,實際也是個心思缜密的。他不斷言語刺激,就是要等夏琳出手。小厮捧着的劍不知何時被她握在手裏,隻見一道寒光,那劍竟然接住了若虛。
“夏琳妹妹脾氣還是一如既往啊。隻是不知道這劍,是什麽來由。”
“私事。”
夏琳怎麽不知道他話中所指,她如今背負一家一宮,決不能給韓雲溪留下言語上的可乘之機。韓雲溪是個慣會賣弄口舌之徒。
“既是私事,那我就不相讓了。”韓雲溪低笑一聲,手腕反震,長劍震力,竟然把若虛這一劍勢完完整整的推了回來。
兩個人瞬間纏鬥起來。
何沫遠遠望着,看了一會兒,不解道:“這韓雲溪法力不如夏琳,怎麽能堅持這麽久?他練的是什麽功法?如此古怪。”
“少司不知,這韓雲溪可是江湖中一個人物。他巧言善辯,城府極深,又心狠手辣,常做趕盡殺絕之事。被江湖很多義士所不齒。他修煉的這個功法名叫嫁衣決,是個能移花接木的巧法。夏琳小姐攻勢越強,他能借的力就越多。是個很棘手的對手。”許哲在這些人中忽然成了一個百曉通,“不過韓雲溪狂妄自大,從不遮掩自己的狼子野心,這一點倒是和他父親不像。”
何沫一邊驚奇中原功法神奇,一邊也暗道,韓甯琅那個最愛假仁假義的有這麽個兒子,也是巧妙。
駱複不和他們一般盯着戰鬥看,他知道韓雲溪不過是一個出頭鳥,一個自以爲可以成事的出頭鳥。在這條平靜的街道後,不知道還隐藏着多少雙眼睛,多少隻危險的手。隻要他們露出一分弱點來,就會被群起而攻之。
韓雲溪最後還是被夏琳一劍震退,踉跄兩步,嘴角見了點顔色。他惡狠狠的揩去,眼中惡意再也不加掩飾。夏琳站在原地緩緩入鞘,冷聲道:“終究是旁門左道。”
韓雲溪卻沒有立刻反駁。他不僅沒有反駁,甚至忽然揚聲道:“諸位,今日我韓家定要跟在夏琳小姐後面了,如果哪位再暗中出手,可不要怪韓某不客氣了。”
夏琳不知他深意,蹙眉看他。
韓雲溪又換了一張笑臉:“我是來和夏琳小姐談交易的。”
“什麽交易?”
夏琳不傻。他們這一路走在無數人的眼皮底子,卻四平八穩毫無打擾,肯定是韓雲溪在暗中幫他們把事情一一解決了。那些事情雖然無法真的影響到他們,但卻也煩人的很。韓雲溪以此做了禮,想來邀一個功。
“我想去見一見扶桑。”韓雲溪此時反倒坦坦蕩蕩。他直面夏琳,好像剛才輸的不是他一樣,“寒泉受損,扶桑必須現世。不論有什麽恩怨情仇,今日都必須一一放下了。況且剛剛已經挨了一頓,夏琳小姐應該也消了氣了吧。”
“說的倒好聽。”許哲冷哼一聲。
林帆在馬車裏把這話聽得一清二楚,他探出頭來,壓抑着體力隐隐的疼痛,朗聲道:“不巧,家父并不想看見任何韓家之人。韓公子還是請回吧。”
這時候街道暗處響起一陣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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