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田守成,曾經是一名皇協軍。
世道不好,想吃一口吃的,就得賣命,于是我選擇了給南京的汪先生賣命——雖然我一直騙自己說,我不是漢奸,但是非真相,自己心裏也不是沒有譜。
但這個艱難的世道裏,爲了能混一口吃的,有些東西,卻是必須扔掉的,比方說良心,比方說善惡、比方說……祖宗。
我做過很多的壞事,我以爲那些事就是絕戶的缺德事,直到那一次……
那一次……我見到了一件讓我到現在都會做噩夢的事。
那時候我突然想明白了,我們啊,在日本人的眼裏,什麽都不是,我們的命啊,在日本人眼裏,有時候就值一次取樂……】
……
那天,田守成唯一的印象是天始終昏昏暗暗的。
走在掃蕩廣袤的原野上,寒風刮過來就像是刀子一樣,爲了避寒,田守成和幾個僞軍躲在了寒風刮不過來的山坡另一側。
“他娘的,這鬼天氣真是要命啊……這麽冷的天,你們說皇軍不躲在城裏挺小曲,非冒着嚴寒跑這裏幹什麽?這些八路跑的又比兔子還快!逮又逮不到,害的咱們光跑圈圈了。”
“得了吧,還是别遇到八路的好,我可不想再和八路打仗……他娘的,這些八路完全就是把自己的命不當命,和他們打,我心裏瘆得慌。”
“行了,别說八路了,咱們幾個當兵就是爲混口飯吃,碰到八路可得小心沒命吃飯!”田守成不想讨論八路軍,他到現在還記得前年時候,那個稚嫩稚嫩的小家夥的臉龐。
那天,皇軍在得到了情報後,帶着他們去了一個村子,堵住了五六個八路。一路追殺,最後八路被他們圍在了一個小山溝裏,一番激戰過後,八路沒了子彈,皇軍帶着他們圍了過去,将最後三個八路團團包圍了起來。
田守成其實和八路打過很多仗,隻是他很機靈,每次沖鋒的時候都是最後一個,每次撤退的時候都是第一個,但田守成見多了八路死戰不退、見多了八路軍奮戰到底的勇氣,所以他一直覺得,像八路這樣的人,他們就應該是一群死都不怕的糙漢子,他們就應該是一群孔武有力、吃一點草就能迸發出無限氣力的好漢。
可那天……
那天啊,田守成才知道,原來,八路其實和他們一樣,甚至比他們更瘦、更黑、更年輕。
那是一個看上去隻有十四五歲的孩子,如果他不穿八路的軍服,田守成說什麽也不會将這個孩子和八路聯系到一起,他微薄的身子讓田守成突然想起了小時候的弟弟——可惜啊,因爲自己當了僞軍的緣故,弟弟和他一刀兩斷,并決絕的說:
老田家沒你這号人!
兩個年長的八路一直護着那個孩子一樣的八路,但在連番的拼殺下,他們兩個最後終究不支被皇軍捅了一次又一次,直到最後沒了氣力,留着很多很多的血倒在了血泊中。
那個被護着的八路,哭着搖晃着倒下的屍體,皇軍們笑着,有人上前想踹翻這個小八路,然後把他活捉起來,可誰都沒想到,這個哭嚎着、怯懦的小八路,在最後關頭,卻拿起了地上帶着刺刀的步槍,稚嫩的聲音中滿是恐懼的喊出了:
“殺!”
小八路倒下了……年小的他,怎麽可能是皇軍的對手?一個皇軍輕易就捅穿了小八路的身體。
埋那個小八路的時候,田守成戰戰兢兢的用粗糙的老手劃過了小八路的臉頰,慘白的臉頰上的餘溫,讓田守成渾渾噩噩了好幾天。
田守成和其餘幾個僞軍抱團取暖,其餘幾個僞軍在不斷的說着說了好多次的笑談,而他卻在腦海中不斷響起那張年輕稚嫩的臉龐,思緒後來被一個叫錢仁的僞軍打斷了:
“哥幾個,太冷了,咱們去找點柴火生堆火吧?”
一提起火,幾個僞軍就更冷了,想了想就決定響應錢仁的号召,冒着被皇軍斥責的風險生堆火——田守成到現在想起了,都後悔不已,如果……
如果那天他堅持不生火的話,該多好啊……
找柴的過程中,錢仁發現了一個挺隐蔽的山洞,本想鑽進去避寒,卻沒想到在山洞中撞見了躲在山洞中的老百姓。
錢仁被砸了幾石頭後倉皇的跑了出來。
“刁民!敢打我!!”錢仁擦着頭上的血,怒氣勃勃的想要報仇,被驚動過來的田守成,試圖攔下錢仁,但怒火重新的錢仁,卻不理會田守成的勸阻,扣動了扳機。
槍聲引來了日本人,面對始終不願出來的那些百姓,日本人做出了一個讓田守成至今噩夢纏身的舉動。
他們在洞口,點燃了火堆,加了料的火堆不斷釋放着濃煙湧進了那個山洞當中……
……
劉莊的時候,八路沖了上來,錢仁和田守成倉皇而逃。
錢仁跑的很快,田守成跟在錢仁的後面,看着錢仁的背影,田守成仿佛看到了幾百個猙獰的怨恨在那悲号。
砰
田守成開槍了,三十多米外的錢仁,随着槍聲倒地。
看了眼倒在地上掙紮、滿眼震驚、不解的錢仁,田守成說:“錢仁啊……你就是個畜牲……”
錢仁那一刻仿佛明了了,他猙獰的說:“田守成……你……你以爲你不是畜牲嗎?你和我一樣……都是畜牲……”
“對……我們一樣……”田守成慘笑着,卻拿出了刺刀,在錢仁絕望的神色中,一刀、一刀又一刀的捅進了錢仁的身上。
“我們都是畜牲啊……”
田守成笑着,笑着笑着卻留下了眼淚,他想被八路俘虜了,想把自己見到的這些都說給八路聽,然後脫下這身狗皮,去那個山洞裏,埋掉那些死不瞑目的怨恨。
可很久很久過去了,一直沒有八路過來,最後田守成跟着企業敗退的人回到了解兵莊。
……
解兵莊。
八路軍需要幾個人跟着他們去關廟據點的時候,田守成主動站起來請命:
“長官,我當僞軍的這幾年,做過很多的壞事,跟着日本人打過國軍、打過八路,也搶過老百姓的救命糧。我知道,我就是那種下了地獄會進十八層地獄的惡人,但我……但我想做點事贖罪。”
鄭英奇看着田守成,問:“我能信得過你嗎?”
“能。”
“給我個理由。”
“我記性好,全營所有的人我都能叫得出名字。”田守成說。
鄭英奇看着沒有懼意的田守成,他記得自己之前碰到過這個二鬼子,對方還朝跟張麻子連的人說這是自己人呢。
略作沉吟後,他說:“行,那你跟我們去關廟一起去騙鬼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