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碰到别人的記憶了。
曉宇手一抖,畫面如同被驚擾的池水一般泛起一陣波紋,再次恢複了平靜。
他眨了眨眼睛,卻發現頭頂的趙劍飛一直沒做聲,不禁有些奇怪:“表哥,這些東西是不是不能夠亂動?表哥?”
他叫了一聲沒有反應,直到呼喚了兩三聲,那雙天眼才從周圍的金光上收回來,隻是語氣更奇怪:“普照天門……喂,你累不累?”
“不累呀……”曉宇莫名其妙地撓撓頭。
“沒有心神虛耗,頭暈腦脹?”
“沒有。”曉宇老老實實地回答,有些擔憂:“是不是不妥?”
“不妥個鬼……”天眼無語地說,又低聲地嘀咕:“藍條夠長果然是爲所欲爲。咳。”
他咳了一聲,定了定神,正色道:“你剛才又碰到妙妙的記憶了?”
“一時沒注意碰到了,好像是……”曉宇歪頭想了一陣,又皺起眉:“小姨夫給妙妙彈曲子聽。”
“什麽曲子?”趙劍飛問。
“不知道,但是有點奇怪。”曉宇搖了搖頭,問:“表哥,接下來怎麽走?”
“還用問我?”他沒好氣地說:“能撐着妙妙的身子活動,肯定是裏面最大的那一部分,如果我沒猜錯,應該是唯一一塊自己會動的,不過你小心點,夢魇肯定會在進去的第一時間發動攻擊。”
“他會怎麽攻擊呢??”曉宇奇怪地詢問。
“尋找你的心理弱點……”趙劍飛有些心不在焉:“如果被他抓住了,就會用陰霾蓋住你的全部記憶,讓你心神崩潰,陷入迷惘癫狂。”
“那妙妙……她……”曉宇嘴唇顫動,心中發緊。
“所以我們不僅僅要驅逐夢魇,還要幫助她清心理魄。”趙劍飛面色凝重:“慢點走,快到了,看前面.”
“前面?”曉宇擡起腦袋,馬上就停住了。
走過單色膠片組成的漫長道路,一塊巨大的幕布不知何時遮住了後面的所有空間,幕布上一片氤氲的氣息彌散着,卻是雲山霧罩,地上一片綠草不知延伸到了哪裏,竟是讓曉宇有點兒害怕。
“糟了!”劍飛看着一片迷糊,語氣馬上緊張起來:“這麽深的霧,小丫頭哪來的那麽大的心魔被抓住?”
“霧?”
“廢話少說,我要靜心凝神,你也集中精神,小心别中了招。”趙劍飛低聲道。
“嗯。”曉宇大着膽子踏了進去,迷霧中朦朦胧胧的,還有着陣陣鳥叫蟲鳴,地上坎坷不平,草葉斜斜地伸着,好像是在一個山坡上面。
他遠遠地看着山上開着五顔六色的花朵,一片片雲彩下面微風吹動着,迷霧不太濃,卻彌散得四處都是,漸漸地又聽到剛才的曲子響起來了,曉宇細細一聽,卻又聽不見了。
大風吹過去,漫山遍野的草葉伏下了,小女孩倚在草地之旁,男子坐在馬紮小凳上,擡着畫筆在幕布上塗抹。
畫闆相對的是素淨的草地和山坡,畫紙上卻是一個漂亮的少女,半袖的素布圓領上衣束着,雙手在身前提着裝滿花朵的籃子,微微俯着身子,一臉笑意地站在山花叢中。
曉宇有些看呆了,靠近了兩步,他聽到了抓着男子的衣角的小女孩稚嫩的聲音:“爸爸,你怎麽又在畫媽媽呀……”
“因爲在爸爸心裏面,妙妙的媽媽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人了。”他擡了下鼻梁上的眼鏡,呵呵笑着,抱着小姑娘放在了腿上:“妙妙說對不對?”
“嗯,媽媽最漂亮了。”妙妙倚着他的肩膀:“可是爸爸,你爲什麽不開心呢?”
“爸爸哪有不開心了?”他笑笑,聲音漸漸地變低了:“有妙妙和小葵陪着,爸爸什麽時候不開心過呢?”
“爸爸騙妙妙。”幾绺頭發被吹得飄了起來,小女孩的臉紅撲撲的,聲音卻更小了。
這是小姨夫.
在縣中學當音樂老師的,曉宇歪着頭,奇怪地看着這幅畫裏的父女,這又是什麽樣的記憶呢?
還有……妙妙是有爸爸的。
……
“妙妙,背一段詩聽聽。”小姨夫抱了一會兒小丫頭·,忽然柔聲問。
“不行。”妙妙撅起小嘴:“媽媽說以後不準念。”
“她生氣了?”小姨夫笑了起來。
“不是生氣……”妙妙表情古怪:“媽媽臉紅紅的,隻是不允許我在她面前背了,可是爸爸你每天晚上都要大聲讀的。”
“哈哈,那就和爸爸背一下聽聽。悄悄的。”小姨夫微微一笑:“不讓你媽聽見。”
“那我背了啊,咳咳。”她稚嫩地清了清嗓子,聲音輕輕的:
“陰晴無定、夏至雨來的時節,在路旁等候瞭望,我的快樂。
天上攜信的衆使者,向我緻意着向前趕路,我衷心歡暢,吹過的清香的風兒。
從早到晚、我坐在門前,我知道,當我見你時,那快樂的時光便忽攸而至。
這時,我自歌自笑,空氣中填滿着應許的芬芳……”
……
曉宇默默地看着倚靠在一塊兒的父女兩個,聽着空中飄散的琴聲,蓦地一股不知哪裏的悲傷氣湧上心頭,眼角忍不住就出現了水光。
他眨了眨眼睛,蓦地頭頂傳下一陣刺痛,擡頭就看到一張黃紙,趙劍飛不善的眼神從上面注視下來:
“笨蛋,你走神了!”
“走神?”曉宇愣住了,看着眼前的景色,又回到了幕布之外,随後莫名其妙:“怎麽會突然走神的?”
“那是幻魅,最擅長捕捉人心變化,你不專心,當然就要被它所趁。”趙劍飛生氣道:“如果不是我用符紮了你一下,你現在都不知道神遊到哪裏去了?這個家夥好像有點厲害。”
“幻魅?我怎麽沒有看到呀。”曉宇怪異地問道:“裏面隻有小姨夫和妙妙兩個,表哥,妙妙和小姨夫關系很好嗎?”
“哼,人家可是十裏八鄉出名的模範夫妻,縣城有幾個不知道的?”趙劍飛哼了一聲:“我媽當年也說沒想到,小姨那樣子大大咧咧的,居然結婚比三姨還快,還是女婿自己撞上門來,簡直是運氣爆棚了。”
“這樣啊,那這又哪有心魔爲幻魅所趁?”曉宇再次踏進夢境,卻見仍是一片平和,妙妙和小姨夫仍然在那裏坐着呢,走遍山坡,地方也就這麽大一點點而已。
“這可不一定,我來發一個淨天地神咒看看。既然他不出來,就要逼他出現。”趙劍飛躍躍欲試:“天地自然,穢炁分散,洞中玄虛,晃朗太元……”
他朗聲念誦,曉宇就看到一道輝光從天而降,仿佛塗抹一般,将畫紙一片蒼翠的背景被這光芒一照,頓時讓曉宇産生了極爲不舒服的感覺:“表哥、等一下。”
“等什麽等?”沒有聽見咒語停頓,劍飛卻也并不是不說話了,他哼了一聲,看着被咒光掃過的區域冒出的黑煙,語氣帶着幾絲振奮:“夢魇的臭氣,它果然是藏在這裏的!”
“等一下,表哥,不對勁。”曉宇看着冒着的越來越多的黑氣,道:“你這樣會破壞妙妙的記憶的。”
“這記憶裏是心魔,如何能留?”趙劍飛怒喝:“你不要心慈手軟,除掉了夢魇,這裏的東西也要抹去,不然心魔根深蒂固,後患無窮。”
“一定要抹去嗎?”曉宇喊道:“可是妙妙和小姨夫的那段記憶,明明是沒問題的呀……”
“沒問題?什麽叫沒問題,你看!”
趙劍飛的天眼蓦地以金光咒幻化出完整的身子,漂浮在曉宇頭頂,指着已經一片漆黑的夢境,隻聽裏面一聲刺耳的尖吼,一隻難以言喻的怪物尖嘯着撲了出來。
有着小孩的身子和恐怖的腦袋,亂七八糟的節肢和長腳七扭八拐,彎曲的觸手和管子延伸到畫幕裏頭,曉宇一時想不到該怎麽描述這個恐怖的東西。
這就是‘魇’嗎?
“無知小輩!”它尖聲咆哮着,發出不男不女的渾厚聲音:“竟敢鑽進這丫頭的腦袋來找死?也罷,今日就叫你們一個個留下半邊魂兒在這裏,要你們知道厲害!”
“卑鄙妖魔,廢話少說,今日便是你的死期!斬妖縛邪,殺鬼萬千!”趙劍飛一聲怒喝:“斬妖術!”
一道金劍出現在天眼化成的光人手中,隔空斬向妖精,竟是銳利非常,一瞬間就砍下了妖怪的右臂。
“殺鬼萬千?這淨天地神咒中的‘度鬼咒’,你居然用這最兇戾的念法,合該你境界不足,沒有道性。”妖怪哈哈一笑,妖氣不減反增。竟是變得更加兇狂:“竟不知道這種法子隻會讓我越來越強!”
“不可能!”趙劍飛目呲欲裂。
“有什麽不可能,臭小子,你找上門來用這種道術殺我,是你最大的失策。”她咯咯一笑,身子中央的黑霧散開,就見到裏面小女孩哭泣的身形。
她和妙妙長得一模一樣,隻是皮膚微微黑了一兩分,右臂斷了半截的地方沾着一層金光,她嗚嗚哭着,捂着傷口痛呼:“好疼!大表哥爲什麽要傷我?快從妙妙這裏出去呀!快出去呀!這裏隻有妙妙才能進來!”
“怎麽會這樣!”劍飛大驚之下,但覺一股狂風推着自己,把他瘋狂地向外排擠,然而心底卻是更加憤怒:“你這個卑鄙的妖魔,居然利用妙妙的真靈來和我作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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