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就算是朱雀的羽毛那又如何,不過是朱雀的一根羽毛……
又不是,又不是朱雀。
他這麽想着,心裏忽然一顫,不明白自己怎麽會忽然這麽覺得,明明朱雀是最尊貴最強大的四位神獸之一,明明朱雀是那樣高不可攀的存在,他剛剛……心裏怎麽會生出“不過是”這種荒缪的想法來。
一念察覺,有股莫名的寒意順着脊柱飛快的泛上來,好像背後正蹲着什麽可怕的怪物對着他的後頸吹着涼氣一般,他下意識的攏緊了手臂,臉色又白了幾分。
“怎麽了?”
現在的林帆看起來太虛弱了,許哲不得不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他身上,連剛才無比震驚的朱雀都忘了片刻。
“沒事。”林帆搖搖頭,不打算多說。事實上,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隻是心裏有點不好的預感。
“那你現在能走嗎?這裏太危險了,咱們還是先離開吧。”許哲環顧四周,寂靜的黑夜,不知何時消失的濤聲,輕輕遊蕩的雲岚,他們兩個人如果都不說話,這裏就是寂靜的沒有一點生機,清冷的叫人心中生寒。
“嗯。”林帆扶着籠沙勉強站起來,手中輕巧的掐了一個法決,一縷青色的法力飛快的落在紅羽上,紅羽忽然就亮了起來,左右搖晃兩下便再次懸浮起來。
紅羽不像以前那樣沉默的前行,而且圍着林帆飛舞了好幾圈,甚至頂着林帆的掌心蹭了蹭,依賴和親近的模樣不言而喻。
“好了,别鬧了。咱們這次不去落雪崖,你帶我離開這裏吧。”林帆的臉上難得露出一點笑容來,雖然依舊虛弱的讓人擔心,卻是許哲再次相遇的時候第一次看到他笑。
他忽然想起來那隻一直被林帆抱在懷裏的兔子,巴掌大小,皮毛柔順,漂亮的很。他有點想問,卻覺得林帆現在并不想回答任何問題。
“那個……那啥,落雪崖是什麽地方啊?”畢竟是心裏有事,許哲走了一段時間還是忍不住開口。
“哦,是我家鄉的一個山崖,深不知幾許,風雲湧動皆在其下,單論景色其實很美。”林帆想起來落雪崖,想起來十五歲的時候冒的險,想起來扶桑,想起來父親……
“那你那隻兔子是不是在那裏……”
許哲的話沒有說完,因爲他發現林帆是真的不想回答這件事情,從他開口說兔子的時候,他的神情就暗淡了許多分。
雖然他自己可能并不知道。
這時候,飄浮在前面爲他們指路的紅羽忽然開始劇烈的顫抖起來,輕絨的絨毛如狂風略過的草地,一片低伏,一直都十分穩當的前端卻在此時開始了猛烈的搖擺。
似乎,在這片遙遠且缥缈的黑暗中找不到了方向。
林帆似乎心有所感,于同一時刻擡起頭來,遙遙望着頭頂那片和夜空一樣遼闊無邊的黑色。
這裏的空間不知多大,不知所成,舉目望去皆是黑色,仿佛上窮碧落下黃泉,以此爲去三千裏,都是一片黑色。
而在這片黑色之中忽然落下一片塵埃,無人知曉它是從何處落下,甚至沒有動用青龍瞳的林帆都幾乎看不見它。然而它在急速的下墜中,細小的存在于高空中墜下,速度越來越快,連帶起一串串仿佛闖破空間屏障的音爆之聲,遠遠聽着,好似大雨滂沱落。
而随着它越來越快的下落,它與那片黑色開始摩擦,摩擦中它的周身燃起豔烈的火色,火焰在它的身後拖出一條長長的火尾。于遙遠處,于仿若觸手可及處化身爲一道流星,在寬闊無邊的夜色中亮起,似乎可以照亮林帆蒼白的臉龐,似乎在他的白衣上抹上一層金光。
許哲驚訝的看着那一道金色流火,不知道這是什麽異狀。
隻是這不是結束,而是一場盛大的開始!
随着它的光芒漸漸削弱,高空中忽然又不知何時的出現了十道金色的流火,而後是三十道,五十道,一百道……乃至更多!大魚滂沱的聲音逐漸的,飛快的就變成了一場巨雷的喧嚣。
這些絢爛的光芒照亮了周圍的一切,卻還是那一片無窮無盡的黑色。它們無法照亮這個空間,卻照亮了林帆的眼睛!
清水一樣幹淨的瞳孔在此時像一面鏡子,更像是一片平靜的水面。所謂鏡中繁花,水中清月。光芒亮起的時候便是在他的眼睛裏點亮一道流火,流火帶着長長的宛如直線的長尾,好像就是要在此時綻放所有的光和熱,在此時無畏無懼,在此時壯烈而凄美的遠去。
許哲睜大眼睛看着無邊黑色中出現的這場絢爛的流星雨,心裏的震驚無可言狀。
可是流星再美也會消失,火焰再美也會熄滅,金色的流火在遠處的盡頭慢慢消失的時候,他發現身前的紅羽也已經停止了顫動,平靜的模樣好像從沒有劇烈的顫抖過。
“到底是朱雀的羽毛,就算是白虎神獸的氣息降臨,也能最快的恢複如初。”
他的耳邊響起來林帆有些虛弱,但是十分堅定的聲音。
“我要留下。我還有事情沒有做完。”
許哲轉頭看着林帆,後者的瞳孔裏似乎還有那些流火劃過的痕迹,似乎還有燃燒的金光停留在裏面。漂亮的叫人不敢直視。
“你……你在說什麽?!”
“我剛剛想明白了一件事。不論之前怎樣,我來這裏是有自己的目的的。我的目的還沒有達到,就不能這麽輕易的離開。”林帆回望着許哲,聲音很平靜,心态也放的很正。
“可是…………”
“你和紅妝一起離開吧。有紅妝在你身邊,我就不用擔心你迷路的問題。這裏布着很強大的空間術法,甚至還有白虎神獸留下的氣息。除了紅妝,我身上暫時沒有……”
“我來這裏是要帶你出去的!”不知道是不是林帆的語氣太平靜了,許哲忽然覺得心裏很有火氣,語氣也不好了很多,“青兒姑娘讓我冒險進來,就是要帶你出去的!”
“我是認真的。”林帆擡眼看向許哲,雙瞳坦坦。毫無雜質,“我很感謝你來找我,我會讓紅妝送你出去。之後的事情我不想牽扯到你……”
他想起來自己的父親,自然也想起來花娘夏翮馮良鏡靜說的那些話,他的父親,在他的心裏頂天立地,但是在江湖之中的名聲并不太好,他不想連累許哲。
“你到底要做什麽?爲什麽會到這裏來?這裏可是夏家的禁地!”就算你和夏家家主交好,也沒有理由單刀匹馬的闖到這裏來!
林帆的突然變卦,讓許哲一直承受着壓力和恐懼的心裏也多出來幾分怒氣。
“我知道。隻是我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
林帆不可察覺的歎了口氣,本來以爲這一切都是自己在自作多情,他不過一直在被鏡靜利用着罷了。隻是鏡靜來此有她自己的目的,他林帆也不是單純随着來此的。他曾經想要帶着父親留下的東西回去,現這個想法也不會有多少動搖。
不過如他之前所想,許哲和這件事沒有關系,他很感激許哲會到這裏來找他,但是這不代表他就要把許哲也拉下水。
許哲很無辜。
許哲看着林帆臉上掩飾不住的失落和認真,一時間竟然找不到什麽可以反駁的話來。林帆畢竟年紀小,心思在臉上也寫的明明白白的。他對自己的善意,自己又能如何的以惡意回應呢?!
許哲許久的沉默,林帆也不知道應該和他說什麽。他們之間,其實并沒有那麽的熟悉,隻是在上山的路上遇見過,許哲幫過他,後來一起住進了天青院落,再後來……就是他到這裏來救自己。
好像一直都是許哲在幫他……他并沒有做什麽對許哲而言是幫助的事情。
他一直都不太會說話,也隻有和鏡靜還有馮良會說很多話,雖然他也不知道那些是不是廢話。現在這個時候他能說的都說了,不知道還能再說什麽。所以隻有沉默。
“唉……”許哲忽然歎了口氣。
林帆擡眼看他。
“我還是陪着你吧,”許哲無奈道,“畢竟我是要帶你出去的。青兒姑娘也沒有規定時間。”
林帆一愣,随即笑了一下。
許哲這個人,江湖沉浮這麽多年,竟然還有這樣的心性與氣度。
他……真的很無辜啊。
古言所道,七月流火。說的便是星辰位移,事态急轉。而他們的想法,又何嘗不是這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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