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晨光拂曉霧
林帆不知有人在尋找他,布置這一切的惠婵娘子卻是清楚的很。昨夜她安置所有一切的時候也把林帆送到了一個隻有她會想到的地方。枯大師是爲救他而死,他的身份自然就瞞不住了,最好的辦法就是及早讓他抽身離開這件事。
隻是她沒有想到血修羅也會橫插一手,清晨時候,林帆同行的那個人被丢在城主府的湖中,三月中旬,說不上寒冷,卻也真的沒有暖和到可以下水久待的時候。許哲很幸運的從血修羅手中保住了小命,隻不過這風寒可是躲不過去了。
血修羅似乎也不在意許哲會透露她的行蹤似得,什麽威脅的話也都沒有說,施了個束縛術法就把人丢開了。隻是丢在湖裏,真是說不清楚無心還是有意了。
以血修羅的本事如果被人跟蹤,肯定會發現。所以惠婵娘子也并沒有派出專門的人手出去。她隻需要在玉蟬城中說這麽幾句話就會有源源不斷的消息傳到她的耳朵裏。玉蟬城畢竟是她的城池,她畢竟是玉蟬城的城主。
一城之主的影響力是很可怕的。
城中遍布的線人很快就找到了血修羅的蹤迹,她正站在一家酒坊面前,垂着手,安靜的很。可是很快她的身影在玉蟬城中兜兜轉轉,忽然間就消失在了某一條街巷中。然後就再也沒有人能夠準确的找到她的落腳點。
枯大師的死訊并沒有在江湖上刻意的傳開,惠婵娘子也沒有請太多人前來吊唁,出殡那日的冷清好像枯大師不過是個尋常老人的模樣。雖說和他的名望十分不符,可是生來死去,他一生都背負着沉重的名譽,到頭來,既然已經死得其所,又何必要再鋪張張揚。
老人本就是淡泊名利的賢者。
他給惠婵娘子說過的老友們倒是齊齊來了,男女不一,年齡也上下浮動的厲害,唯一相同的就是那雙滄桑的眼睛。他們看着惠婵娘子,聽完她轉述的話,每個人的臉上都浮現出不一樣的神情,一時間,場面詭異的很。
“不知道那位小兄弟現在身在何處?”有一個同樣蒼老的老者溫聲問着,“神魂流失可不是小事,他現在情況還好麽?”
“承蒙挂念,他現在正在修養。”惠婵娘子沒有透露太多的消息,因爲她已經知道了林帆的身份,更因爲她不知道他們的身份。
面對她的閉口不言,幾位來客也沒有什麽辦法,隻是随着隊伍埋葬了老友,然後返身歸去。
惠婵娘子看着他們離去的背影,心裏卻千回百轉的想起來他們聽到這個消息時候的神情,他們并沒有流露出來多少老友離去的深切悲痛,相反的卻是一種深刻在骨子裏的祝福和向往。除此之外,便是對林帆産生了極大的興趣。
他們在意林帆做什麽呢?
難道……他們也知道林帆的身份?!是枯大師把這些事情也告訴他們的嗎?
雖然當年枯大師答應他們不會再将這個消息告訴任何一人,可如果在之前他們就知道了呢?
但是即便他們知道這件事情又能如何?
他們既不入江湖,又不關心世間事,林帆是誰與他們又有何幹呢?
她忽然想起來昨夜枯大師的那句“總有些活着的不易,于是死得其所就是最大的心願。”枯大師,是一直都在等着林帆嗎?他早就知道有一天的到來,所以當時才會這麽幹脆決絕嗎?那這些人呢?能讓他們心甘情願邁向死亡的事情又是什麽呢?會和林帆有關嗎?
惠婵娘子越想越多,也越想越亂,她知道的事情太少了,面對的又是完全不清楚的局面。這種情形下,她能做的也就是按照自己之前的安排一步步的走下去。
那些人果真沒有離開玉蟬城,和惠婵娘子猜的沒有什麽不同,他們沒走是因爲他們也想見見林帆。至于目的是什麽,卻就沒有人知道了。
玉蟬城城西有一片花圃,那裏養育着玉蟬城幾乎全部的花苗,放眼望去,漫山遍野都是一塊塊劃分整齊的苗圃,嫩芽在土地裏開始努力。而在這花圃的深處,有一座小小的房屋。被兩夥人尋找的林帆此時就躺在裏面,呼吸平穩,面色開始一點點的變好。
門忽然被推開了,秦施施從門外走了進來。帶進來晨起的陽光,刺破薄霧落在屋裏,光柱中細小的塵埃起起落落。
按說不應該有人發現這裏,惠婵娘子轉移林帆的時候太過悄無聲息,就連血修羅都被瞞了過去。可是秦施施還是找到了這裏,因爲昨夜她本來就是一直站在窗外沒有離開。
“你倒是運氣不錯,有人比我還願意救你。”秦施施這麽說着,手裏拔出了一把匕首,匕首極薄,柄口的位置加了圖騰一樣的紋路,上面的血槽都是細細打磨過的精細。如果有當年的人在這裏,肯定會認出這把大名鼎鼎的匕首,不僅僅是因爲它的用鍛造昆吾的剩料打造而成,也是因爲它割開過太多人的喉嚨,刀鋒上流過太多人的血。
秦施施用這把大名鼎鼎的匕首劃開了林帆的手腕,明顯摻雜着綠色光華的血液滴滴答答的流出,她卻沒有給他止血的想法。任憑那些血滲進黑色的地面,再也分不出來彼此的顔色。
“那個老頭用畢生修爲來救你,自己卻不知道他那些法力對你來說是多大的負擔。還以爲誰都能一夜暴漲功力,跟你一塊的那個許哲隻是運氣好,換成你,說不得哪天就死了。”
她自己說着,從懷裏掏出一卷雪白的布條,開始給林帆止血。林帆已經察覺到疼痛,一直在床榻上皺着眉頭,等到秦施施給他包紮好傷口,反手一巴掌就打在了林帆的臉上。
忽如其來的疼痛霍然打醒了林帆,他從多日的昏睡中醒來,刺眼的晨光和站立床前的身影讓他很是不适應,尤其是臉上火辣辣的疼,讓他第一反應就是去摸臉。
“醒了?睡了很久啊。”
秦施施側坐在床榻邊上,一邊揉着自己的手掌一邊盈盈笑道。
“你,你是……”林帆看着她,晨光從她的側面鋪來,讓她的面容明暗難辨。他想要坐起來,可是手腕剛剛一用力就傳來鑽心的疼,甚至比起臉上的疼痛還要鑽心。
“好好躺着吧,青龍那一下夠你受的了。”秦施施依舊笑着,甚至伸手把掙紮着想要坐起來的林帆又按倒了床榻上,“有一個人用他的命救了你,你可要好好去謝謝他。”
“誰?!”林帆已經認出了秦施施,心裏雖然還有很多話想說,但還是選擇了回答她的話。
“一個洩漏天機的蠢人。”秦施施說,“蠢歸蠢,但是對你真不錯,知道你是蒼天神将的轉世,連命都願意給你。”
“啊?”
“驚訝嗎?你父親總不會什麽都沒有告訴你吧?”秦施施挑眉,漂亮的眉毛高高挑起,一臉的不敢置信。
林帆老老實實的搖搖頭。他是真的什麽都不知道,最近的際遇中雖然讓他心裏有很多的疑惑,但是他還是不敢大膽的去推測,因爲他的心裏還有一種深深的恐懼,那種恐懼埋的太深,深到他現在連正視這種恐懼的存在的勇氣都沒有。
“荒古大戰知道嗎?”
“嗯。”因爲驚才絕豔的天才朱槿而掀起來的大戰。
“知道當時誰赢了嗎?”
“人族吧……”林帆一愣,荒古時期三族争鬥,神族沉睡,妖族消沉,隻有人族還在這片大地上繁衍生活着,應該就是人族赢了吧。
“準确來說,是人族和神族赢了。因爲那個時候人族和神族之間簽訂了一個盟約,聯手對抗妖族的瘋狂。而在這其中,起到至關重要作用的除了朱槿和四位尊位護法之外……還有八個人族。”
“朱槿不是人族嗎?”
“人族不敢容他,他又不屑于神族,到最後誰還知道他是哪一族的。”秦施施沒料到林帆會問這個問題,微愣之下勾唇涼薄笑了笑,“你爲什麽不問那八個人族的事情呢?”
“因爲……因爲你會說的吧。”
“你在害怕什麽呢?”
這句話秦施施沒有問出來,因爲她相信林帆終會克服心裏這種恐懼,變成她想見到的那個樣子。
他還年輕,有着無限的未來。秦施施願意在這件事情上相信他。
“那八人原本就是人族中名氣極大之人,曾經得過許多奇遇,大戰爆發時他們毅然決然站到了戰場上,一人決戰千裏外都不是虛話。成爲扭轉戰局關鍵之人。他們聯手擊潰了妖族一次又一次的進攻,聲名一時無兩。而那個時候朱槿已經戰死,所以最後以八天長荒爲名,封号神将。後人也有許多稱他們爲神明。八方神明或者八方神将。”
“八天長荒的封号你應該知道吧。”
“知道……天有九野,地有九州,土有九山,山有九塞,澤有九薮,風有八等,水有六川。九野别名九天,中央曰鈞天,東方曰蒼天,東北曰變天,北方曰玄天,西北曰幽天,西方曰颢天,西南曰朱天,南方曰炎天,東南曰陽天。”
“對,鈞天之名爲朱槿,蒼天之名便爲蒼天。”
“蒼天?!他們沒有名字嗎?!”
“他們的故鄉都被妖族屠殺幹淨,誰也說不出來他們過往的事情,而且他們也不願意再提。八個人義結金蘭,竟然就按照家鄉的位置一個個的排名下去了。”秦施施搖搖頭,說起這件事情來也是頗爲無奈。
“和……和我有什麽關系……”林帆的話沒有說完,猛然想起來秦施施說過他就是蒼天神将的轉世,一時間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這件事已經算不得秘密了,你出生的時候就有人預言過你的身份。不過幸好夏家的女兒也是其中之一,洛青夏用了大手段才把這件事藏起來。”秦施施說到洛青夏的名字時笑了笑,“不過其餘的人就需要你們慢慢去找了,如果可以,也許你們還能再站回那個戰場上。”
“他們是怎麽死的?!神族不是沉睡了嗎?!”沒有死何來的轉世,林帆還是不能接受這個身份。
“他們被封神将,卻拒絕了神族的邀請。”秦施施猶豫了一下,但是還是說了,“大戰損傷了天地的靈源,扶桑斷了枝桠,爲了防止後世生變,他們用自己的全部布下了舍身陣法,将鳳落寒泉變成第二靈源,一旦扶桑生變,寒泉就會成爲天地賴以依存的靈源。”
“所以,他們其實都已經死了。隻是這種事情沒有被記載下來,很多人都相信他們如神族一般沉睡,等待着又一次浩劫的來臨。”秦施施轉頭看着林帆,看着已經掙紮着坐起來的林帆,看着他因爲失血而蒼白的臉色,還有隐隐恐懼的眼神,“妖族的野心,還沒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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