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琳再次回到萬暝閣的時候,阿禮還在門口守着,沒有發現她的離去也沒有發現她的歸來。
這就是她最喜歡阿禮的地方,每次偷偷溜出去的時候隻要給阿禮說自己要小憩或者修煉,她就會盡職盡責的守在門前,不會讓任何人知道裏面的半分情況,也自然無法發現她是否還在。
就算是哥哥也不知道有時候很她是會悄悄離開玄天宮的。
推開窗,房間裏的香還在缭缭袅袅的燃着,滿室一股沉香的味道,聞着就讓人昏昏欲睡。
可是此刻的夏琳不會睡,甚至不會有一點困意。相反她的手悄無聲息的摸上了劍柄,另隻手平穩的關上卧房的木窗,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水決·僻靜無塵】
卧房裏有一方小桌,兩邊是鋪了錦緞的坐榻。小桌上放着一刀一劍,坐榻上坐着一個灰色外衣的人。
那人低着頭,看不清面容,垂着的雙手隐藏在袖子裏,也看不清有沒有藏着什麽東西。午後的陽光穿過窗外的枝桠,穿過朦胧的窗紙,溫溫的鋪滿一室,也鋪落在那人的背上。
夏琳在暗,那人在明,光影分割,滿室皆靜。
“你還活着?”
夏琳率先打破了這片安靜。
“是的。”灰色的兜帽下傳來一道清淡的女聲,清甯淡雅好似竹影落滿紙,疏影處處。
下一刻她擡起頭來,露出那張眉清目秀的臉來。光落在她的後背上,讓她的臉色看起來晦暗的很,隻有一雙眼睛灼灼逼人,好像一簇無聲的火苗。
“你還沒有告訴我那個玉佩你是從哪裏得到的。”
“哈,血修羅也有無比在乎的人麽?真可笑。”夏琳沒有松開握住劍柄的手,但是也沒有害怕的神色,“先前你單身闖乾雲山,我可以說你是勇敢無畏。不過你現在卻敢到我玄天宮中,不知道算不算得愚蠢。”
“玄天宮雖然聲名在外,手段底蘊也叫人害怕。不過想要偷偷潛進來也不算太難,尤其是這幾日。而且……我已經在這裏待了很多天了,就在每天都會有人巡邏的地方。”
“那麽你的意思是,你可以輕身來,也可以輕身去了?”夏琳冷哼一聲,說不出的驕縱。
血修羅搖搖頭,輕聲道:“你誤會了。我隻是想告訴你玄天宮的防衛還需要加強。還有就是,我會一直跟着你的,直到你告訴我我我想要的那個地點。”
“白仙崖,千鶴灣,繁花谷,上仙鎮……”夏琳忽然歎了口氣道,“時間太久了,我也忘了我去過什麽地方了。”
“那你想怎樣?!”
血修羅能夠聽出來夏琳的故意戲弄,她連那個玉佩和自己有關系都能查到,怎麽會平白無故的就忘記了那個地方?!她不過就是在戲弄自己罷了。
夏琳搖搖頭,漂亮的臉上浮現出一種叫人害怕的陰冷來:“給我找到一個人,如果可以,廢掉他也行。但是我不想讓你殺了他。我最不喜歡的就是你殺人的樣子。”
“你見過我殺人的樣子?!”明明現在應該在意的是她想找的人是誰,可是血修羅還是忍不住反問出來,而且聲音帶着微微的顫抖。
“天河城一夜死去上萬人,你的手上早就滿是鮮血了。”夏琳負手傲然,“我承認你是不世出的術法天才,可是天河城畢竟臣服于夏家,我可以暫時不殺你,但是你也要給我一個能夠暫時放過的你的理由來。”
“是啊……天河城一夜死去上萬人,鮮血都染紅了天河兩岸,三千裏的河流,沒有一處清水。”
“你想找誰?我幫你找,但是作爲交換,你要告訴我那個地點。”
“不,你找到他,那隻不過是換得你暫時的命而已。那個地點你……”
夏琳的話還沒有說完,血修羅的身形卻忽然暴起,好似一道天鹫鳥扶搖直上的迅猛,她随手抄起桌上蒼刀,轉腕便一刀斬下。
她出手的很快,就像是真正的一道光,從天上斬落,斬裂雲彩與風聲。落在夏琳微微暗紅的眼睛裏,又筆直的像一支離弓的箭矢。
她早就握住的長劍終于出鞘,在這個時候也隻能擡手橫檔,“锵”的一聲相撞,兩個人都不留痕迹的晃了晃,卻都沒有選擇再出手。
“我是九幽宮九靈女,不是你玄天宮中招來喝去的宮人。”血修羅站在窗邊,那是一塊陽光照不到的灰暗地帶,她灰色的外衣在那裏不怎麽顯眼,卻因爲她激烈起伏的胸膛個多了幾分生氣,“你夏琳縱是天之驕女,想要殺我也沒有那麽容易,你還是多去江湖曆練幾年再說吧。”
“夏家之人從不單打獨鬥,因爲他們永遠有幫手。”夏琳撫摸着長劍的劍鋒,低着眼睛聲音卻也透着波動,“不論是臣服的,還是因爲被利益驅使的。夏家人從來不是君子,君子也做不成夏家人。”
“就如所謂的好人做不了好皇帝一樣的意思麽。”
“是。”夏琳點頭,“江湖如人心,有白有黑,有正有邪。掌控江湖的夏家又怎麽可能是潔白無瑕?隻不過世人喜歡将黑暗與陰邪推到九幽宮中罷了。”
“那倒是你們欠着九幽宮的了。”血修羅皺眉道。
夏琳卻忽然笑了起來,她笑起來的時候格外的好看,眉眼彎彎,雙眸似秋水波漣,梨渦深深,有着洛青夏的幾分神韻,是那種光都爲之遜色的美麗:“說什麽欠不欠的呢,夏家又沒有求着你們做壞事,擔惡名。”
“你想要那個地方,可以。把林墨的兒子給我抓來,傷殘不論,你要怎麽折磨他也沒有關系,我隻要他能有一口氣活着站到我面前就好。明白了麽?”
“原來你在恨着當年的事。”血修羅想起來那段并不久遠,但卻無人敢提的過往。
“這與你無關。”
“确實與我無關。”血修羅搖搖頭,“林墨消失許多年了,他的兒子是誰?”
“這是你的事情,血修羅應該有本事搞清楚這些事情。”
血修羅沒有再說話,她慢慢走到小桌前拿起鮮紅的穹劍,然後走到夏琳身邊,從她身後的那扇窗戶一躍而下。灰色的外衣下露出雪白的衣衫,上面紋着細細的青竹紋路,和蜿蜒的鮮血。
夏琳站在原地看着,直到血修羅的身影徹底從視線中消失,才猛晃一下,終于支撐不住,全身脫力跌坐在地。握着長劍的指縫裏,流出斑駁的鮮血。
她原本身子就虛弱,去了飛仙閣之後就沒了多少力氣。剛才和血修羅一招争鋒,徹底激發了她體内的傷勢,面對之後的血修羅,她都不知道自己還能再堅持多久。如果不是血修羅率先發難,她可能隻會一直握着劍柄,而不會拔出若虛來。
血修羅倚着牆壁大口的呼吸,鮮血順着她的胳膊不住的往下流,染紅了她白色的衣袖,疼痛也在剝奪着她所剩不多的堅持。她沒想和夏琳交手的,更沒有想過殺她。夏琳那種女孩,不是一般人就能随便擊倒的,可是她忍不住,忍不住想動手,因爲她實在是不喜歡她那種态度。
但是她還是不會殺她。就算當時夏琳已經露出虛弱的模樣來,那蒼白的臉色,根本騙不了人。
不過最後時候夏琳分明看見了她身上的血,卻沒有再繼續動手,又是因爲什麽呢?
夏琳不知道,血修羅沒有想過要殺她,正如血修羅也不知道,夏琳從沒想過真的要她死一樣。
有些事情,就算自以爲被性命威脅,也還是她們不得不堅持去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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