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之大,誰也逃不過。
無論是二十年前,還是二十年後。
總有這麽一個人的名字,說出來就是要衆生仰望。
林帆是被一陣刺痛驚醒的,一睜開眼,刺眼的白光讓他又閉上了眼睛。微微動了動身體,發現自己是被侵泡在水裏。水還帶着微微的熱度,看來是方才換的熱水。
疼痛來自後背,像是被銀針刺入的疼痛。小時候父親教他點穴的時候曾經拿出銀針給他試過,那種紮錯位置的疼痛,真教他一輩子忘不了。
他想擡手繞到背後拔了那針,可是渾身酥軟,提不起半點力氣。
行走江湖的人最怕這種情況,任人擺布毫無還手之力。林帆小心睜開眼睛,已經适應了光線的眼睛先環顧了周圍,看到周圍的人時,他深感無力。
花娘就坐在不遠處的屏風後,陽光從屏風那邊投過來,在湘繡的屏風上勾勒出花娘曼妙的身姿。不得不承認,花娘很美,從發梢柔美到身材。不過就她那個性格,估計也就夏翮還能偶爾來一趟受得了。
馮家花娘好行大不爲之事。
林帆忽然有點心疼馮家的那些弟子們了。那是得有多麽強大的意志力才能不和她打起來啊。
林帆微微動了動胳膊,帶起來一點水聲,立馬驚醒了守在外面的花娘。花娘起身就想進來,林帆雖然不知道是誰給自己扒了衣服泡在水裏,可是他現在醒了,就不能讓花娘進來。
可惜,花娘還是讓他再次明白什麽叫做好行大不爲之事。
雖然江湖上沒有那麽多的規矩,皇帝也不喜歡限制一些無聊的事情。可是花娘就這麽進來,讓林帆還是微微紅了臉頰。
花娘看了他一眼擦紅的臉頰,臉上波瀾不驚的根本就算得上是氣定神閑,倒是林帆的微微尴尬顯得那麽無聊:“不錯,氣血穩定下來了。以後要注意自己的情緒,再這麽容易大驚大落的,神仙也救不回你。”
“我又沒有讓你救我……”林帆嘀咕了一聲,花娘不知道聽到沒有,隻是走到他背後給他拔了針,推送了一股法力:“你身子太弱了,是不是先天不足?”
“嗯。”林帆感受到背上細膩的肌膚,也提不起什麽氣勢來了。
“先天不足就罷了,後來還不知道保養,中了子母寒蠍毒,能活下來也是你爹手段多。”花娘收了手,“這幾天你先休養着,我看看能不能請鬼醫出山。你爹再厲害也比不上正宗的醫師。”
“鬼醫……”這是林帆第一次聽見這個名字,總覺得透着點邪氣。
“嗯,鬼醫杜老怪,本名杜康義。以前和你爹也算是有點淵源,隻可惜不能暴露你的身份,不然請他出手的機會就大不少。”花娘難得和顔悅色的跟他說話,林帆連忙就問了問有什麽鬼醫和他爹有什麽關系。
他能看得出來,父親不願意讓他知道他的過往,花娘她們也不一定就會告訴他。爲了防止被一口回絕,他要旁敲側擊的問。
“你爹現在應該已經看不見了吧。”花娘皺了皺眉,“那年,你爹和梁王爺護送一件寶物,被賊人暗算,中了一種奇怪的毒,整個人都開始慢慢的泛起青色,然後腐爛。爲了救你爹,梁言當即就在江湖上拜求名醫,許了重諾。鬼醫就是在那個時候出現的。”
“他其貌不揚,卻醫術驚人。短短三天就徹底祛除了你爹身上的毒素。隻是他畢竟是性情不定的鬼醫,救了你爹之後瞞着所有人又給你爹下了另一種毒。當時梁王爺氣壞了,一劍砍了他一隻胳膊。鬼醫說他隻是想試毒,沒想殺了林遠白。”
“然後他就給你爹解這種毒,途中不知道出現了什麽問題,毒素沒去幹淨,你爹因此眼睛越來越不好,我記得最後一次見他的時候,他都快看不見了。鬼醫一時失手,傷了不該傷的人,被追殺了許多年,這些年裏他的性情變得越來越古怪,一連随手抓了很多人試毒,好像發誓要治好林遠白。”
“人算不如天算,當他真的找到方法的時候,林遠白已經消失了。于是鬼醫就在江湖上放出話來,如果誰能讓他救了林遠白,他就替那人殺一個人或者救一個人。不過你爹藏的嚴實,多少人爲了這句話想找他都沒有找到……”
“這種人就算求着我要救我,我也絕不答應。”林帆想起來父親的眼睛,心裏就恨的無比瘋狂。就因爲當年他自顧自得的試毒,害的父親這麽多年看不見,萬不得已的時候就要開天眼承受那麽嚴重的反噬……
“如果有機會,我想我會親手殺了他。”林帆道。清秀好看的臉上不加掩飾的狠辣。花娘愣了一瞬,随即想起來這可是林遠白的兒子,當即欣慰的笑了笑。
“殺他可不簡單。他雖然名爲鬼醫,被江湖人所厭惡。可是畢竟醫術驚人,求他的人永遠比要殺他的多。你如果真的殺了他,可就是要和這整個江湖爲敵了。”
“就算是和整個江湖爲敵又如何。”十五歲時父親眼底蜿蜒的血線是他一輩子忘不掉的痛。他什麽也改變不了,隻能做力所能及的事情,爲父親報仇。
“有這個決心就好。”花娘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不上是鼓勵還是敷衍。隻有花娘自己知道,聽見林帆這樣說自己又多高興。原本以爲林帆從沒有想過自己的以後,如今看來,他早就有要和所有人爲敵的覺悟了,“不然就算是夏家也保護不了你。”
“我不用夏家保護。”林帆扭過頭去,不願意和花娘說起夏家。
花娘氣絕,好心當做驢肝肺的滋味可不好受。尤其是這些年裏哪還有人敢違抗她。除了那個馮良無法無天……
想起來被關在藏書閣裏的馮良,花娘嘴角一勾,物盡其用的時候到了。
她沒有多留,叫人送進來幹淨的衣服給他後就離開了。邁出門去,三天不曾直接見過陽光,讓她有點暈眩,模糊的白光中,似乎還能看見林遠白一襲白衣,長身玉立的模樣,他斜背着長劍,流蘇飄然。當年他于碑前的鄭重一拜,就足夠她搭上所有去幫他了。
林帆,就算你沒有你爹當年那種大氣運,我也要盡我全力讓你成爲不輸“林遠白之子”的孩子。
你以後的路注定坎坷,因爲你的父親實在太出色。你要想救他,就必須比他更出色一萬倍。
盛名是榮耀,也是枷鎖。鎖了自己,鎖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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