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好吧，清晨已經亡了。

所謂“早晚”，不過是地靈翻個面的事情。

柔軟的草叢覆蓋在白夜身上，草叢被太陽一直直射，曬得像被子一樣暖和。

他打着哈欠，伸着懶腰，草叢也仿佛跟着他的動作一起，如盛開般向着兩邊分開。

花朵中睡醒的那叫花仙子，草叢裏睡醒的那叫糙老爺們。

初醒的眼睛眯着，他曲臂遮眼仰望，昨天三個等邊品字形的太陽，那伸出來的兩條腿就像被掰開了似的，角度逐漸變大并且逐漸向一字型邁進（無名繞着太陽飛行）。

每一次仰望白夜總會好奇，這多出來的兩個太陽是從哪來的？

可惜對于無名來說，她生來就是如此，不會好奇，也沒人告訴她，活了幾百年她所知道的也沒比被冷凍了一千多年的白夜多多少。

話說回來，年月日，是一種指計時單位，人們根據地球自轉，産生晝夜交替的現象形成了“日”的概念；根據月亮繞地球公轉，産生朔望，形成“月”的概念，根據地球繞太陽公轉産生的四季交替現象而形成了“年”的概念。

地靈已經失去了自轉，翻面全憑喜好，已經徹底失去了“日”的概念。地球沒了，也沒人配月亮玩二球轉了，失去了夢想的月球，不見了蹤迹，“月”的概念也随之消失；而看無名可以到處亂跑的樣子，顯然區區太陽沒有什麽東西值得地靈圍着他不停轉悠，那還有“年”的概念嗎？

一切“年月日”的參照标準全部失效，那麽地靈究竟是如何計算時間的？

對于白夜的疑惑，無名回答：“别人告訴我的呀！”

對于在浮土之前的日期，無名并不知曉。她隻知道浮土的日期，浮土形成之初，經曆了一段短暫的混亂之後，重新确立了新的時間曆法，也就是浮土曆法，哪一天也被确定爲浮土元年。

諸天浮土已經不再有固定的規律，而且它們以及生存在它們身體上的智慧物種已經習慣了年月日的記錄方法，這個方法簡單、好記、精确，于是就沿用了下來。

以“1秒”爲最基本的時間單位，從元年的第一秒開始計數，60秒爲1分鍾，60分鍾爲1小時，24小時爲一天，以此類推。

其他地靈記錄時間的方法暫時不太清楚，無名記錄的方法很簡單，就靠數。

“以固定的頻率記錄爲1秒，一直數到現在，就是現在的時間了。我可以一邊數同時一邊去做其他事情，一點兒也不費勁。我幾乎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在數時間……”

望着面前的野草如運動會的學生方陣一樣，起伏變幻，白夜知道了現在是“00:57:03”，04、05……

按道理來說是半夜。

他的生物鍾……不，整個世界的生物鍾已經徹底亂掉了。

“如果你數錯了，或者忘記了呢？”

“碰見其他地靈的話，都會相互問一下。”

竟然還會人……地工校對。

這樣的方法的話，雖然看起來有些沙雕，但是如果地靈如同機器人一樣不會疲憊，精确無誤的話，也不失爲一個好辦法。再加上校對，大大減少了誤差……即使錯了，那也是大家一起錯，而如果世界都錯了，那時間也就對了。

畢竟“時間”隻是一個對事件過程長短和發生順序的度量，他不是正确與錯誤的标準，而是一個記錄的标志，隻要能在時間節點上記錄到有效信息的關鍵幀，那麽它的使命就達到了。

昨天沒東西吃，喝了不少水。

醒來之後，便覺得尿意盎然。

白夜四下巡視，無名的代行之身這會兒沒顯現出來。不過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掩耳盜鈴、多此一舉，畢竟隻要身處浮土，他的一切行爲都逃不過無名的眼睛。

于是便坦然處之，在草叢裏找了一塊風水寶地，撥開草裙的草簾，準備把鳥兒遛出來放放水。

剛準備開閘，卻又突然收住。

這算不算給無名喂尿？

事到臨頭，白夜也沒空多想，眉毛被憋的擰在了一起，他又逆着無名前進的方向，朝着浮土邊緣跑去，臨崖而立，對着無盡的虛空，身體放松，雅興忽臨，哼着一首“大河向東流哇，天上的星星參北鬥哇”的“好漢歌”，一千多年的陳年佳釀若黃河傾瀉。

然後他眼睜睜的看着垂落的黃河，飛躍過斷崖，然後又仿佛受到了牛頓的召喚似的，又畫了一個優雅的抛物線，以一百八十度掉頭，淅淅瀝瀝地落在斷崖截面，滲入土壤裏。

“唉，你就這麽想喝嗎？”躲來躲去都沒躲過，白夜倍感憂郁，不願面對，擡頭45度角斜望天空，身體打了一個顫。

“什麽？”無名的代行之身在白夜身後顯現。

白夜抖抖大鳥，藏入草裙裏，話說明明給大地施肥是一件非常正常而且有利于她的事情，可是他爲什麽忽然就無法直視地靈了呢？

地靈人類形象的代行之身，終究讓白夜潛意識裏将她看做了“人類”——或者是跟人類類似的生命體，而人類社會對白夜所培養的羞恥觀顯然對地靈并不适用。

或許他看待地靈，就像麝香貓看待人類社會昂貴的貓屎咖啡，雨燕看待人類高級滋養補品的燕窩。

而人類隻是滿足人類自己的美食欲望而已，大地吸收了肥料，可是造福了萬物。

人類是何其的渺小與狹隘。

白夜爲自己的偏見感到羞愧，決定以一種中立生物的平等眼光去看待異域風情。

“你喜歡喝尿嗎？”

“……雖然聽不懂你在說什麽，爲什麽你的眼神讓我感覺特别特别特别讨厭？”無名不自然的将自己跟白夜之間的距離拉到了10米，仿佛白夜呼出的氣息會污染周圍的空氣。

“尿也叫小便，或者是排洩物。”白夜換了一個文雅一點的稱呼。

“我才不喝。”無名眉毛一跳，白夜到底把她當成什麽了？那種眼神好不爽啊，雖然不是厭惡和排斥，可是那種“理解”、“包容”、“接受”的誤會的眼神反而更加讓她心口有一種燃燒到想要爆炸……尤其是把白夜炸成碎片的感覺。

她輕輕按着胸口，品味體内從未有過的奇怪情緒……這種燃燒了一樣的感覺，難道是地靈前輩們說過的人類才擁有的感情——“愛”？

實際上代行之身隻會吃兩種食物，一種是像冷凍倉線纜結晶的靈氣聚合物，隻有代行之身才能将其“消化”、“吸收”；另一種是她們想要吃的食物。

地靈的特殊性決定了她們的食譜千奇百怪，囊括了整個宇宙的所有東西。可是即使在地靈中，“排洩物”也屬于不被大衆所接受的異食癖，畢竟哪怕是在人類中都有這種變态奇葩，地靈裏誕生一些并不奇怪。

不過對于絕大部分地靈來說，都不會對這些感興趣。

至于“排洩物”甚至是“動植物屍體”，隻要初中生物及格的人應該知道這個送分題：生态系統是由非生物的物質和能量、生産者、消費者、分解者組成，其中“排洩物”以及“動植物屍體”都是由“分解者”來參與。

分解者，亦稱還原者。是指生态系統中細菌、真菌和放線菌等具有分解能力的生物，也包括某些原生動物和腐食性動物。

而地靈大概屬于“非生物的物質和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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