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餘氏的熱情之下,章氏欣然點頭将晏池留在了陸府裏,甚至還立即讓丫鬟們将外院還空置着的院子打掃了一間出來,絕對不讓晏池受了委屈。
餘氏一臉笑容地聽章氏吩咐丫鬟。
等到章氏吩咐完了,她才道:“二夫人,我們這就回去了,不過……能不能讓池兒送送我們?”
說完還滿含期待地看着章氏。
章氏一怔,然後緊緊擰起眉頭來。
先前餘氏主動提出要将晏池留在陸府,章氏還在心裏暗暗誇了餘氏識趣,但她這扭頭就要讓晏池送他們出去,莫不是反悔了?
這樣一想,章氏面上便是一沉。
過繼一事都在老太太這裏過了明路了,章氏當然不會再允許有任何意外發生,若是餘氏真的要反悔,她絕對會叫晏海和餘氏後悔!
餘氏也是個慣會看臉色的,隻從章氏的面色就大緻猜出來章氏的想法了,她心裏一慌,連忙解釋道:“二夫人,這一别之後,将來我們與池兒隻怕要再見面也難了,雖然他往後就是陸家的哥兒了,但好歹也是從我的肚子裏出來的,我們就想與他再說幾句話……”
這話說得别提有多可憐了。
不僅餘氏,就是一直在旁邊任由餘氏發揮的晏海,也都連連點頭。
此情此景,章氏便是再怎麽不情願讓晏池和晏海夫婦接觸,也隻能微皺着眉點了點頭。
而一直聽着餘氏與章氏對話的陸尋,他這時雖然沒有低着頭,卻微微垂着眼,叫人看不到他眼裏的諷刺。
章氏這時回過頭來囑咐晏池,“池兒,既然這樣,那你就送送他們吧。”
原本章氏是想說“送送你爹娘吧”的,但話到了嘴邊又被她臨時改成了“他們”。
就好像……
這樣就能改變晏池是從餘氏肚子裏出來的事實一般。
晏池輕輕點頭。
他其實也想聽聽,他的這對爹娘到底還有什麽話想與他說呢,想來……
也不會是什麽好話吧。
但就算是這樣,晏池也還是想聽聽。
聽一聽,他就能真的将自己的親生父母放開了。
他這樣想。
陸尋走出福壽居的時候,正好就看到晏池跟在晏海和餘氏的身後往外走,這讓陸尋覺得有些驚訝。
方才二伯母不是說了,要将晏池留在府裏,就是院子都正在打掃着嗎?
那麽,現在晏池跟着晏海夫婦往外走又是做什麽?
章氏這時也正好在福壽居的門口看着晏池三人的背影,偏頭就看到了陸尋面上的疑惑,也不知道是出于什麽樣的心理,章氏一句話便沖口而出:“池兒主動提出要送送他爹娘,說是總要全了這十幾年的父子、母子情分,我想着呀,池兒既然是個如此重情之人,那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過繼子嗣,若是過繼了個轉頭就能半點不在乎自己親生爹娘的,這嗣父母心裏總也是要發慌的。
陸尋有些意外。
她也隻不過看了一眼,二伯母爲何要與她說這麽多,聽着倒像是在解釋什麽?
陸尋當然不會理解章氏的心情了。
當初章氏想要過繼恒哥兒,最先就是被陸尋幾句話給頂了回去的,現在要過繼的晏池,雖然最開始時不是章氏心裏的第一人選,但這幾天下來,章氏對晏池也是越來越滿意的。
這大概就類似一種炫耀的心态吧。
好不容易找到了讓自己滿意的嗣子人選,章氏當然要好好炫耀一番了。
雖然意外,但陸尋這時仍笑着點了點頭,“二伯母可是選了個好哥哥呢,将來三哥也一定會孝順您和二伯父的。”
章氏的心情頓時就熨帖起來。
話說完,陸尋便與衛氏章氏等人道了别。
她原是想回梨香院的,但才走出一段距離,腦子裏莫名的就想起了先前看到的,跟在晏海和餘氏身後的晏池那略有些陰沉的身影。
要不……
去看看?
心裏一旦有了這樣的想法,就有些收不住,陸尋一邊覺得這樣有些不對,但一邊又壓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前世時,晏池與晏家人的關系很是淡漠,那這一世呢?
陸尋心裏就跟被貓爪撓了一般。
許久,她到底沒能壓下心裏的好奇,将跟在身邊的丫鬟遣回了梨香院去,自己則瞅了瞅,見四周無人,這才輕輕提了裙角,一路小跑着往二門去。
晏池幾人本也沒有走出多遠,在陸尋的一通小跑之下,很快就追到了他們。
這時,三人在離着垂花門還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停了下來。
陸尋趕緊停了腳步,鑽到一處離着三人沒多遠,肯定能聽到他們談話的牆角後藏了起來。
嗯,她不是想偷聽,她就是想聽聽晏海夫婦這時候會與三哥說些什麽。
雖然這樣并不能叫陸尋完全摒棄了罪惡感,但好歹也能給了她一個借口不是?
有了這樣的借口,陸尋也就貼着牆角,安心的聽着晏池三人說起話來。
“……池兒,再過幾日你就要改姓陸了……”說話的是餘氏,聲音裏還帶着些難言的哽咽,似是在強調她的不舍與傷心一般,“不是爹娘不想要你,陸家勢大,我們晏家又是現在這個樣子,要是不應了陸二老爺和二夫人,隻怕咱們家裏的日子就過不下去了……”
話說了很多,但意思隻有一個。
那就是,不管她和晏海作了什麽決定,都是出于無奈,絕對沒有不想要晏池的意思。
晏池沉默以對。
餘氏和晏海對視了一眼。
晏海突然擡手抹了把臉,等到手放下的時候,兩眼已經開始泛着紅。
“池兒,你是爹娘的兒子,不管什麽時候爹娘都是這樣想的,就算是出于無奈,也是爹娘對不起你,日後你若是在陸家呆得不開心了可以随時回來,爹娘永遠都等着你……”
話還沒說完,晏海和餘氏就已經先哭出了聲。
晏池隻看着這一幕,從頭到尾都沒說一句話。
許久之後,晏海和餘氏終于叮咛囑咐完了,這才一起出了二門離開了陸府。
離開的時候,他們不曾回頭,就連那腳步……
從晏池的角度看起來,也似是帶着輕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