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連組織了一次考核,和以往的考核不同,這次的考核有團部的參謀們拿着小本本在後面跟着。
考核過後,七連就發生了很多很多的事。
因爲高高舉起的“屠刀”,終于砍到了七連的身上。
首批三十五人,被提前退役,盡管美其名曰役期将滿,提前複原。加上被調往C團9連的洪興國,這一刀子,砍掉了七連四分之一的人。
也就是從那天開始,高城的臉上,再也沒了笑意。
白鐵軍他們走的那天,七連全員躺在床上挺屍,像演習時候一樣裝着死人,那也是鄭英奇第一次挺屍。
“有些快啊……”白鐵軍的呢喃還在鄭英奇耳邊響着,仿佛這貨還在身邊,但外邊的動靜,卻明明白白的高速鄭英奇,白鐵軍走了,和他一起走的,還有好多的人。
這是鄭英奇第一次親曆殘酷的離别,不是觀衆的他,隻能默默品味着劇情中人的悲辛。
那天以後,七連依舊在沒命的練習,他們……心裏憋着火,他們,不服氣啊!
之後,七連又攻打過“團部”。
裝甲之虎和浴血先鋒兩杆大旗,一群殺氣騰騰的兵,打赢了團部的幹事,卻成爲了最後的落幕——這也是7連最後的倔強和反抗,盡管反抗來的那麽的徒勞。
一批批的名單不斷下來,一批批的兵,不斷的被調走,史今走了,去了師偵察營,伍六一走了,去了B團機步一連——鄭英奇一直想跟伍六一說,你悠着點,你的腿會扛不住的,但始終沒有機會,在伍六一調走的時候,鄭英奇終于說出了這句話。
但伍六一卻笑着說:“我的腿我知道的,他們呀,能扛……就像這打不爛、拖不垮、煮不熟、熬不透的鋼七連一樣!”
他轉身走的時候,鄭英奇呐呐的擡頭,看這陽光明媚的天色爲什麽會下雨!
史今沒有說任何話,或者說是任何話他都沒法說出口了,就這麽幹巴巴的被人領走了。
可能是已經哭過了一次,史今走的時候,許三多隻是呆呆的看着,直到地平線的盡頭沒了人影,他還在呆呆的看着,也許,那一次的誤會,讓他流幹淚了。
訓練場上,七連還有三十多人,但他們卻像五千人一樣,依舊是最耀眼的那群靓仔——高城說,哪怕是一個班隻有一個人,那也是一個班。
就像是故意和高城做對似的,就在他喊出這句話的第二天,最後一份名單到了他的手上,訓練場上最後的三十多人,被一個個的點名,然後去了新的單位。
高城合上了名單:“這批名單就這些了……”他擡起手,也擡高了聲音:“我想說……”
他最後卻什麽都沒說出來,一句解散成了送别。
這支隊列就這麽無聲無息的解散了,一旁等待的各連連長和指導員,像等待大餐的饕餮,迎向了分到他們麾下的兵,盡管沒有聲音,但輕輕拍肩的動作中,卻有着無盡的喜悅。
對能吞下7連兵的各連隊來說,這是一場盛餐,可對7連來說,這是一場……近乎悲壯的戰争,而且,還是以全軍覆沒爲結局的。
不,不應該說是全軍覆沒,7連還有一個連長和一正一副兩個班長!
許三多不關心自己的命運,對他來說,剛剛像自己家一樣的七連就這麽沒了,他有的隻是無盡的茫然。
鄭英奇也不關心自己的命運——他知道自己的歸屬大概會是團部警衛連,隻是,身處在已經死寂的七連,他總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七連,就該是殺聲震天的單位,這樣的靜悄悄,這樣的死寂,讓他始終不敢相信——雖然他從一開始就知道結局。
……
高城失魂落魄的在7連的小天地中遊蕩,像一個呆在墳場徘徊的孤魂,當他忽然看到兩個還在訓練場上揮汗如雨的身影後,一瞬間,他以爲他在做夢。
鄭英奇和許三多揮汗如雨的傾瀉了所有的精力後,孤零零的杵在曾經滿是殺聲的訓練場上,高城遊蕩了過來,“還有你們兩個啊……”
“連長,咱們三,像不像7連最後的倔強?”鄭英奇就這麽睡在了地上,看着藍藍的天。
高城看着許三多,看着鄭英奇,突兀的笑了,但很難看:“不像……而是‘是’。”
鄭英奇就笑,唯有許三多,呐呐的看着兩人,不知道他們爲什麽笑。
“所以,我們可以倔強到底。”鄭英奇說。
往後的一段時間裏,三個人假裝自己是一個連,是一個打不垮拖不倒的7連,繼續着7連最後的驕傲和倔強,直到有一天,像孤魂一樣巡夜的鄭英奇,碰到了無聲嚎着的高城。
一個像鐵打的一樣的連長,在月色下無聲的嚎着,滿地的煙頭邋遢的樣子,沒了訓練場上不屈的樣子。
“我……我胃不舒服……”
看到鄭英奇後,高城結結巴巴的說着。
這一刻,鄭英奇突然想起劇情中許三多說連長我背你去醫務室——那小子就是個連人家最後倔強都要轟一拳的混蛋!
“我也有些疼。”鄭英奇自顧自的坐了下來。
“明天走?”高城呐呐的說,這一刻,他有些像許三多。
白天的時候,又一份調令下來了,鄭英奇被調往團部警衛連。
“嗯。”
“老孟啊,終于如願以償了——我想過你會走,沒想到會是這樣的走法。”高城翻着煙盒,卻沒找到一支煙,這時一包煙遞到了跟前,高城看着煙盒:“你也抽了?”
“沒,買了一包,想抽下,然後一直忍住了。”
“挺好。”高城呆呆的說。
“我走了,你可能要和許三多大眼瞪小眼了。”
“嗯。”
“連長……”鄭英奇想說句話讓高城寬心的話,但卻不知道怎麽說。
“不用安慰了,能扛住。”高城懂了鄭英奇的意思,自嘲着說:“都到這一步了,我還沒垮,看吧,我扛住了。”
鄭英奇換了個話頭:
“其實……我這一天我在預料中的。”
“預料中?”高城看着鄭英奇。
“偵察兵大比武的時候,我就在想……新時期的軍隊,新時期的偵察兵,應該怎麽樣……我覺得那些,都……過時了。”鄭英奇斟酌着用詞,最終沒有将花哨兩個字說出來,而是用了過時。
“過時?”
“連長,時代在變,科技在變,好多的東西,都在變,沒有一成不變的——而我們比武的東西,好多都是從對越自衛反擊戰中傳下來的,有的甚至更早!”鄭英奇終于說了自己的心裏話:“那時候我就在想,新時代的偵察兵應該是什麽樣的——這個答案就得您探索了。”
鄭英奇知道,自己已經沒了再次進入偵察兵序列的機會了。
高城默默的點頭,他明白鄭英奇的意思——這次的改編的初衷,高城知道,但爲什麽是7連?
他問:“爲什麽不是7連?”
爲什麽不是拿7連做探索的方向,而是直接一刀切了——這個問題高城以爲鄭英奇答不上來,沒想着讓鄭英奇回答,但出乎意料,鄭英奇回答了:
“因爲咱們太優秀了。”
鄭英奇苦笑着。
這次改編以後,702将在沒有裝甲偵察連,因爲上面已經意識到了問題,如果7連沒那麽優秀的話,7連可以就地改編,可是,7連太優秀了。
優秀到把全連就地改編成一種可恥的浪費——所以七連被磨刀霍霍的“屠刀”砍了。
“太優秀了……”高城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呢喃着,他想到了之前鄭英奇的質問——憑什麽?
怪……就怪我們太優秀了……
優秀到很多優秀的人失去了機會,優秀到最後連自己都秀沒了!
高城很想大聲嚎叫。
……
第二天,鄭英奇依舊照常的訓練,許三多和高城也絕口不提去團部的事,直到晚上跟着6連吃完飯——這時候裝作不知道的三人,都沒法裝下去了。
“走吧。”高城淡淡的說,就像平時一樣。
“嗯。”鄭英奇應着聲,許三多呆呆的将早就打包好的行禮拎了出來,然後卻招來了高城的瞪目——高城其實想着,多留一刻鍾,7連,還能多存在一刻鍾。
“連長,我走了。”
“嗯。”
“三多,我走了。”
許三多沒有聲息。
“我走了……”鄭英奇拎着包,繼續說着。
“走!都走!都他媽走吧!”高城終于爆發了,不是對鄭英奇要走的爆發,而是對這殘酷結局的爆發。
鄭英奇丢下包又坐到了高城旁邊。
“呼……”高城又控制了情緒,“去吧,孟班在那等你呢。”
一直沒見到鄭英奇來警衛連報道的孟建國,就在門口——他沒進來,他感覺自己進來看到高城,就像是從高城碗裏搶肉一樣。
“連長,我求您個事成不?”鄭英奇說。
“成!你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我高城也要給你摘下來!”高城激動的說——驕傲的7連,驕傲的7連兵,每個人走的時候,他都想給人辦點事,但沒有一個人爲難他,沒有一個人求他辦點事。
“讓我踹你一腳。”
“嗯?”高城目瞪口呆的看着鄭英奇。
鄭英奇笑着說:“我長這麽大,沒打過官二代——讓我踹一腳過過瘾?以後,我能吹一輩子!”他也看着許三多,許三多可是差點把高城俘虜後憋死的主,還有白鐵軍,他可是差點強吻了連長的人。
然後,他又心疼起來,自己再也沒法喊白鐵皮你特麽給我撐住的話了。
“踹吧——我知道你想報仇。”高城盡量平靜的說。
“欠着吧——連長,記得啊,你可是欠我一腳!”鄭英奇拎着包就跑,跑着跑着,他就罵:“夠鈤的,又下雨了!”
在大門口,鄭英奇站住,轉身,呆呆的望着7連的地盤,許久以後,鄭重的敬了一個莊重的軍禮——像是在對這逝去的單位最後的緻敬。
高城呆呆的看着鄭英奇上了孟建國的車,然後決然的離去,一直沒有聲息,許三多也呆呆的陪着,兩人就像雕像一樣杵着——知道夜幕籠罩世界。
這時候,高城才緩緩的對許三多說:“三多啊,你知道嘛,你們啊,都是最優秀的。”
許三多卻懵懵懂的,不知道高城這話是什麽意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