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漩渦出現在夏曉宇眼前,他迷迷糊糊地,也不清楚自己是個什麽模樣,然而睜開了眼睛,卻已經到了一個分外熟悉的地方。
一座寺廟一樣的大房子,旁邊一排的半人高矮的小房子,門口堆着大大小小的口袋,一隻隻兔子進進出出。
兔婆婆正揮舞着鋤頭,在地裏面幹活呢。
小兔不知道哪裏去了?
曉宇想要和兔婆婆打個招呼,卻發現自己一動也動不了,好像隻有眼睛能動彈...也不對呢,爲什麽眼睛能看到後面的東西?
這就是入夢的感覺?難道是妙妙的夢裏夢到過這些嗎?
怎麽感覺有點不對勁的樣子。
曉宇再次思索的時候,卻發現桌子另一面一個老者靜靜地坐在那兒。
他身軀高大,坐在那裏卻不太明顯,一頭漆黑的長頭發披散着,三绺短須參差不齊,看上去去很自然,一雙眼睛平靜而内斂。
“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有靜,居衆人之所惡,故幾于道也.....劍飛,你眼睛四處亂轉地看什麽呢?”
就在曉宇有所猜測的時候,老者說話了,曉宇楞了一下,還沒有想得太明白,就聽見自己說話了:“姥爺,這水之勝剛,弱之勝強你每天都要教我好幾遍,究竟是什麽意思呀?”
“當然是教你讀書要精,要學而時習之才對。你看,這段‘上善若水’是道經第八章,而弱能勝強卻是德經最後一段,棄道而就下德,嘴裏還說着‘我聽得多了’,這怎麽行得通呢?”老者翻個大白眼,無奈地笑了笑。
“道啊,德啊,姥爺你整天給我講這些和現世講的道德不一樣的東西。”少年哼了一聲:“七宗五門那些正經的道法都離開道德經十萬八千裏了,對妖精真正管用的難道不還是這些道術麽?姥爺,你别教我這些了,多觀想一會兒内景,畫畫符箓,背背祝詞,哪怕是打幾套拳也好,不比讀這些沒有用的強得多了?”
“沒有用?”老人失笑:“劍飛,那些書上雖然教了道術法術,教你養氣觀想,但沒有道理支持,到頭來都是小術。你以後要幫這些妖精看着墟門,難道全靠這些小術麽?”
他看着對方,仿佛看到了少年若有所思的面孔:“劍飛,昨天小七郎他們幾個沒來早課,你找到它們責罵了一頓。你爲什麽這樣做呢?”
“我爲什麽這樣做?姥爺,如果你認爲我錯了,我認這個錯,不過我也要辯說兩句:你對這些小妖太好了,好到連一點兒規矩都不講的地步,這些小妖怪剛剛啓靈,親族的大妖怪沒有人管他們,你給教些道理道法,是爲了讓它們能夠品行端正,以後不招惹事端,是一門心思地爲了他們着想,但是這些小妖根本就不當一回事兒,這樣不行。”他聲音直率:“如果不趁着小的時候引起他們重視,不僅僅白費了您一番心血,以後長大了怎麽辦?”
“所以你就給他們立個規矩?”老爺子又笑了,一邊笑,還搖着頭。
“這确實是劍飛妄爲。”少年正色道:“墟裏面分不清輕重的小妖現在還不占多數,姥爺既然要教他們是非,那就要把是非分辨清楚,現在就讓他們曉得輕重;尤其是尊奉姥爺您的妖怪,必須要和那些對姥爺不敬的家夥劃清楚界限,這樣,那少數不敬的受到冷落,自然會自省其非,至少會明白自己的不對之處,冥頑不靈之輩即使不改過,也會攝于氛圍,束手束腳,不敢氣焰嚣張……”
“哈哈。”老爺子爽朗地笑了一陣,過了些許時候,他靜靜地看着少年,眼睛裏突然地露出了幾許莫名的神色:“劍飛,你媽媽前段日子說升官的事情,有眉目了?”
“我媽上個月評上年級組長了。”少年挺起胸膛,一臉驕傲。
“唉……你媽管着一個年級上千個孩子,還要想中考的事情,也挺不容易的。”老爺子點了點頭,有點欣慰,又似乎有些别的神色:“你爸總是出差,她就帶着你上班下班……”
“姥爺……媽媽事業進步,你覺得……”少年看着老者,喉嚨好像有些幹澀了:“不高興嗎?”
“哪有呢?”老爺子歎了口氣,有點不由衷,他放下書本,摸摸少年的頭頂:“姥爺對不起你媽媽呀,也對不起你,還有你大姨……”
媽媽……
曉宇忽然愣住了,在這旁觀者一樣的視角,他有些明白了,這似乎是……
——
“夏!曉!宇!!”
正在曉宇猜測的時候,一聲雷霆般的怒吼蓦地在天上炸開了,曉宇一擡頭,就看到一雙金光四射的眉眼填滿了半個天空,正怒氣沖沖地對着他:“你怎麽敢偷窺我的記憶?快給我出去!”
乒乒乒~
天地如同玻璃一樣地破碎了,須臾間夏曉宇就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擠了過來,他也沒有抵抗,就被擠了出去,在一片黑洞洞的地方停了下來。
他呆了好一陣,才再次感應到那雙眼睛的存在——它隻剩下一隻,出現在曉宇的額頭頂上,仍然散發着怒氣。
曉宇能夠感覺到這是來自表哥的情緒,心眼通的效果便是如此,隻是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沒有鑽進妙妙的夢裏,倒先是撞進了表哥的記憶裏頭。
“那個……表哥,對不住。”他想了想,還是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哼!”一聲沒好氣的冷哼在曉宇腦袋裏響了起來,法壇上趙劍飛手擎法劍符箓,閉着眼睛一動不動,卻已經将心神附在了曉宇的心神上。
出了這等意外,他的臉色并不好看,不過卻也明白,這種涉及神魂的事情經常出現意外,搭順風車的時候被偷窺,簡直是再小不過的事情。
如此被冒犯一番,盡管趙劍飛知道這不是夏曉宇的錯處,但也拉不下臉。
曉宇也是頗爲尴尬,心裏頭雖然是有點好奇,但卻沒法出口多問了。
他終于清楚地見到外公了,但是,媽媽和外公之間,究竟發生了些什麽事呢?
曉宇有些迷糊。
“喂,你呆夠了沒有?”不滿的聲音從天眼中傳出來,曉宇楞了一下:“哦~表哥,這裏一片漆黑的,我們該怎麽進妙妙的夢裏面呀?”
“哼,一猜你就什麽都不懂,人睡着的時候大多數都是一無所知的,你要入夢、得先有夢才行啊。”
“可是,你進來之前不是告訴我說過,魇是寄生在夢中的妖物嗎?”曉宇撓撓頭:“沒道理這裏是沒有夢的呀?”
“做夢的時候誰知道是哪塊皮層在活動?能做夢的地方多了,什麽海馬丘腦額葉,那麽多的地方,随随便便哪裏的信息量都是按GB來計算的,你知道哪裏管用?”趙劍飛語氣嚴肅:“我們鑽錯了地方,這不是小妹腦子在活動的區域。”
“那怎麽辦?”曉宇道。
“好辦,我燒一個引路符,你跟着念金光咒,照出了路徑再慢慢找,記住,千萬别走神,念錯了就完了!”趙劍飛道:“這地方在道家叫做紫府天門,人的表意識潛意識都堆在這裏頭,可不是說着玩的地方。”
“你别以爲我說笑話:我要施法,一會兒也許顧不上你,這地方有多大完全取決于思路有多廣;小孩子思路跳躍,更是完全不依存常理,加上夢魇作祟,一有意外,怕是能要去你半條小命,出去就變成個癡呆。”趙劍飛定了定神,認真告誡起來:“哼,到時候外婆倒要埋怨我哩。”
“我準備好了。”曉宇也點了點頭,心裏有點緊張。
“聽着!”趙劍飛一聲,在法壇前閉着眼睛就跳起了舞,曉宇不由自主一般,仿佛被某種力量牽引似的,自然而然地跟着念了起來:
“天地玄宗,萬炁本根。廣修萬劫,證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獨尊。體有金光,覆映吾身。視之不見,聽之不聞。包羅天地,養育群生。誦持萬遍,身有光明。三界侍衛,五帝司迎。萬神朝禮,馭使雷霆。鬼妖喪膽,精怪亡形。内有霹靂,雷神隐名。洞慧交徹,五炁騰騰。金光速現,覆護吾身。天之光,地之光,日月星之光,普通之大光,光光照十方,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諸神引路,現!”
聲音并不太大,比起法壇前的朗誦唱誦并不一樣,反而更像是低聲地唱歌一樣,清亮又脆生生的,那金光從眉心跳躍了出來,越長越大,一會兒變得如同雨雲一般,黑洞洞一片的紫府瞬間就照得通亮。
“咦?”曉宇目光一動,從恍惚中恢複了清明,他看着周圍,原本黑漆漆的一片仿佛被染了色一樣出現了若幹圖景,仿佛變成了雙色的膠片,寂靜而又在光照之下别扭地漂浮着,他好奇地伸出一根手指,被觸碰的地方頓時好像活了一般,同時傳出了聲音。
聲音悅耳而清澈,小女孩趴在一個高瘦的男人背上,正面是一架巨大的鋼琴。
陽光從敞開的窗子處照了進來,照着淡黃色的地闆,小風吹了過來,小女孩均勻的呼吸聲和琴聲一起飄進了曉宇的耳朵。
琴聲逐漸地放輕了,曉宇聽了一陣,突然清醒過來。
又進了新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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