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的警官實在氣的很,真的很想提之前的兩個案件,但是又想到自己進來的時候頂頭上司的囑咐,他隻能忍了忍,繼續追究年輕男子在案發現場時的表現,他的微表情多少有些生硬,年輕男子覺察到了,他的面部表情比審訊的警官控制的好,除了眼神微閃之外并沒有任何異樣。
站在觀察窗前的中隊長覺察了,臉上的表情微微一沉,自己這邊還沒有進展,但是審訊室裏的那個嫌疑人,卻好像已經抓到了他們的小尾巴。
審訊還在繼續,但是占據了心理優勢的嫌疑人再沒有心虛的感覺,不但遊刃有餘的應付着審訊警官的問題,甚至還反過來給對方提出建議,一副我是爲你好你不要誤會很多事情我們可以談的表情。
中隊長有些看不下去了,捏着拳頭轉身準備往外走,剛走出審訊監控室,迎面就看到了從大門口繞進來的照雨,老實說他一開始沒有看清楚對方的面容,但是自己組裏的那些小子們蹦跳的湊上來,渾身上下都開始“卟啉卟啉”的閃亮亮的時候,中隊長隻覺得頭痛。
“照雨,跟我進來。”中隊長原本往前走的,直接左轉進了自己的辦公室,被點名的照雨點了點頭,沖着周圍的年輕男人擺擺手,跟着進了辦公室。
“老大怎麽了?又便秘了嗎?”
“應該沒有吧,不過怎麽臉色那麽難看?”
“會不會是審訊不順利?”
“有可能,我也覺得,老大肯定是便秘了,中飯幫老大叫盒青菜吧。”
幾個年輕的刑警偷偷說了自己頂頭上司的壞話,領頭的還是刑警的小舅子,幾個人膽子也大,引得其他的老刑警紛紛側目,他們也不怎麽在乎。
辦公室裏,中隊長覺得自己的鼻子尖有點癢癢,但他自诩抵抗力強大,也沒有放在心上,稍稍把想打噴嚏的感覺往下壓了壓,他認真的看着坐在對面的照雨“照雨小姐,現在審訊室裏的情況不太好。”
“他不肯承認是嗎?”照雨的語氣和态度都表明她早就預料到了,中隊長微微動了動眉頭,心裏那種怪異的感覺越來越明顯了,但是他又說不出具體的感覺,隻能等着照雨接下來的回應。
“嗯,而且他的不在場證明算是成功了一半。”中隊長的話還是留了幾分餘地的,照雨明白中隊長的意思,上輩子那個樸群恬比現在還要内斂,根本看不出是一個手握十幾條性命的男人,而且因爲上輩子那個幫手的緣故,他甚至都不需要說出任何辯解的言語,幫手幾乎幫他全部壟斷了所有的罪名,并且死無對證。
那是一場異常慘烈的審訊拉鋸戰,每一次那個樸群恬能取保候審的時候,照雨和她的隊伍就又抓住了一條線索,把樸群恬留了下來,然後又是四十八小時,七十二小時,整整三個禮拜,普通人這樣在拘留所都快瘋了,那個年輕的男子卻永遠都是一副整潔幹淨的模樣。他越是這樣,越是證明了他的心理強大,精神變異,但最終定罪的,卻是從那個幫手的伴侶的身上找到的。
“我來吧。”照雨站起身,手邊拎着一個小小的布袋,這是中隊長第一次看到照雨攜帶這種女性的手包,他下意識的多看了一眼。
“你要進審訊室?”視線一劃而過,中隊長還是擡起眼來跟照雨對視。
“嗯,我進去看一下,你們可以在旁邊看的。”照雨顯然非常熟悉刑警隊的這套工作流程,她剛話音落地,中隊長的回應就緊接而來“我跟你一起進去。”
“好。”有些奇怪中隊長的急切,照雨疑惑的看着他,點了點頭,“那我們進去吧。”
“好。”中隊長站起身,走在照雨的前面,穿過走廊,推開觀察室的門,一眼就看到了半人高的觀察窗裏的狀況,審訊的警官已經臉紅脖子粗了,那個年輕的男人還是淡淡的,沒有任何的動容的模樣,他的語氣和神态都那麽的平穩,仿佛他是世界上最正氣的人。
“出來吧。”拿起了觀察窗前的耳麥,中隊長下了指令,裏面正在跟樸群恬說着什麽的審訊警官猛然收住了話頭,他的情緒已經累積到了極點,如果中隊長的命令再不來,他不排除自己準備動手的沖動。
“你自己好好想一想,頑固抵抗沒有任何益處的。”審訊的警官伸手端着了自己的茶杯往外走,跟在他記錄的那名年輕警官也帶着所有的文件跟了上去,樸群恬垂下了眼眸,遮住了眼底的閃爍看來遊戲時間結束了,接下來是重頭戲。
審訊室安靜了幾分鍾之後,房門依舊沒有動靜,樸群恬稍稍向後靠了靠,整個人有些舒展開來,雖然明知道對方肯定在盯着他,但是樸群恬并沒有太放在心上,這個刑警隊的人他都接觸過了,沒有什麽值得提防的對手。
正在琢磨着自己剛剛的言行有沒有什麽過于出挑的或者是疏漏的,被對方挖出來之後應該怎麽應對,房間的門突然被人推開了,樸群恬擡起頭,整個人的神情突然就那麽僵住了。
剛剛還走在前面的中隊長不知道何時走到了照雨的身後,因爲身高比照雨高了大半個頭,所以他輕而易舉的就捕捉到了嫌疑人的表情,那種發自内心的害怕絕對不是裝出來的,害怕?這個幾乎可以說是稱霸審訊二号室的年輕男人竟然會害怕,眼前的這個女孩子到底做了什麽,他們見過嗎?
照雨并不意外樸群恬的反應,嚴格說起來,他的被捕落網就是因爲照雨,在刑警隊裏呆了這麽久,幾乎占據了所有的優勢,現在卻見到了自己,照雨就是故意這個時間點來的,就是想讓樸群恬情緒上有沖擊,這樣她接下來的問題才好問。
“樸群恬?”
“……”年輕的男子看着照雨走進來,坐在自己的正對面,而那個明顯是領導級别的刑警卻坐在了記錄員的位置上,樸群恬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咽了一口口水,喉嚨幹幹的,然後是略帶遲緩的反應,“是。”
“二十歲xx大學大三學生,今天早上從圖書館趕回家,發現家裏的異狀,不知道自己爲什麽會被鎖住腰部,滿手的鮮血是因爲想要救助躺在家中沙發上的傷員,結果沒有提防警察們闖進門來。”照雨顯然是看過之前審訊記錄的,簡單明了的把兩方的論點和樸群恬辯解的話語都總結出來了。
可以看得出來,樸群恬還沉浸在自己的震驚中,雖然知道照雨在說什麽,但是他的精神跟他的理智是錯位的,他張了張嘴巴,又一次沒有說出話來。
中隊長一直盯着樸群恬,沒有錯過他的任何一個神态變化,剛剛還被高壓審訊卻絲毫沒有失态還應對有餘的人,現在不過是對着照雨,不但找不到合适的應對,甚至還失去了說話的功能。
中隊長眯了眯眼睛,繼續站在了旁觀者的角度上,觀察着兩個人。
“十一月三十日,你在哪裏?”确認了對方的身份,照雨開始了提問,第一個問題的讨論跟審訊的警官幾乎一模一樣,熟悉的套路讓樸群恬終于平靜了幾分,雖然開口時的聲音還有些顫抖嘶啞,但絕對是正常的回複了“我在學校圖書館,然後上課,正常的校園作息。”
“我問的是早上。”低頭看了看記錄本,追加的問了一句,“早上六點到八點。”
這個時間很明确,正常的大學生在這個時段不是在睡懶覺就是在吃早飯準備上課,剛剛審訊的警官也問過,樸群恬跟幹脆利落的給出了在寝室睡覺的回答,但是現在問問題的人變成了照雨,樸群恬卻沒有回答,還是直愣愣的看着照雨。
“樸群恬。”照雨擡眼看着樸群恬,眼神非常的清明,就是沒有在怕的那種感覺,樸群恬的眼神閃爍了一下,輕輕的開口道“那天,有人約我出去吃早餐,所以我不在學校。”
“!”
在觀察窗後面的原本審訊的警官一臉懵,剛剛這個問題他問了足足三遍,這個男人每一次都回答他在學校,而且表示他是自己一個人,不确認有沒有人能看到他,不确認學校的視頻能不能監控到他,但他可以保證自己沒有離開過校園。
畢竟是一所市級的大學,上千的學生和幾百名工作人員,單從學生卡裏肯定是沒有出入校門的記錄,但是人真的有沒有離開,誰也不能保證。
雖然辛苦,但是技術人員還是在處理這部分數據,審訊的警官吐了一口氣,盯着那個嫌疑犯,腦海裏琢磨着他這樣轉變的原因,如果說是因爲這位心理專家才轉變的,總覺得有些不太合理。
“誰約你吃的早飯?”照雨看了看審訊記錄,繼續按照流程問道,“你在之前的口供裏不是這樣說的。”
“剛剛問的太頻繁了,我有些迷糊了。”樸群恬并沒有任何的心虛,反而有些小抱怨的說道,“你們給我的壓力太大了,我差點就要吐了。”
這是樸群恬第一次表現出承受壓力過大的感覺,偏偏卻是在最沒有威脅力的照雨出現時,照雨知道注視着這一切的警察們心理多少都有些懷疑了,但是她還是鎮定自若,絲毫沒有受到影響。
“誰約你吃的早飯?”照雨再問了一遍,樸群恬擡手托住自己的腮幫子,看着照雨的表情有了幾分剛才的那種放蕩不羁“不記得了,我等了一個小時沒有人出現,我就回學校了。”
“回學校的時候,車子出了問題嗎?”照雨突然冷不丁的來了一個問題,中隊長的眼睑微微擡了擡,想到了之前被他們帶回警局的那個小販老太太,是不是應該把她叫來認認人?
“車子?”樸群恬一臉的空茫,“我沒有車子啊。”
“哦。”照雨點點頭,不知可否,中隊長的表情又不太好,他們明明問到了對方有車子的,當然,車牌因爲沒有留心的關系,隻知道是本地牌照。但是照雨就這樣一晃而過,實在有些不太合理。
作爲記錄員,中隊長一直恪盡職守完成他的工作,但是這一次他沒有忍住,看了照雨一眼,照雨卻仿佛無知無覺,倒是樸群恬的嘴角露出了淺淺的笑容。
“十一月二十五日,你在哪裏?”照雨問了下一個問題,卻是之前審訊官沒有問的問題,但即便如此,照雨還是認認真真的翻看着手裏的審訊記錄,仿佛裏面有非常重要的東西。
“十一月二十五日。”樸群恬沉吟了一下,似乎在想什麽,觀察窗前的審訊警官有些緊張,似乎是擔心照雨被對方給糊弄過去,“我有點記不太清楚了,那邊是什麽特别的日子嗎?”
“嗯,大概就是熱戀的小情侶中有一個人背叛了另一個人,跟随着惡魔的腳步葬送了深愛着自己的那個愛人的一天,我想那個惡魔,原本應該是很得意的。”這是照雨進入審訊室裏,第一次話裏有話的開口,中隊長的眼神猶如x光線一般牢牢的盯着樸群恬,期待着他的反應。
“惡魔”兩個字似乎觸動了樸群恬,一抹淺淺的笑意劃過了他的嘴角,這是這個白淨的年輕人來到這間審訊室裏第一次露出這樣的表情,也許是環境的原因,也許是之前他的反應太過正常了,這個笑容讓他整個人都陰森了起來。
樸群恬不開口,隻是笑容,卻讓周圍的人感到了莫名的壓力,有那麽一瞬間中隊長覺得樸群恬的惡意是直撲照雨的,偏偏照雨沒有任何的反應,反而還在期待着樸群恬的回應。
那種如有實在的炫耀挂在樸群恬的臉上,照雨不催他也不着急,直到他暢快結束了,他才輕輕的開口,語氣還是那種害羞的内斂“惡魔?誰,是名字,還是代号?”
照雨輕輕的放下了手裏的記錄,正視着樸群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