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時分,何沫思前想後,還是去敲開了夏琳的房門。夏琳還未睡下,隻是穿了一身單衣在屋内修煉,眉眼平穩中帶着些許寒氣,隻教人想要退避三裏。
“你找我有什麽事情?”
何沫看着她:“等到找到扶桑之後你是不是就要退出了?”
夏琳不解:“退出?退出什麽?”
何沫略有些着急道:“我知道你們八方神将的事情,來時聖司對我千叮咛萬囑咐,要我一定要幫你們。可是白天時候駱神醫對我說,你們兩個根本就不想去做那件事,這是爲什麽?”
夏琳了然,她忽然笑了一下,眉宇間的寒氣頓時消去大半,她看着何沫,反問道:“我爲什麽要去做呢?”
何沫被她噎了一下,還沒等開口,夏琳又道:“我爲什麽要聽那些人的話呢?”她說這話的時候已經沒有笑容了,整個人陰沉的很,“沒有人能支配我的命運,即使是我的祖先也不行。誰要支配我,我便要他死。”
何沫怔然,她認識夏琳已經有小半月時間,卻不曾看到如此感情外露的夏琳,如此倨傲如此倔強又如此的不可一世。恍然間,她忽然覺得自己好像見過這麽同樣的一個人,不服輸不認命,管什麽天地大事,他隻要聽從自己的内心。
夏琳看着何沫,忽然又多說了一句:“我不想變成我最讨厭的人。”
何沫沒有來得及多問,隔壁屋裏忽然傳來一聲巨響,像是有什麽重物摔在地上,兩個人連忙拔腿沖過去。不知道林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進了屋才發現屋裏空無一人,燭台摔在地上,想必正是剛才的響動來源。何沫手指一翻,茶壺便摔到燭台上,把那些在地上蔓延的火焰全部澆滅,接着跟在夏琳身後向窗子外面追了過去。
追到半路,駱複和許哲也追了上來,四個人碰頭之後都是一臉茫然。平谷毒陣大大小小無數,怎麽會有人能夠不動聲色的闖進來,而且還偏偏帶走了林帆。
“咱們分頭去找,左右還來不及離開平谷。”駱複從懷裏摸出瓷瓶,分了他們幾顆丹藥,“再往前就是毒陣,爲了以防萬一你們還是吃了這藥。那人不知道是用什麽法子闖進來的,現在可能會往外逃。不過你們要切記,這藥隻有大半夜的功效,到了時間就趕快從毒陣中撤出來。”
三人應了一聲,便趕忙分開去找,平谷并不大,隻是毒陣太多。他們如今服了避毒的靈藥,行事也無多顧及,來來回回尋了兩遍,天光大亮時分,也什麽都沒有找到。
“你們怎麽樣?”何沫問道。
許哲搖頭:“一點蹤迹也看不到,駱神醫也說,不像是有人來過的樣子。”
“那會不會還在房間裏?”夏琳語出驚人。
“不會,我和許哲追出去之前已經看了屋子裏。”駱複否定了這個想法。随即他自己又說道:“不過我剛剛想到,屋子裏還有一股其他的藥氣,不是我給林帆用的藥。”
“藥氣?難道是個生病之人?”何沫疑惑道。夏琳卻已經想清楚了其中關卡:“是外面的人混進來了,他們想用林帆換自己的命。他們要良希你爲他們治病。”
駱複睜大眼睛,複又苦笑:“他們都是不治之症,我如果能救,也不會拖延到現在。”
“啊?難道不是你不肯救嗎?”何沫想起路上那些傳聞,不由得驚訝道。
駱複搖頭:“有些是不能救,有些是不願救。傳聞倒也沒錯,到現在我也沒救幾個人。”随即他又說道,“現在不管能不能救願不願意救,都要去救了。隻是不知道那人現在躲在哪裏。他等的,林帆可等不得。”
“咱們現在也根本沒辦法找,都找了一夜了,那人如果不肯出來,咱們是肯定找不着的。”許哲說,“神醫你在這裏住了這麽久,還知道什麽能夠藏人的地方嗎?”
“……”
駱複沒有說話,許哲以爲他不知道,剛想說要不再去趁着天色大亮再去找一遍,駱複忽然擡手指向了平谷山陰處。
“那裏有一個很隐秘的山洞。我之前采藥的時候途經過,但是裏面妖氣甚重,我一個人根本無法探明。那裏是平谷中唯一沒有找過的地方了。”
聽到妖氣甚重幾個字,許哲和何沫都變了臉色。許哲是擔心林帆的安危,何沫則是在思考連駱複都無法探明的山洞到底有多危險,他們幾人進去了還有沒有出來的可能性。
夏琳自己已經先向着山陰處過去了,風流在她腳下甚至來不及凝結成龍,她抽空回了個頭:“許哲你守在這裏,良希你和何沫随我來。”
許哲知道自己比不上他們術法精妙,也沒有逞強,乖乖的留在原地。
三個人到了山陰處,便覺得一股隐約的妖氣撲面而來,被層層陣法禁锢在後竟然還有這麽強,一時間他們都心知裏面可能會遇到什麽了不得的東西了。
就在夏琳雙手一震,準備強行破陣的時候,許哲那邊忽然一聲高呼,三人匆忙回頭,卻見許哲手裏抓着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少年死死抱着懷裏一個人,自己還半躺在地上,模樣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是林帆!”何沫一眼認出林帆的衣裳,當即催着他們回去。
幾人落地,駱複先沖過去探了探林帆的呼吸和脈搏。昨日下針封了他周身大穴,又給他下了安神的藥,這幾日他都不會醒來,本以爲平谷安全的很,卻不想還是出了岔子。
“他還好吧?”
“尚可。隻是有些氣血湧動,我給他再調養一番即可。”駱複将林帆交給許哲,讓他把林帆背回屋子。自己則一把拎起了那個半大的少年,少年面目暴露出來時候,衆人忽然發現竟然是半路上那個要與他們一同前來的劉金。
劉金是許哲的朋友,身纏絕症,可是之前匆匆一面之後他還應該在路上,怎麽如今忽然就出現在了這裏。
“劉金,你是怎麽進來的?”何沫問道。
劉金比起前幾日遇見時候更加消瘦,他坐在地上被三人團團圍住,一眼就認出來駱複便是他想找的神醫。忽然撲上去抱住了駱複的腿。
駱複:“……”
夏琳:“……”
何沫:“……”
駱複說:“你松手。”
劉金用力抓着駱複的衣擺:“神醫救救我!你答應救我我才松手!”
駱複冷笑一聲:“你不松手我就砍斷你雙手,難道我就一定要求你嗎?”
劉金瞪大眼睛,像是不敢置信:“你…你…神醫你怎麽…”
駱複淡淡道:“現在是你求我不是我求你。”
何沫一把把劉金拎了起來,道:“你别聽他吓唬你。他要砍你的手早就砍了,還要和你說這些廢話?你還是趕快說清楚你是怎麽混進來的吧!”
這話說了。夏琳和駱複都沒有出言反駁。劉金趕忙收回手恭恭敬敬的站好:“我那天見許哲在駕車。心裏原本想着可能他也進不來,就沒有放在心上。結果你們剛走沒有半日時光,有個棗紅馬的少爺和我說你們一定能進平谷,讓我快去追上你們。”
“許哲有多少本事我是心裏清楚的。我當然不信他的話。但是他信誓旦旦,還告訴我說車上有異域的少司小姐。我想起許哲和我說的話,就信了七八成。他把馬借給我,說我進了平谷之後什麽都不需要做,隻要聽一個紅衣女子的話就好。他還對我說,你們的馬車底層極厚,我如果躲在下面你們肯定不知道。”
“那你就躲在馬車下一路混進來了?!”何沫吃驚道,“你身上沒有藥粉,怎麽躲過那些毒陣的?!”
“他不需要藥粉。”駱複說,“本來那種藥粉就能将毒氣驅散十幾步,他躲在車下,自然也受了庇佑。”
夏琳關心的則是另一件事,道:“那個棗紅馬的少爺可有什麽明顯的标志?或者說,你有沒有見過他?”
劉金搖搖頭:“我怎麽可能認識那種人物,一看就知道是哪個世家出來的弟子。他看起來應當比我高些,長的極其好看,腰裏插着一把白骨扇子,可是也從沒見他拿在手裏過。”
“白骨扇子?”何沫低聲道。說起扇子,她一時間竟然隻能想到一個人。
何沫擡眼看向夏琳,夏琳沖她不着痕迹的點了點頭,贊同了她的猜測。
“可是他爲什麽要讓你進平谷?他應當也知道我的脾氣。”駱神醫繼續問道。
劉金還是搖頭:“我與他不過萍水相逢,這個問題我也真的不知道。”
夏琳拍拍手,“好了,既然人都找回來了就沒有什麽大事了。各位都回屋吧,至于你,劉金,既然他說要你聽我的話,你也依計而行,那我便當你是願意的了。你現在随我來。”
劉金看了看其他人,何沫和駱神醫果然都紛紛回了自己屋子,确實是很聽這個紅衣女子的話。
随着夏琳走到門外,夏琳便停下了腳步。
“姑娘您……有什麽吩咐?”
他還不識得夏琳,隻是猜測這個女孩身份地位必然不一般。
“你爲什麽要帶走林帆。”
“啊?”
“屋子裏那個昏迷的少年。他應該沒有要你對那個少年動手吧。”
“是……是因爲我擔心駱神醫不會救我。索性就想着……”
“果真如此。”夏琳微微蹙眉。一事便可見劉金心性,不過用到好處也不算是什麽壞事。
劉金悄悄看她的神情,見她面上波瀾不驚,寒氣逼人,心裏七上八下,實難平複。又忍不住想要開口。這時夏琳揚手丢給他一塊令牌,紅木制的,前面繁複花紋中刻了一個古字,背面文了夏家的家文。
他再不認識夏琳,也識得夏家的家文,聯系這段時間種種傳聞,一下子就知道了眼前人的身份。
劉金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莫城劉金拜見夏家小姐。”
夏琳點點頭,道:“原來是莫城劉家的人。這牌子代表着你的身份,你往中打入一道法力,便可當做聯絡之用。日後這平谷由你守着,有什麽事情都可通過它向我彙報。”
劉金大喜,忙不疊依言行事。隻見一道微弱的光芒閃過,木牌上便浮現出另一種奇特的花紋。
夏琳見他做好,便又道:“我雖不知你得了什麽怪病,但良希出手的話,短則三五天,長則三五年。總能救你活命。你可明白?”
劉金自然知道這是夏琳在警告他。他也知道夏琳不會真的收自己當做心腹之人,但時間還長的很,隻要他忠心,不怕夏琳會看不到。
夏琳得了他的保證便回了屋子。她甚至沒有讓劉金起誓。劉金想,這大概就是夏家人的倨傲,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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