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烏雲壓天天光暗,已是一片波雲詭谲,潮濕的風倒吹進房間中,濃重的藥味也不得不散去了大半。來人不是别人,竟然是本應留在青竹園處理當下局面的玉潛長老。
許哲跌跌撞撞的跟在後面追進來,不知屋内發生了什麽。
青兒顧不得去看林帆的傷勢,也沒來得及把目光分給許哲半分,認出玉潛之後趕忙低首行禮。玉潛看也沒有看她一眼,目光落在倒地的林帆身上。
“老夫不是說過要他滾出去嗎?!誰又讓他回來的!”
“回……回長老,是我。”青兒沒有起來的身子更加低伏,玉潛很少管事,也不會插手任何決定。今日蓦然一聲喝問,已經聽出他的怒火,她實在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全身而退。
玉潛聽到,冷哼一聲,連責怪都懶得責怪,寬袖一掃,一陣勁風迎面打去,青兒倉皇之間還沒能來得及在躲與不躲中掙紮,身子已經重重的摔在了牆壁上,嘴角殷出一道血線。
馮雙此時正手忙腳亂的扶起林帆,看着玉潛的目光中隐約不滿。
“我記得……你是餘善吧。”玉潛對青兒不客氣,對馮雙還算是比較客氣,隻是言辭厲厲,也并沒有客氣到哪裏去,“怎麽?這次的鬧劇也有你摻和?”
“玉長老,您這是什麽意思?!”馮雙咬牙道。
“你以爲呢?”玉潛不答反問,雙袖一斂,便坐了下去,絲毫沒有把躺在榻上的夏翮放在眼裏的意思。不是看不起,不是不喜歡,現在直接是無視。
“鳳落寒泉震蕩,天下靈力波動,這種人心惶惶的時候,還有某些人蠢蠢欲動,想要趁機徹底把江湖攪亂。”馮雙握緊了拳頭,他不懂玉潛爲什麽要用這麽重的手段攻擊林帆,也不明白他現在這不把夏翮放在眼裏的表現的什麽意思,“餘善實在不知道夏翮他想要力挽狂瀾是哪裏做錯了!”
“力挽狂瀾沒錯,不過他現在是力挽狂瀾?這叫做螳臂當車,這是在把夏家推向深淵。”玉潛冷笑道。
“受傷中毒這種事情本就不可避免,沒有誰是能夠一直不受傷的,而且這種時候,難道不應該趕快救醒夏翮嗎?!沒有任何人的計劃是會萬無一失的。”
“救他作甚,夏琳還在那裏呢。”
“!!!”
馮雙不由得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玉潛竟然會說出那樣的話來。他不喜歡,也不願意去救夏翮,到頭來,竟然是因爲夏琳,而他的意思是……要讓夏琳去做這個家主?!
雖說夏家沒有女子不得爲主的規矩,可是夏翮他正當年少,又不是什麽昏庸之人,要夏琳代替他可謂是多此一舉,沒有任何意義……玉潛這人到底是怎麽想的?!!!
玉潛看他不敢相信的模樣,心底冷笑一聲,卻沒有多說。
“玉長老……您……可是認真的?”馮雙用了很久的時間才慢慢聽懂他那句話,聲音都不自覺的帶着一絲顫抖。
“怎麽?我說的話就是胡言亂語?”
“不,我不明白……”
“你如果真的想知道就回去問花娘,有什麽事情是她不知道的。”玉潛冷哼一聲,對花娘的印象似乎也不是特别的好,忽然間又好像想起來什麽似得,“如果這個能活下來,你也可以問他,隻不過會不會說實話我就不知道了。人心啊,難測。”
青兒聽着兩個人的話,也是根本不能理解,可是玉潛不喜歡夏翮,這在玄天宮中其實早就是個不算秘密的秘密。正因爲不喜歡夏翮,玉潛連帶着連夏翮身邊的青兒都不喜歡,她不敢去問。她還能站起來就是玉潛對她留手,不然這一下,打死她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馮雙畢竟不是毛頭小子了,玉潛不顯山不漏水的堅持,青兒滿臉的掙紮還有扶起青兒的許哲自覺知道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正一副想要離去的神情他都看在眼裏,他知道自己暫時是什麽都改變不了了,不過至少他還是有些能做的事情。
“青兒姑娘,麻煩你和許哲帶林帆回臨湘閣養傷吧。”
“是。”
青兒走過去接過林帆,低頭從玉潛身邊過的時候,腳下不着痕迹的往着旁邊躲了躲。
她的樣子被馮雙看在眼裏,後者不由得一聲輕歎,玉潛長老在玄天宮中的威懾力比他猜想的還要可怕啊。
又是一陣寒風起,春暖花開的花信風前的最後一場風雨,将要來臨。
“餘善,你的字還是老夫給你起的。”
寒風吹過門前時玉潛忽然說,他扭頭看着馮雙,飽經滄桑卻已經執着堅定的眼睛,帶着讓人忍不住折服的魄力。
“甚感榮幸。”馮雙客客氣氣的回答,擡頭認認真真的看着玉潛,“玉長老當年可是風雲人物,能爲我取字,真的是餘善的榮幸。”
他重複了兩遍“榮幸”,也說着“當年”這個詞。
“所以你認爲老夫變了?”玉潛笑了,“老夫從沒有變過,對夏家的這顆忠心永遠不會變。”
“可是您爲何非要堅持夏琳小姐去做這個家主之位,對他們來說,這有什麽區别嗎?”玉潛不願意和他打啞謎,所以馮雙索性直接問了出來。
玉潛挑眉看他,他已經是個古稀老人了,時光在他的身上留下了不可抹去的痕迹,和迫人的聲名。他這樣看着馮雙,馮雙不得不在他的面前低下頭去,不僅是因爲他的聲名,還有是因爲他是夏家的長老,是曆經兩代家主的長老。
還有就是……他馮雙現在已經不隻是浪迹天涯的馮雙了,他現在代表的是馮家的子弟。
窗外一聲驚雷起,黑雲壓下,反常的大雨瓢潑而下,擊起朵朵水花,四處迸濺。
“不該你問的就别問。”玉潛這樣說,“夏翮的退位是必然,我一定會讓他讓位給夏琳。你可以回去通知給馮花娘,我相信她不會阻攔的。”
“您之前還說人心難測……”馮雙的話說到一半自己就沒有再說下去,因爲他看見玉潛對着他笑了笑,和冷笑不一樣,也不是之前的故作清高,他就是笑了,好像在說,是的,就是你想的那樣。
“是晚輩愚鈍了……”
這時候門外忽然傳來腳步聲,兩人擡頭看見夏琳一身風雨的走進來,她換了一身妃色齊胸襦裙,衣擺上繡着朦胧的山水。手中竹傘收攏,水墨的油紙傘面上雨水灑下一片。
她見裏面兩人都在看她,手中動作不由得頓了頓:“你們剛剛在說什麽?”
“沒,你怎麽自己過來了?宮人呢?”馮雙很自然的上前接過她手中的油紙傘放在旁邊,和她說道。
“這麽大的雨水,我讓她們先回去熬姜水了。”夏琳接過馮雙遞過來的布巾,擦了擦沾濕的發梢,動作和平日裏相比多了說不出來的随意,“她們年紀小,經不住這麽寒的春雨。”
“對了,來的時候我看見青兒和一個不認識的人從這裏出去,她們扶的是誰?”
“你沒有問嗎?”
“沒有,我避開了。青兒重禮數,這麽大的雨裏我可不想被她行禮。”夏琳嘴角一彎,偷偷的眨了眨眼睛。并沒有因爲玉潛在這裏而有什麽拘束的。
玉潛見夏琳回來,過去行禮便要告辭。
夏琳和玉潛沒有什麽可多說的話,隻是囑咐了兩句便放了他離去,臨走時順手将馮雙立在旁邊的油紙傘遞給了玉潛。
玉潛道謝,接過油紙傘身形很快就消失在密密雨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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