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霜，你，你今天拍的還順利嗎？”明明人都走光了，牛編劇卻還是說不出自己沒辦成兒的事情，他幾乎是逃避般的拉出了另外一個話頭，卻迎上了鏡子裏陳霜霜似笑非笑的表情，那種嘲諷的意味讓牛編劇有些難堪，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沒有再顧左右而言他。

“今天唐曦來人了，那邊強烈要求簽訂合同，所以如果那個角色要拍得話，合同是一定要簽的，或者這個鏡頭我們就不拍了。”身爲一部戲的編劇還要巴巴的跑來問劇組裏女二号的意見，語氣還是有商有量的，對于一個演員來說，這應該是最大的尊重吧。

“那邊的條件是什麽？”陳霜霜已經得到了消息，知道唐曦文化那邊有人來了，她隐隐就有不好的預感，現在牛編劇過來了，臉上的表情一眼就能見黑，陳霜霜就知道事情肯定沒有那麽順利，但是她還是懷抱着期待，也許是對面要求的價碼太高了，但隻要是能用錢解決的，應該都不是問題才對。

“那邊要求對鏡頭有宣傳權。”牛編劇知道陳霜霜想要問的是什麽，他自己心裏也有想法，但是對面顯然是不能協商的态度，所以他隻能實話實說。

“宣傳權？憑什麽？就他們那個演員有什麽能宣傳的？不能多給點報酬嗎?”陳霜霜滿臉都是委屈，她實在想象不到她有了這麽好的一個機會，竟然還有人來給礙她的事。

“那是唐曦，不差錢。”牛編劇看着略帶不解的陳霜霜，知道她沒有明白唐曦所代表的意義，“唐曦，明姬下面的唐曦。”

“……”陳霜霜的眼睛瞳孔猛然放大，顯然是想明白了唐曦到底是什麽，牛編劇略略安慰了一些，他想想陳霜霜能夠體諒他的。

“唐曦？那個女人是唐曦的藝人，她憑什麽那麽好運氣。”唐曦文化雖然成立不過五六年，但因爲背靠“明姬”财團，先不說投資拍劇什麽的，光是“明姬”旗下品牌代言就能賺的盆滿缽滿了，所以很多年輕藝人和有點資曆的藝人都希望能被唐曦簽下，但就這些年的狀況來看，唐曦除了成立的時候簽下了一男一女兩位老資曆的影帝影後之外，就再沒有任何的大動作了，旗下簽訂的大部分都是練習生，有點培訓班的感覺。

“好像就是上部劇結束簽的，也許是因爲她擅長的戲份是比較少見的打戲吧，現在的女打星畢竟少。”牛編劇看了照雨兩天的拍攝現場，不得不承認她确實有驕傲的資本，有些明明會很痛苦的鏡頭在她做起來時卻很輕松。

“她算哪門子的星？就是一個替身演員而已！”陳霜霜根本不想聽到牛編劇對那個女人的誇獎，如果不是那個女人折騰，她這個鏡頭已經敲定了。

“霜霜。”看出了陳霜霜的情緒不對，牛編劇想要安撫兩句，但是陳霜霜沒有給她這個機會，“給錢不行對嗎？她一定要把這個鏡頭算在她的名下？”

“是啊，怎麽辦，霜霜，要是你不高興，這個鏡頭就别要了吧。”牛編劇一邊佩服照雨的能力，一邊就爲她不識擡舉而生氣，如果一開始順利結束的話，雖然她在這個鏡頭上吃了虧，但是在其他的地方一定可以得到補償的，可是現在她卻全搞砸了，牛編劇想想，索性不要拍這個角色了，大家都讨不到好。

“不行，這是我的角色，我要拍！”陳霜霜冷哼了一聲，擡眼看着牛編劇，“她要簽什麽合同你看着辦，這個鏡頭我是非要不可的，後面的操作我來弄，你不要管了。”

“霜霜。”牛編劇有些擔心，霜霜好像已經陷入了一個奇怪的情緒中了，牛編劇并不想陳霜霜這樣，但又多少知道陳霜霜爲什麽會這樣。

“放心，我不會讓自己難堪的，嘴長在别人身上，一張圖，幾個動作，都不用我說什麽，網上的人就會說的。”這種在網絡上翻雲覆雨的本事陳霜霜很擅長，所以她自信自己可以操縱的駕輕就熟。

“好吧，那你自己注意些。”牛編劇知道陳霜霜想出氣，他也想出氣，所以這一次他沒有阻止陳霜霜的打算。

“我知道了，你去把合同敲定吧。”溫柔可人的臉龐上出現了一抹嘲諷的笑容，顯得那樣的格格不入，卻又好像怪異的和諧。

牛編劇不敢再看陳霜霜，知道她是真的氣壞了，轉身匆匆找到了李導，告訴他可以簽訂新合同的事情，李導也沒有廢話，牛編劇同意了，他直接将合同電子版傳送到了唐曦文化。

懵夢接到電話的時候，照雨還在場上拍攝，一個冗長而華麗的動作，需要三名威亞人員在一旁看護，跟照雨對戲的是一群群演，穿着黑色的警服，手裏拿着租界派發的警棍，但原本不過是一群小混混而已。

照雨被吊在半空中，要從這些人的後背或者頭頂越過，可能還會跟其中三兩個人交手，整套動作最好連貫結束，因爲不同的機位還需要再卡位三兩次，哪怕一切順利，也需要同樣的動作拍攝三次左右，如果有NG的話，恐怕還會更多。

雖然從認識到現在，照雨一直是精力充沛的模樣，但是懵夢也不是第一天進場，多少知道這樣的情況對藝人來說有多辛苦，所以她的視線一直沒有離開過照雨，有任何問題都能第一時間沖上去。

電話響起的時候懵夢連眼珠都沒有轉一下，接起電話用着最客套的官方招呼：“你好我是懵夢，請問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嗎？噢，好的，好的，我知道了，謝謝，辛苦了。”

挂了電話，懵夢的腦海裏回憶了一下之前談論的合同内容，雖然之前确認過了幾遍，但是懵夢還是不太放心，隻等着照雨這一組鏡頭拍完之後，兩個人再從郵箱裏看看合同細則。

這一邊，拍攝的準備工作已經結束，所有人各就各位，拍攝副導演一聲令下，整個場地就沸騰了起來：“抓住她。”

“别讓她跑了。”

“上面，上面，左面，左面，你們的眼睛呢？”

群演的租界警察裏也有個領頭的，高聲嚎叫的時候撕心裂肺，他們追捕這個神秘的殺手已經很長一段時間了，唯一能确定的就是知道她是個女的，這一次好容易拉出了抓捕圈，如果還抓不住她，恐怕他們這群人都要陪葬。

一個黑影猛然從眼前閃過，還沒來得及反應就消失不見了蹤迹，此時大腦才将“有人”的訊息反饋到身體各處，讓人瞬間有一種罵娘的沖動：“跑了跑了，往東邊去了。”

“都給我精神點，不要把人丢沒了！”

“這是在幹什麽啊，再跑了恐怕我們自己都要遭殃了。”有人在嘶吼，有人在奔跑，而那抹黑影卻毫無章法的亂竄，偶爾飛檐走壁，偶爾從人的肩頭上踩過，讓人無法預判她的位置，捕捉她的腳步。

威亞在空中飛舞，負責威亞的工作人員目不轉睛，絲毫不敢大意，因爲照雨今次身上的威亞有三根，一旦在空中打劫，輕則鏡頭作廢，重則恐怕連演員都會受到傷害。

“她真厲害。”九十秒過去了，威亞在空中還是根根分明，絲毫沒有要纏在一起的意思，再加上動作的表現力，照雨展示了一位絕對專業人才的實力。

“聽說是專業的武打演員，之前一直做替身工作的。”

“那也太厲害了……哇，這個動作！”

又是一個旋轉飛躍，明明後背有威亞借力，但是照雨的動作卻仿佛輕飄猶如柳絮，幾根威亞被她牽動着旋轉，卻沒有一根糾纏在一起。

“咔！”

就在所有人看入迷的時候，李導卻拿着大喇叭喊了一聲咔，看着臉上浮現出惱怒神情的李導，所有人的臉上都閃出了疑惑的表情：剛才照雨哪裏拍的不好嗎？好像沒有吧，怎麽看都很完美啊。

“你是幹什麽的？每次都跑到鏡頭的最中央，誰帶你踩的點？”被點名的是一名身材略微高大的群演，并不是從半空中緩緩降落的照雨，她一落地，兩名威亞工作人員就跑到她身後進行安全檢查，所有人的視線在那名群演和照雨的臉上來來回回，大多都露出了老鼠屎壞湯的表情。

“啊，啊，對不起。”被點名的那個群演有些窘迫，但好像又有些小驚喜，他一徑的道歉，臉上卻沒有多少惶恐的表情。

“對不起，你知道這一個鏡頭重拍意味着什麽嗎？怎麽回事啊你？！”李導看着照雨連大氣都部喘一下的表情，似乎是非常的輕松，但是仔細想一想，又怎麽可能很輕松，這是演員自己的能力，但并不表示其他人可以消耗這種能力。

“再來一次，如果不行，就給我滾下場去。”

李導這話算是重話了，那個群演誠惶誠恐，忙不疊的點頭，然後李導轉過臉來，看着照雨露出了略帶安撫的表情：“照雨，再來一條吧。”

“好！”

照雨還是那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模樣，讓人心情舒暢了幾分，重新來一條，照雨還是完成的分毫不差，額頭連一滴汗珠都沒有出現，直到導演滿意的喊了咔，照雨才從空中緩緩落下。

“三号機五号機，準備開拍。”遠景拍完了準備拍近景，被點名的機位立刻準備起來，演員表現的好了對攝影師的要求也高了，如何不浪費演員的表現完美的拍攝出來也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鑒于之前點名被批評的群演特别的難堪，幾個攝影師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但這一次，又是另外一名群演出了問題，同樣是搶鏡遮擋主要角色的問題，這一次李導沒有任何的猶豫，直接讓那個年過半百的群衆演員下了場。

“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不小心。”男子不甘心的嘶吼聲響了起來，作爲群演，上場和備場的價格是不一樣的，他覺得自己隻是不小心做錯了一次，怎麽這個導演就這樣小心眼不依不饒呢？

“你們的不小心很有可能給演員帶來巨大的傷害，這種空中鏡頭一次完成的要求有多高你們不清楚嗎？演員多表演一次危險性就增加一些，接下來的兩組鏡頭，誰再跑錯位，進錯鏡頭，連着帶你們來的人，一起走！”

李導平時也算是個溫和的人了，這話卻說的斬釘截鐵，被警告的群演們面面相觑，心裏都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而手上連續兩個群演都出問題的群演經紀人忍不住罵了一句娘，狠狠的盯着其他人，用眼神警告着：都給老子當心些，再出問題，誰也别想拿錢。

李導的脾氣發的挺有效果的，接下來兩個鏡頭拍攝的非常順利，群演不出幺蛾子，照雨的動作完美的像是複制一樣。

“導演，我算是知道你爲什麽一定要這個女演員進組了。”拍攝副導演半是彩虹屁半是由衷的說道，李導看了看正準備下場的照雨，點頭說道：“她是專業的，是最适合這個角色的人了。”

“聽說那個鏡頭簽了新合約？”拍攝副導演有些探口風的問道，看到李導淡淡的眼神轉過來，他又慌忙解釋道，“我沒有别的意思啊，我是覺得她是真的适合這個角色。”

“确實。”李導點點頭，“如果不是她的話，我是不會打算重啓那個鏡頭的拍攝的。”

“聽說她的經紀公司是唐曦文化，新合同的要求挺高的吧。”拍攝副導演是跟李導搭班的，給他發薪水的是制片方，所以他對這個劇組裏的各種錯綜複雜的關系還是很清楚的。

“嗯，但是是爲了保障演員的應有的權益，不算過分。”李導低頭看拍攝本，示意這個話題解釋，拍攝副導演很會看眼色，立刻就停止了話題，隻是他臉上露出的若有所思的表情，讓看到的人有些心裏不舒服。

演員應有的權益……但這種利益分配，每一次不都是勢強者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