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宇?曉宇!”
聲音打斷了曉宇的凝視,曉宇一回頭,看到夏玉葵笑眯眯地看着他:“發什麽呆呢?”
曉宇搖了搖頭:“小姨,這個笛子是外公的嗎?他怎麽不在這裏啊?”
“他放在鎮子外面的靈堂上。”小姨摸着曉宇的腦袋:“你外公留下的東西,你可不能亂動。走,咱們洗澡去,洗完了帶你去上香。”
“啊?”曉宇楞了一下。
“還愣着幹什麽?”小姨見曉宇不動,催促道。。
“白事的時候不能洗澡的吧。”曉宇有些局促。
“你還知道這個?”小姨笑眯眯。
“書上說的。”曉宇低頭道。
“那都是什麽時候的黃曆了?”小姨哼了一聲:“咱們的規矩就是要焚香沐浴,嘿!”
曉宇有些手足無措地坐在大浴桶裏,小姨哼着歌兒,笑眯眯地揉搓着曉宇的腦袋:“從海東幾千裏地跑回來,坐了幾天幾夜的飛機火車……哈,幸虧現在不比以前了,要按以前的規矩讓你七天不洗澡,不得變臭了?”
濕漉漉的水汽讓夏曉宇有點難受,他擡起腦袋,一雙眼睛眨着,問:“小姨,什麽是妖怪?”
“還記着那條黃鼠狼?”夏玉葵笑眯眯的,突然用力一抓曉宇的臉頰:“妖怪啊~就是那種會變成人,然後會吃小孩子的那種。”
“啊?”夏曉宇更加困惑了。
“真不知道?”
曉宇點了點頭。
夏玉葵看着曉宇迷糊的臉,‘噗’地一聲笑了出來:“大姐把你教得真是……”
……
什麽是妖怪呢?不懂,不懂的事情太多了。夏曉宇敲了敲自己的腦瓜,難道這一切不懂都隻因爲他還是個小孩子?但是他也看過很多書的……媽媽讓他念的數學書和英語讀本,他都背到初中二年級了好不好?
小姨爲什麽認爲媽媽教得不好?夏曉宇有點氣悶。
媽媽說要送下半年要去小學了,夏曉宇有點期待。或許到時候就能懂得更多一些了吧。
熱水管的熱水從底下注入桶子,冷水自然從出水口排出去,暖暖的讓曉宇有一種懶懶的感覺,他打了個呵欠,一張娟麗的小臉突然從門後探了出來。
“呀!”
同時的一聲驚呼,夏曉宇有點慌張地把臉藏進了桶裏。
突然的緊張讓他面紅耳赤,怎麽這裏還有别的女孩子呀?
“小哥哥,在不在?”
一隻白嫩的小手從門外伸進來,輕輕地敲了敲門框。
聲音輕輕柔柔的,還有一點兒沙啞。
夏曉宇大着膽子慢慢地探出腦袋,人不在,地上倒有個影子:“你……你怎麽能夠偷看人洗澡啊?”
“小姑讓我來送衣服。沒偷看。”細細柔柔的聲音,還帶着點委屈。
曉宇愣了一下:“那個……你放在外面好不好?”
“凍壞了怎麽辦?現在好冷的,水也快涼了。”她再探出腦袋,露出一張圓圓的小臉,這時倒是讓曉宇看清了她的樣子——小臉清清秀秀的,梳洗得很幹淨,她眼神猶猶豫豫,看着曉宇露出頭,又縮了回去:“再不、我進去?”
“不行……”夏曉宇搖頭:“媽媽說不能随便讓女孩子看。”
“曉宇!快換好衣服出來了。”
“怎麽辦?”她的聲音有點急了:“不然我不看好不好……”
“呃~”
曉宇有些呆滞,小姑娘捧着一堆衣服,閉着眼睛慢慢地走了過來,他一時有些手足無措。
……
小巷子不寬不窄,夏曉宇和小姑娘臉紅紅的,一左一右在巷子的兩邊,隔得遠遠。
外公的靈柩在縣郊區,夏家姐妹默不作聲地在前面引路,夏曉宇漸漸地在後面和小女孩擠在了小道上,她低着頭,很羞赧的樣子。
小姨放慢了腳步,看了看兩個小孩,又偷偷地低頭看了一眼夏曉宇的衣服,問:“曉宇,你的衣服怎麽濕了?”
小姑娘耳朵一顫,夏曉宇挺了挺胸:“是我不小心沾濕的,不關别人的事情。”
小姨眼睛靈動地一轉,夏曉宇稍稍僵硬了一下,卻見她又掩口一笑,視線落到了小姑娘頭上,小姑娘羞赧地低下了頭,如此視線轉悠了兩圈,才笑着低下身子,将外衣披在了曉宇的肩上:“小姨沒有怪誰的意思,這都快晚上了,這樣穿着就出來,你真是不愛惜自己的身子。”
“對不起。”曉宇小聲說。
“傻孩子。”小姨拍拍曉宇的腦袋:“走,咱們走快點,靈堂裏有爐子,正好可以烤烤。”
“小哥哥。”一個小腦袋湊了上來,低低的聲音幾乎湊到曉宇耳邊說道:“謝謝你。”
“本來就是我的錯~”曉宇撓撓蓬松的腦袋:“一定要你閉眼睛進來。”
小姑娘又紅了臉。
“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趙夢笙。”小姑娘聲若蚊蚋。
“你不姓夏嗎?”夏曉宇有些奇怪。
“我跟奶奶的姓。”
“你們兩個小家夥嘀嘀咕咕的做什麽呢?”小姨眯起一雙眼睛,回頭拍了兩個小家夥腦袋一人一下:“到了外公面前不準嬉皮笑臉知道嗎?”
她表情十分嚴肅,夏曉宇慌忙點頭答應下來。
走過半座山,靈堂也近在眼前,這地方很偏僻,落在兩座山之間,一大片竹林中央,一條小路分開了兩旁的煙霧,雪下覆蓋着幹枯的竹葉,寒冬在竹枝的翠綠中滲進了枯黃,它們在微風中吱吱丫丫地呻吟着,雪不知道是從枝頭上還是還是天上飄下來,曉宇從小到大第一次見到外公的容貌,外公面容很慈祥,蓬松着一頭白色長發,挂在相框裏仿佛看着小堂子裏的一切,這裏空空蕩蕩,除了棺木和香台外别無他物,然而看上去卻又不像是平常無人的樣子,曉宇不禁心生困惑,爲什麽要把外公放到離鎮子這麽遠的地方來呢?
拜過了棺木,他低頭看着棺木前頭的東西,一本古舊的書~這就是外公的遺物了,外公生前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我和曉宇守靈,小葵帶笙兒回去吧。”
“晚點我帶飯過來呀,曉宇耐着點,乖~”小姨拍拍曉宇的腦袋,牽着小姑娘悄悄地走了。
曉宇理了下被揉亂的頭發,媽媽喜歡把他的小腦袋理成西瓜頭的樣子,一直都是整整齊齊的,被小姨揉來揉去……是不是已經可以讓小鳥來築巢了?
這種荒郊野外的地方,不會有吃人的野獸吧。
甚至……妖怪?
曉宇緊張地看了看四周,看着媽媽的背影,緊張的小心髒稍稍安定下來。
嗖~
一陣風蓦地從堂外鑽進來,在靈堂裏面打了個圈子,繞過了曉宇眼前的案台,那一本厚重老舊的書單薄破碎的扉頁掀開,寥寥幾行字就出現在夏曉宇眼前,奇奇怪怪的字體,與夏曉宇背過的書完全不同,但是他卻看懂了:
“泰器之山,觀水出焉,西流注于流沙。”
仿佛有一種力量,把他的注意力吸附在了書頁上面。
書頁很破舊,枯黃黃的不知道在紅塵中打滾了多少個年頭,畫面上的山峰斜斜地指向天空,水仿佛從天上傾流而下,繞過山間的溝壑,從雲霧之間盤旋而下,風雨的聲音飛出了畫面進入了曉宇的耳間,激流和水花在山間嘩啦啦地鳴響着,畫在枯黃紙頁上的石頭好像突然有了色彩。
天色漸漸地黑了,夏曉宇一動不動地凝視着紙上的山,他恍惚間看到一輪巨大的月亮從遠方緩緩升起,雲霧一下子消散,雨水嘩啦啦地灑遍了山河,紅嘴黑紋的飛魚從水底跳躍出來,乘着風遠遠地飛走
夏曉宇許久才回神過來,看着被風翻頁的舊書,一時有點迷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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