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場不對等的對視,那是一場同樣強大的相會。
碧色青天之中,威嚴冷漠的青龍吐着厚重的氣息,氣息遠去便化作了長長的流雲,籠罩在他的身邊。大風獵獵自遙遠山底而起,風是那麽的大,于是吹亂了世間的一切。
包括所有所有的,一切。
風起雲漫,于是一切都好像漸漸的遠去了,似一場夢,如一片幻影,抓不住,留不住,轉眼便遙遠在了天邊。
“我少一柄随我征戰天下的兵器,你知道我該去哪裏找嗎?!”
林帆耳邊忽然出現了一道清亮的青年聲音,自得自傲而且年輕。
同樣也是熟悉的很。
然後聲音散去,幻覺也不見了。唯有依舊狂躁的青龍還在這處地穴中悲痛的嘶吼翻騰,攪的無數青葉細草紛亂飛舞,攪碎漫天的藍色幽光。
“你……我真的說過那些話嗎?”
林帆掙紮着爬起來。潭水輕盈,打在身上卻有千鈞的力道,他現在隻覺得胸腹中疼痛萬分,似乎有什麽斷裂,又好像溢出了所有的鮮血。就連沉寂多日的寒氣似乎也有了活動的迹象。
疼痛使得他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好像有着一口氣卡在那裏怎麽也上不了似得。
青龍沒有聽見他的聲音,隻是反反複複的騰飛,好像它的身體裏也有一種沉重的,尖銳的痛苦左右橫刺一般,逼得它不得不如此。
林帆又想起那句頗爲自傲的清亮聲音,忽然明白了。
青龍确實是痛的。不過他痛的是心,是一顆飽含着希冀卻被生生打破的痛。
它不過一道殘影,卻一步不離的守在這裏三千年。漫漫的時光枯燥無比,如果沒有當初那場相遇,如果沒有當初的諾言。它是堅持不到今日的。
它忍受了所有,堅守了諾言。然而曾經與他訂下諾言的人卻已經不在了,連帶着他的後人都不再承認這份諾言。
它從擁有着,忽然變成了一無所有。
這種巨大的落差,被人背叛的痛苦,被遺忘的失落,被抛棄的憤怒…………
林帆已經不能再想下去了。他想救它。
現在一切都不重要,他現在想救它,救這道堅守着諾言,卻落得如此下場的殘影。
它隻是殘影不重要,他本不想拿走那柄劍也不重要。有人守了諾言,就要有人來告訴它它沒做錯,就要有同樣的那個人也來實現他的諾言。
所以,林帆伸出手去握住了那柄劍,劍柄上用細柔的青綢纏繞着,長長的流蘇在随風舞動,長劍上描繪着流暢的古老的圖騰。那是十五位鑄造大師的一生心血,那是昆淩山上千年精怪的白骨,那是最爲尊貴的青龍落下的精血經過無數個日日夜夜鑄造出來的曠世神作。
那是屬于他們家族的神劍。
青龍神劍。
當命運的齒輪咬合,當時間的沙漏開始滴落,當故事的篇章開始重新續寫,當又一個黎明的到來。山川相搖,萬裏河山都爲之震動,于是,新的一切也要随之而開始。
神劍認主,青龍潛行。
林帆怔怔望着開始坍塌的洞穴,深藍色的光芒深深淺淺閃爍,碗口粗細的藤蔓簌簌的顫抖,石壁上被青龍撞出的深淺痕迹中冒出汩汩清水來,透着一股異樣的清香。
“你是誰?!”突然有一道清脆的女聲從他們身後響起,随之是一道冰冷的女聲,“爲什麽在這裏?!”
林帆手握青龍神劍回首望去,是一對赤橙彩衣的少女,赤衣少女在左邊挽了高高的發髻,垂落下來細長的綢帶。橙衣少女在右邊挽了頭發,眉目含霜,一眼看過來就是一股清幽寒氣。
“青龍神劍?!”赤衣的少女看到他手中,蓦地睜大眼睛驚訝道,随即又責怪道,“既然是你,又何必偷偷摸摸來此,胡亂斷了寒泉靈氣?!說一句話我們姐妹自當會幫你!”
“我……”
林帆已經完全不知道該如何辯解。
“姐姐,殺了他。用他的血救寒泉。”
月橙長衣的少女忽然道。
“不行!”赤衣少女攔住随時會沖上來的妹妹,反手掏出一顆赤紅的珠子來,手印翻飛,掐出無數的古老結印來落在珠子上面。珠子滴溜溜的轉着,發出刺眼的赤色光芒。
“姐姐?!”
“星漣,記住咱們應該做的事情。”赤衣少女不再關注林帆,回首喝道。月橙長衣的少女不再猶豫,竟然也掏出一顆珠子,隻不過這顆珠子顔色青白,帶着淡淡月色。
“你帶着神劍走吧!出去告訴洛青夏,寒泉我們會盡力。”
赤色長衣的少女對着林帆說道,随即又道,“那人也帶着,寒泉受不了生人氣息。”
林帆張嘴想告訴她們,洛青夏洛宮主早已經西去。可是這種時候,根本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他隻能彎腰背起許哲,抓着兩柄長劍往外走去。紅妝從他懷裏鑽出來,在他們前面引着路。
他背着許哲一步步的走遠,隻留給那對姐妹一個彎曲的背影。
背影漸漸被黑色吞沒。
林帆不知道他走後又發生了什麽,兩姐妹看着他離去之後面面相觑,同時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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