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哲聽到花娘這麽說，簡直就是受寵若驚。花娘在江湖上的名聲雖然帶着點非世家的嚴謹，可是在他們這些非世家之人的眼裏，那更像是一種真性情。江湖兒女，講究一個脾性相投。對于這位馮家主，他們這些人還是敬佩大過不屑的。

隻是沒想到素日溫文爾雅的夏翮公子卻拍了拍他的肩膀，留了句：“自求多福。”便去了韓甯琅那裏接手全局。

許哲不明所以的站在那裏，忽然覺得這是不是就是這些上位者的異于常人之處，畢竟這個馮雙，夏翮公子還有馮家花娘，和他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馮雙和許哲沒有多好的交情，頂多算是住過一個院子，許哲他們住屋子，他睡在樹上罷了。不過看着許哲一臉驚愕的樣子，還是忍不住開口道：“夏翮有時候就是這麽莫名其妙的，你不用理他。要是讓家主聽到剛才那句話，他立馬就乖了。”

許哲一看向來高冷不好接近的馮雙和自己說話，連忙問道：“不是說夏家才是……”

難道這些年自己一直是消息不靈通？！

“話雖如此，可是私下裏還是有私交。在大事上，夏翮說一不二；在小事情上，我們都不敢和家主對着幹。”馮雙微微歎了口氣，他離開馮家那八年，原本以爲自己擺脫了花娘的陰影，可是一站在花娘身邊，他還是心裏先乖了。自己那天爲什麽手賤到站出來扶她一把呢！現在想想都後悔。

從小到大，花娘折騰他們的手段都沒有重樣過，而且是他和夏翮的都沒有一樣是重複的。比起來什麽地獄修羅，妖魔鬼怪，他們更怕和這個女人作對。

所以他說馮良傻大膽啊，花娘這種人精，是他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屁孩能夠玩得轉的麽。

而且……那個秘密。他也是知道的。

馮良根本玩不過花娘。

不過這些話就沒有必要和别人說了。

他們說話的工夫，就已經從轉過一個大的拐角，再往前幾裏路，就到了九天伏魔陣的封印之陣處了。霧氣已經濃郁到看不清三步以外的人了，許哲擡擡頭，也隻能看見豔紅色長袍的花娘身姿婀娜，隻不過這個時候誰都不會把全部精力放在看一個美女上。

他們的腳下出現了越來越多的骸骨，有的已經白骨森森，有的卻還半邊未腐，走起路來肯定是要踩着這遍地的屍骨前進。這其中有的是他們的長輩，師尊，甚至還有可能有他們的父母。可是他們誰都不願意低頭去看，浮屍遍地的沖擊性太大，而且也不願意看見自己熟悉的面孔……

救不得，帶不走，也無法裝殓，甚至連一次祭拜都做不到。他們無臉面見這些人，更是知道今日踏着他們的屍骨前進，就沒有回頭之路。

戰争本來就是踏着同伴親人的屍骨前進，爲了不能失去的一切，拾起亡者的兵器，拾起亡者的不屈，完成亡者的遺願。

可是不是所有人都能夠心如磐石的往前走，很多人都開始掉下眼淚，他們都是在十五年前失去了至親之人，而今，腳下不知哪個就是他們十五年來牽腸挂肚，日夜牽挂之人，當初放在心尖上的人，如今攤在地上成爲踏腳石。這種巨烈的反差，根本就無法接受。

如果他們不是還記得自己來這裏是做什麽的，恐怕早就已經瘋狂的推開身邊的人去尋找那具屍骨，去抱頭痛哭了。

許哲看着漸漸嘈亂起來的人群，心裏猛地挂起，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擔心什麽。

“放心吧。夏翮能夠處理好。”花娘不鹹不淡的開口，腳下沒有一絲猶豫。許哲驚歎她的鎮定和狠辣，馮雙卻知道花娘心理此時根本不是難過，而是忿恨。花娘其實恨所有人，她隻是不得不養大了他們罷了。

夏翮的聲音遠遠的傳過來，雖然隔着濃稠的霧氣，可是聲音卻像是響在耳邊一樣清楚、沉重，帶着莫名的鼓舞，直直的傳入人心。

“請大家靜一靜，聽我說幾句。大家的心情我能夠理解，這裏躺着的，是父母，是親人，是師門。他們求仁得仁，我們不能讓他們的心願蒙塵這是血仇，我們的仇人就在眼前。這條他們用自己的屍骨鋪出來的路，就是我們前行的方向。他們中沒有一個人臨陣脫逃，沒有一個人後悔這麽做。沒有當年的他們，就沒有現在的我們。也隻有我們，才能爲後來者留下更多的希望。”

“我知道，諸位來到雲間之前都沒有想過會發生這樣的事情。說實話，我也沒有想到。這次的意外發生的太突然，突然到我們根本沒有時間去部署。可也正是因爲如此，才是我們向先輩證明他們沒有做錯的時候。我們要用我們所有的一切，去證明我們沒有辜負他們的努力。”

“這場戰鬥，延續了太久。我們誰都不知道什麽時候這些戰争能夠結束，可是不能因爲這樣，我們就避而不戰。看看自己腳下的那些人，他們沒有一個是背向戰場的，因爲他們都是英雄，他們都堅持到了最後一刻。不論今天之後會有什麽，可是至少我們沒有讓今天成爲我們一輩子的恥辱。人活在世，就要問心無愧。”

“各位既然已經來到了這裏，想必心裏都已經有了自己的選擇。既然做出了選擇，就一直走下去吧。用我們的信念，用我們的堅持，用我們身爲人族的驕傲。”

…………

夏翮說的話不多，可是每一句話都在激勵人的血氣，都能夠讓人憑空生出無限豪氣。江湖人求何？功名利祿，他們在乎前兩者。先輩以死明志，以死護佑，也算是求仁得仁，死而無憾。而今他們，也将如此這般，爲先輩謀名，爲後輩謀命。更重要的是，每個人的心裏都有一股氣。

今天就是讓這些妖魔明白人族堅持的時候。

他們既然侵略到人族的領地，就不要怪人族奮起反擊。

原本還有些動搖的人，都默默堅定了想法，決心與那些妖魔決一死戰，讓他們看看，人族的血性，不是他們這些妖魔說踐踏就可以踐踏的。荒古之戰，人族都可以存活下來，難道這一次會比荒古之戰更加可怕嗎？！

許哲扭頭看夏翮，模模糊糊看不真切。隻能看見夏翮站在高處，灰蒙蒙的霧氣在他身邊缭繞，可是他卻自有一種在位者的氣度，凜然不可侵犯。

他在心底微微歎了口氣。總有些人，天生就有一股氣度，叫人不得不信服。夏翮如此，林帆也是如此。他的眼睛從身後衆人掃過，一個個看過來。卻猛地發現一個認識的人。是一個藍衫的青年，之前他和他們一起住進玄天宮，沒想到在這裏也能看見他。隻不過，這人怎麽沒在江湖上見到過？

藍衫青年發現許哲在看他，就湊上來和他搭話。許哲對于不認識的人都有一種莫名的抵觸，見他過來，腳下動了動，不着痕迹的繞到了馮雙的另一邊。

藍衫青年得了沒趣。摸了摸鼻子又退回去了。

這時候韓甯琅忽然道：“怎麽沒有看見其他幾個家主？”

許哲一看也是，這裏隻有夏家韓家和馮家，張家除了一個張拂在這裏外，也沒有任何人。夏翮從高處下來低聲道：“我讓姜妍帶着其他人從另一邊進來了。姜妍修爲高，那邊不會有事的。我們總歸不能放跑一隻妖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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