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聲爆炸,不遠處的槍聲戛然而止。
順水意識到了什麽,轉過頭哀嚎:“三根叔!”
小書蟲也嚎了起來,世航大師輕吟佛号,卻像極了佛門怒目金剛的樣子。
他們想拼命,想和他們的同志繼續戰鬥,哪怕是成爲十萬旌旗中的一員。
夏天回望不遠的地方,眼前又浮現了三根叔那張飽經風霜的臉。
和記憶中的許多臉龐一樣,這張飽經風霜的臉,也看不到了……
那一刻,夏天想轉身,拿着自己的武器和鬼子憤怒的拼殺,平掉自己滿腹的憋屈。
可他的嘴裏,卻喊出了熟悉的兩個字:“走啊!”
走啊!
那是死啦死啦經常嘶吼出來的兩字。
他想,死啦死啦每次喊這兩個字的時候,是不是也像自己一樣……心疼?
順水想憤怒的瞪夏天,可夏天那雙通紅、擇人而噬的眼眸,卻讓順水一個激靈,随着夏天又一聲嘶聲的:“走啊!”幾人的隊伍,終于艱難的繼續撤離了。
幾人的隊伍走的越發的快了,不是倉皇而逃的那種快,而是活着的人,背負的東西又蓦然沉重了一些——逝者用他們的命換來了他們生的事實,生者,卻需要背負逝者的所有,繼續活下去,戰鬥下去。
鬼子不想輕易放過這支武裝,于是追兵如影随形。
……
“槍聲沒了?”孟煩了愕然的看着迷龍,迷龍一樣的愕然,然後,他結結巴巴的說:“他們……對,他們打退鬼子了,對,他們把小鬼子打退了。”
孟煩了狠狠的點頭,對,他們一定是被鬼子打退了。
可……
兩人的目光中都透着絕望,隻有十餘人的隊伍,面對兩個中隊的鬼子,會是打退了鬼子的進攻嗎?
“他命硬,比鬼子的坦克還硬。”孟煩了很肯定的說着,目光卻帶着乞求望向了迷龍,迷龍點頭說:“對,他命硬的很,南天門斷後,那麽難的情況他都活了下來,這麽點小鬼子,肯定收拾不了那個癟犢子玩意。”
兩人相互打着氣,相互給予着肯定,繼續逆行。
他們沒有失望,幾個人影出現在了他們的視線中,他們苦苦搜索,終于發現了落在後面的夏天,迷龍立即破口大罵:
“夏天,你這個癟犢子玩意,你怎麽就沒死呢?老子跑回來給你收屍來了!你特麽倒是快點死啊!”
“白高興一場。”孟煩了繼續着他的陰損。
夏天不甘示弱的還擊:“你們兩癟犢子玩意死了你爹我也死不了!”
“快走吧,小鬼子追的不遠。”孟煩了難得停下了自己的陰損,熟悉地形的順水喊道:“再有三裏就是山林,我們進了林子鬼子就拿我們沒辦法了。”
三根叔他們用生命爲撤離的幾人争取到了最寶貴的時間,他們成功的在鬼子圍堵前鑽進了山林,像融進了大海的水珠一般,鬼子在山林裏搜索了一陣無果後,隻能憤憤的放棄了追索——作爲報複,他們将貧窮的和順鄉在洗劫過後付之一炬。
和順升起的濃煙,隔着十裏也能看見沖天的濃煙,站在山巅的夏天,看着和順升騰起來的濃煙,目光變得異常冷冽起來。
“人都撤光了,房子沒了就沒了吧,總比被鬼子洩憤的好。”孟煩了拍了拍夏天的肩膀,夏天搖搖頭,說:
“這是我們的國土,那是我們的村莊。”
孟煩了不解的看着夏天,夏天凝聲說:“不能輕易放過這幫鬼子!”
“兩個中隊,你拿什麽啃?走吧,别白日做夢了,去找死啦死啦,我們該撤了。”
夏天卻堅持自己的主意,不過,想報複回去,這麽點人肯定是不行的,他轉頭問順水:“你們能聯系到隊長嗎?趕在今晚,你們能集結到多少人?”
遊擊隊的人手當然不是眼前這麽點,可絕大多數的人手,都散落在漫長的西岸的村落中,想集結起來,當然不會那麽容易。
對這樣的問題,順水一問三不知,世航大師倒是知道,他說:“掩護村民的那些人手今夜肯定能到,除此之外,還能集結大約二十多人。”
夏天默默計算人手,覺得太少,又追問:“那到明天中午左右呢?”
“能多集結五十多人。”
加起來就是一百多人了!
夏天正色的對世航大師說道:“大師,您如果信得過我,就去通知隊長集結人手!咱們幹一票!”
世航大師不解的望着夏天,而孟煩了更是吃驚的問:“你想幹嘛?”
“報複回去!”夏天咬牙說:“小鬼子今天掃蕩了和順鄉,劫掠的物資一定會送去南天門,他們如果要把物資往南天門送,一定會是明天!”
“我們集結人手,吃掉鬼子的押送部隊!”
鬼子在慈涼寺有兩個中隊的駐紮力量,其主要作用是監控和順鄉周邊的所有村落,并擔負搜集物資、維護運輸線的任務,他們對和順一代的村落,施行的是割肉、蠶食政策,今天割一點、明天割一點、不斷的從老百姓的身上割肉。
用不斷壓榨老百姓獲取的物資來填補他們補給中的不足,慈涼寺駐軍隔一段時間就會往南天門送一批物資,夏天在西岸的月餘中,了解過這種情況,但鬼子每次押送物資人手都極爲充沛,集結了遊擊隊又未必能讨到好處,所以當時夏天隻是YY了一下。
可現在,他想付諸行動!
“連一個營的人手都沒有,你就像吃掉一個鬼子的押送部隊?慈涼寺到南天門頂多三十裏,即便中間位置,不管是慈涼寺還是南天門,都是一個多小時的路程,這麽點時間,你能吃掉嗎?”孟煩了用你瘋了的眼神看着夏天。
迷龍也驚訝了,鬼子要真是這麽弱不禁風,老子能從東北一直退到這裏嗎?
夏天幽幽的說:“誰說不能?順水,鬼子現在押送物資,一般都是多少人?”
“剛開始一般是兩個小隊,但現在都是一個小隊。”
“一個小隊,如果我們有心算無心,未必不能得手。”
孟煩了本想嘲笑夏天不知死活,但随即他想起來了,不管是遊擊隊這邊還是川軍團這邊,主事的可都不是他夏傻子——死啦死啦沒瘋的話,是不可能陪他玩的,于是他說:“這事你得先請示團座大人!”
夏天當然明白孟煩了的意思,但他有把握說動死啦死啦——就死啦死啦的爲人,如果有機會啃鬼子一口,他要是不樂意才有鬼呢!
“大師,你們去找隊長,看他願意和我們聯手嗎,如果願意,請你們馬上集結人手,我們在慈涼寺東面六裏的山谷中彙合!”
……
在順水的帶領下,夏天他們三個出了山林,在半道上截到了川軍團的衆人。
看到活着的夏天,川軍團的衆人露出了笑意,夏天卻急匆匆的跑到了龍文章跟前,惹得一群人各種吐槽,蛇屁股怪聲怪氣的用自己的粵語發音說:“人家不要咱們的啦,人家現在成赤顔色的啦。”
孟煩了踢了蛇屁股一腳,低聲告誡:“這話不要再提!會死人的!”
蛇屁股縮了縮脖子,叫道:“我剛才什麽都沒說啦!”
一群人轟笑起來。
而此時的夏天,正在向龍文章提自己的想法。
夏天的一番建議讓龍文章瞬間沒了嘲諷夏天的心思,他歪着頭沉思了起來,夏天在一旁提心吊膽的等着,之前自己确定龍文章絕對是不會反對的,但關鍵時候,他卻還是擔心起來了。
龍文章結束了思索,疑惑的問:“這你想的?”
夏天點頭。
“比隻知道安逸的他們好多了。”龍文章贊賞了一聲,就在夏天以爲他同意的時候,他卻問:“你覺得這邊的人能集合将近一百人嗎?即便有一百号人,加上咱們這十幾個人,你覺得能吞掉鬼子的一個小隊嗎?”他說着蹲了下來,草草在地上畫出了地圖,繼續說:
“即便在中間打伏擊,可南天門、慈涼寺的鬼子,一個多小時就能出現在我們身後,一百号人伏擊一個鬼子小隊,你覺得一個小時能解決戰鬥嗎?”
打仗不是一湧而上的簡單事,試探、掩護、一點點的争奪,其實是很繁瑣的一個工程,之前打阻擊的時候,鬼子明明兩個中隊,第一個小時卻打了個糊塗,爲什麽?因爲鬼子需要在試探中掌握情況!
不是絕對優勢的伏擊、不是碾壓性炮火的優勢,2:1的兵力對比,打兩三個小時很正常!
而兩三個小時,足夠慈涼寺和南天門的鬼子将他們包在中間了!
“簡單的伏擊當然不行,”夏天搖頭說:“可我們完全可以在鬼子身邊發難!”
“鬼子身邊?”龍文章好奇的看着夏天,夏天說起了他的打算,龍文章的眼睛慢慢亮了起來。
孟煩了一直在觀察龍文章的神色——起先,他覺得龍文章隻要沒瘋,肯定不會陪着夏天發瘋的,但後來他想明白了一件事,
龍文章特麽的是個瘋子啊!
緬甸的時候,這家夥兩個人就敢朝幾個鬼子沖去,一個人就敢領着一群不知根不知底、甚至還試圖“兵變”的混蛋朝鬼子進攻!
遇到夏天這樣發瘋的計劃,大瘋子死啦死啦會不會動心?
應該不會吧……
孟煩了這麽告訴着自己,但現實情況卻是龍文章的眼睛越來越亮,亮到他近乎絕望了——果然,下一刻,龍文章就喊了起來:
“準備一下,我們……啃鬼子的時候到了!”
孟煩了眼前一黑,他想勸告,但龍文章随即大喊了一聲傳令兵,他就知道,完蛋了,這孫子不讓自己開口了。
于是,獸醫和三個傷員還有孟父孟母留在了這裏,十二個人的精幹分隊,則在順水的帶領下,向着慈涼寺撲了過去。
孟煩了心裏一個勁的祈禱:
遊擊隊的人一定沒瘋,他們不會傻乎乎的去幹這種雞蛋碰石頭的蠢事,對,他們一定不會這麽幹的。
……
整個西岸的遊擊隊,框架真的很松散,除了隊長帶着的三十多個脫産的隊員外,其餘隊員其實就是民兵——不脫産的民兵。
而且還是這個村散落幾個,那個村散落幾個。
這種情況下,遊擊隊成員的戰鬥力其實很有限,而遊擊隊匮乏的武裝情況也讓絕大多數的隊員,并沒有充沛的訓練——要不是夏天貢獻出了川軍團留在緬甸的“軍火庫”,集結上百人去伏擊鬼子這種近乎送死的行爲,隊長說什麽也不會幹的。
但是,現在嘛……
隊長确實動心了,他對夏天很信任,其次,這段時間以來,他刻意的進行了練兵,絕大多數的遊擊隊員,都上過戰場——很多時候都是襲擊一番跑路,但畢竟是真刀真槍的和鬼子幹過。
正是這兩點打底,在世航大師轉達了夏天的請求後,隊長稍作考慮就決定幹這一票。
“去把咱們的兩挺大家夥弄出來!這一次幹一票大的!讓國軍的兄弟看看,咱們遊擊隊也不是吃素的!”
隊長叫嚣起來,藏起來的兩挺九二式重機槍他也決定帶出來。
衆多的遊擊隊員開始瘋一樣的跑向各個村莊,他們去通知、集結隊伍了。
到天亮的時候,先後有三個鄉大約140多名隊員集結了過來,這龐大的集結隊伍讓隊長興奮了一夜的心情突然變得前所有爲的沉重起來——以往都是個位數或者十幾人二十幾人的行動規模,這一次,近乎動用了所有的家底……
“世航大師,我是不是有些沖動了?”隊長這時候卻惴惴不安的詢問世航大師,大師念了一聲佛号,輕聲說: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還是大師看得清出,”隊長深呼吸一口氣,然後朝集結的隊伍說:“同志們,今天我們要讓鬼子明白一件事,怒江西岸,不是他們任意欺淩、宰割的地方!”
“走!我們……打鬼子去!”
……
距離慈涼寺幾裏路的山谷,正是南天門之戰時候夏天昏厥後醒來的地方,也是遊擊隊經常摸過來觀察慈涼寺情況的隐秘之地,這裏除非是本地人,一般人根本摸不進來,的确是一個極好的潛藏地點。
山谷裏,川軍團的衆人都在假寐,唯有“心懷鬼胎”的孟煩了無法閉眼假寐,大半夜時間,他都在注視着山谷的入口,一個勁的在心裏祈求——遊擊隊千萬不要來。
一夜過去,沒有人影出現,其他人焦躁了起來,但孟煩了反而平靜了,他說:“他們不會來了!他們不是傻瓜,不會幹這種傻事。”
龍文章瞅了他一眼不語,夏天堵起了耳朵,不想被這家夥的聒噪煩死,煩啦煩啦,不煩死人才怪!倒是順水,梗着脖子說:
“我們隊長肯定會帶人來的!”
“小毛孩子懂個屁!”孟煩了用優越的智商碾壓感俯視順水:“打仗欸,不是過家家,你以爲你說能打就能打?别把别人當白癡!”
這擺明是朝夏天說的。
夏天心說:我忍!看你丫猖狂到幾時!
夏天不吭氣,孟煩了更來勁了,本來就擅長損人的他,開始各種挖苦,迷龍都聽不下去了,朝夏天示意是不是一起滅了這孫子,就在夏天心動的時候,在外警戒的要麻跑了進來:“有人來了!”
順水激動的說:
“我們隊長來了!”
“一定是告訴你們,行動他們不參加的。”孟煩了很确認的說——他損了半天,把自己都說服了。
“很多人,可能一百個不止。”要麻緊接着補充。
孟煩了閉嘴,夏天卻道:
“有的人啊,自己沒見識,總以爲别人跟他一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