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昏昏沉沉地看着天空,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裏,眼白赫然被漆黑色填滿了,放出不祥的氣息。
她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嘴唇呢喃着什麽,小姨臉色發白,外婆一臉凝重地撫摸着同樣表情戒備的黃爺,默默不語。
小笙躺在床的另一側,睡着得有點古怪。
“外婆,怎麽樣?”劍飛闖了進來。
“看到了不幹淨的東西,劍飛,開壇做法吧,東西都在倉房裏。”外婆吩咐,又責備地看着小姨:“你怎麽不小心一點兒?明明知道這是妙妙最危險的時候,唉……”
“我怎麽知道這麽短的路也會碰上這樣的事情?”小姨啜泣地看着妙妙瞪得溜圓的眼睛:“媽,爸在的時候,這樣的事情可從來都沒有過。”
“唉~”外婆歎了口氣:“群魔亂舞的時候終于來啦。”
“外婆……”曉宇靠了過去。
“别動。”外婆摸了摸曉宇的頭。
曉宇有些擔憂地看着黑氣缭繞的小床,忽然間打了個寒噤,擡頭看着床上的黑霧,恍惚感到有雙眼睛盯着這個房間似的。
是什麽呢?他看着小姨,心下蓦地有些難受,這事情貌似十有八九是沖着他來的。
……
少許地靜默之後,床上妙妙蓦地發聲了:“咳、媽……媽媽……好黑呀。”
“妙妙,妙妙。”小姨一步到了床邊,手忙腳亂地扶着小姑娘:“媽媽在這兒。”
“媽媽……”她擡起雙手,一雙黑色的眼睛突兀地兇狠起來,大片的黑霧從周圍湧起,竟是猛地扼住了小姨的脖子,漂浮在空中,漆黑的雙眼周際,凸露出了大片的青筋。
“汪汪汪!”黃爺大叫起來。
外婆身子稍稍前傾,撫摸着黃爺的脊背,目光露出深深的戒備。
黑煙不停地彌散,漸漸地,浮起的小女孩變幻出了幾十個影子,她嗓音嘶啞,帶着幻音:
“交出來。”數十隻漆黑的眼睛掃着房間,最後落到夏曉宇的臉上:“把夏家的小崽子交出來……”
“放開小姨。”曉宇鼓起勇氣,向前邁了一步:“你要什麽?你是誰?離開妙妙的身子!”
“曉宇!”外婆沉聲呵斥:“别靠前。”
“我是誰?咕叽……”她古怪地一笑,灰黑的嘴唇微微地蠕動,猛地聲色俱厲:“經書!讓夏家的小子跟過來!趙老太婆,他到了地方,我立刻就撤出她的身子,我和你們素無冤仇,也不想結仇,從夏家的小子身上得到我想要的東西,我不傷他的性命,别礙事!”
“素無冤仇,素無冤仇你對妙妙這樣的小孩子下這樣的毒手,如此附身,要傷掉她多少元氣?”外婆沉聲道:“你這等手段,已經和我們結下了梁子,現在收手離去,爲時未晚,我們不追究。”
“你們自身難保還要大言吓人?”她表情詭異:“這個烏龜殼一樣的縣城都保護不了你們了,夏老頭留下的東西你們守不住了,乖乖地把東西都讓出來,還能體面收場,也算是對得起夏老頭在江湖上的地位了。”
“快!”她猛一用力,小姨大聲地咳了起來:“不然我先殺她,再殺這個小崽子,讓你們家破人亡。”
“無恥敗類。”外婆目光凝聚,一捏黃爺頸皮:“動手。”
……
“嗷嗚!”大狗猛地發出一聲咆哮,渾身的毛色仿佛一瞬間變得雪白,又閃電樣恢複了原樣,這聲咆哮聲音不大,氣勢卻極其地浩然,曉宇近在咫尺,便覺精神稍稍地受了震顫,妙妙身周的黑氣也是一陣遲滞,手上勁力不足,小姨砰地一聲落在地上,捂着嗓子大聲咳了起來。
“太上有命,搜捕邪精,給我定!”門外傳來清朗的頌咒之聲,一道金光飛了進來,砰地一聲巨震,妙妙一聲尖叫,通體的黑氣都被一張的符紙印了回去,整個小人兒僵直地躺在床上,一動也不能動彈,咕溜溜第轉着黑霧彌漫的眼珠。
“妙妙!”小姨一聲尖叫,就要撲上去,外婆伸手一拽:“别過去。”
“别動!”趙劍飛大步跨進來,手裏捏着一大把串着細線的符咒,不由分說地貼了‘妙妙’一身。
他跳上土炕,圍着妙妙繞圈,步伐玄妙,一邊繞一邊大聲吟唱:
“靈寶符命,普告九天,乾羅答那,洞罡太玄,斬妖縛邪,度人萬千,魔王束首,侍衛我軒,兇穢消散,道炁長存。”
漸漸地黑霧被束在妙妙周圍,她瞪着眼睛,卻連眼珠子都動不了了。但還有一把陰陽不明的聲音從黑霧中透出來:“桀桀,不成氣候的伏魔犬,被衙門招安的南宗趙家的小娃娃,三腳貓的道術,趙家太婆,你以爲這樣就能對付我了?我要得到的東西一定要得到,不要以爲能夠輕易救得了這個小丫頭,再維持如此樣子十二時辰,她救回來了也是心神破滅,即使你們心狠,現在你們這副模樣,我遲早還會再找到機會的!”
“你……”
“别和他廢話,大奶奶,快教我入夢之術。”趙劍飛從炕上跳下來,抹了一把頭頂的汗水:“直接進入心神,把附身的髒東西滅了,把小妹救回來再慢慢找幕後的家夥算賬。”
“你神魂沒有認真修煉過,如何能夠學這樣的法術,曉宇,你來。”
“他?”劍飛大爲質疑:“表弟都不會鬥法,如何能夠鬥得了那個東西?”
“他已經得了山主位格,心神比你穩固百倍。”外婆道:“你知道附身的東西是什麽嗎?”
“這個模樣,不就是個魇麽?區區幻魅一種,滅起來何其輕易?”劍飛自信滿滿。
黑氣中傳來一聲冷笑。
“便是一個普通的魇,在夢境裏面,它的威能勝過現實十倍,你在裏頭開不了壇,憑這點半吊子粗淺法力能穩勝麽?何況能在縣城裏施展暗算,這個魇的本事怕也并不普通。”外婆道:“若被逐了出來,你神魂受創也罷了,你小妹離鬼門關可就近了一大步。”
“可惡的卑鄙無恥之徒。”這等關頭,趙劍飛卻是沒有擡杠,隻是狠狠地瞪了黑氣一眼,又狐疑地看向曉宇:“但他能行嗎?”
“他神魂穩固,你在外面用法壇做法,他給你當靈媒,你用心眼附着他,一起配合着滅了裏頭的東西。”外婆歎了口氣,拍着曉宇的肩膀:“這個點再叫你爸,他連夜從出差的地方趕過來也晚了;這事情隻能靠你們弟兄倆了。曉宇,你怕嗎?”
“外婆,我會盡力救妙妙的。”曉宇一臉堅定地說。
“好。”外婆一點頭,沖着兩人絮絮叨叨地解說了一番,便拖着有些神不守舍的小姨到後面去了。
趙劍飛看了曉宇一眼,狠狠地咬了咬牙,頭也不回地轉身出去了。
曉宇平靜下心神,坐在被符紙定住的妙妙對面——她此刻已經徹底沒了聲音,隻有黑氣裏頭是不是飄出一聲陰冷不屑的‘哼’和‘嘿’。
這都是我的錯。
曉宇微微低下頭。有些深深地自責。
他知道外婆并不怪他,哪怕是小姨也是如此,但是他要是真的能守住山經的話,這種事情會發生嗎?
隐隐之中,曉宇開始對外公有了一些憧憬,雖是并未謀面,但是從妖怪的言談,甚至這個附身的妖精嘴裏,他也能知道自家外公在這神鬼莫測的世界裏有着怎樣的威望。有了那樣的威望本領,才能守得住身邊的人的周全吧。
他搖了搖頭,收攝心神,在眉心貼了一張符咒,開始默背起了入夢術的口訣。
這個入夢術的法門,倒是和觀想法同一個路數,曉宇的心神凝聚着對面黑氣彌漫的紫府,隻覺得紫府上的符咒一沉,就在一陣震蕩之中陷入了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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