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我餓了。”
“······再忍忍,再忍忍,等翻過了山就可以吃飯了。”
“可是山好高,我的腳好痛。”
山間棧道上,一行人艱難的跋涉着,這是一群被流放的罪囚,老少皆有,足足有二十多人,全部都是男子,最小的約莫隻有五六歲,最老的則有六十多歲的模樣,一個個垂頭喪氣,精氣神皆無,好似行屍走肉一般,在公人的喝罵身中麻木的邁開腳步,沉重的鐵鏈子嘩啦嘩啦的響着。
“你們這群賊犯人,拖拖拉拉打算走到什麽時候?要是失了期,小爺我落不了好處,你們這些賊犯也别想好過。”
望着腳步遲滞的一群罪囚,再看看青穹上快要爬升到天中的三輪炎日,有那性燥的公人忍不住喝罵起來,揮動手中的蛇皮鞭噼啪一頓亂抽,當即倒下了五六人,在地上翻滾哀嚎。
“行了,小六子,别亂撒氣,再這樣耽擱下去,隻怕到了晌午都趕不到黃草坡村。”
眼見鞭子快要落到幾個小子的身上,一個年老的公人喝止住了揮舞着蛇皮鞭的公人,打那些個大的也就罷了,這些小鬼打壞了走不了路可是個大麻煩。
“少在地上裝死,都給老子起來,繼續趕路,晌午之前要是趕不到黃草坡村,都他娘的沒飯吃。”
老公人連踢帶踹,将倒地呻吟的五六人全給弄了起來,一群人繼續上路,興許是老公人的威脅有效,又或者是那個小六子甩動炸響的鞭花足夠吓人,總之趕路的速度确實比之前要快上一些。
畢竟是春末。
天氣尚且還算舒适,風和日麗,一群人緊趕慢趕,總算是在晌午将至的時候,望見了坐落在一片平緩山坡上的村落。
黃草坡村。
“哇——哇——”
老樹的樹枝啪啦亂顫,一隻老鸹叫了兩聲,撲棱着翅膀飛走了。
一陣陣山風吹過,黃草葉子滿地亂滾,一股荒涼之意頓生。
老樹前三丈遠,地面上栽着一截破舊的石碑,歪歪扭扭的插在黃土中,像是被抽了脊骨一樣,立不直,石碑上斑駁的字迹看上去很是模糊,隻能勉強辨認出是黃草坡村四個字。
正所謂地應其名,明明是春夏交接之際,這山坡上卻無多少青翠之意,幹黃色的草葉子有五六尺長,在山風中如波浪似的起伏着。
“呸,還沒進村就遇見老鸹,真他娘的晦氣。”
小六子呸的一聲吐了口唾沫,一臉難看的神色。
不隻是他一個,包括最爲年長的老公人也是面露煩悶之色,他們這些押送罪囚的公人走南闖北,見多了神異鬼怪之事,對于這類兆頭很敏感,尤其是老鸹這報喪啃屍體的玩意更是忌諱不已。
方才因趕到黃草坡村的放松下來的心情再次變的惡劣。
“雷頭?還進村子嗎?”
小六子看着年長公人問道。
“······”老公人皺着眉頭,望着有煙火氣慢慢升起的村莊,再看看一衆饑腸辘辘的公人,還有東倒西歪躺了一地的罪囚,歎了口氣,“走吧,小心點便是了,咱們吃完飯立刻上路,就不在這村子裏歇腳了。”
聽到吃飯,倒在地上的罪囚們掙紮着爬了起來。
看見這一幕,小六子又罵了起來,“一群豬一樣的東西,吃的時候就有力氣了,吃完了他娘的卻和死人一樣。”
“六子,罵兩句行了,吃飯的時候好歹落個清淨。”
有公人勸了一句,名爲小六子的年輕公人閉上了嘴巴,瞪着一幹罪囚進了村子,方才和三名殿後的公人跟了上去。
村子不大,估摸着也就是七八十戶人家,全村上下加起來恐怕都沒有兩百人,不過因爲挨着這條棧道,村口就有一座不大不小的酒家,灰黃色的酒幌子無力的在風中抖動着,淡淡的酒氣卻很是勾人肚裏的酒蟲。
公人嘛,十個裏面九個都是能喝的,剩下的那個則是在酒缸裏泡大的。
不過因爲那老鸹的影響,公人們也沒有喝酒的勁頭,連最好酒的劉大個子都沒提小酌兩口,隻是灌了一肚子剛打上來的冰涼井水,然後吃起飯來,本就是鄉村野店,也沒什麽好菜色,大個實心饅頭,一大盆子燒好的野豬肉,還有一些春日裏的鮮菜,十六個公人一陣風卷殘雲便給吃了個精光。
至于罪囚們,肉是沒有的,一人兩個饅頭,井水不限量,這都是看在下午還要走路的份上,等到了晚飯就一個饅頭,倒是老公人給那幾個小子多給了一個饅頭。
“大名鼎鼎的鐵尺雷九原來還是個心慈手軟之輩,這可真是讓小子有些失望呢!”
聲音來的很突然。不過一衆公人們該吃吃該喝喝,撕開饅頭,蘸着盆子底的油脂吃的暢快,渾然不将這突如其來的聲音當作一回事。
老公人緩緩放下了筷子,枯瘦的身闆挺直,慢吞吞的仰頭看向了頭頂上那根粗大的橫梁。
“蹲了這麽長時間,腿不麻嗎?”
“是挺難熬的。”
話音未落,隻見一道白影從橫梁上飄了下來,落在了櫃台旁邊,與飯桌上的一衆公人們相隔着三四丈遠,若是可能的話,他不介意再躲遠一點,奈何這本來就是個小店,若不是仗着一手精妙的斂息術,他委實不敢孤身對這群鷹爪孫下手。
不過,這些鷹爪孫看來也不過是徒具虛名之輩。
“白衣,行走無聲,桃花眼,白花蛇常守?銅壺城水龍幫的三當家,連面都不遮一下,這是吃定了我們是吧?”老公人冷眼看着白衣人,眼睛像是鈎子似的,鋒利帶光。
“這是自然,沒點把握,又怎敢在鐵尺雷九爺的眼前露面!”
白衣人,也就是白花蛇常守笑的頗爲得意。
“······”老公人皺了皺眉,又歎了口氣,“你也是爲了那捏造出來的初代平南侯的功法而來嗎?”
“捏造嗎?是真是假,在下自然會親手探查。”
常守‘啪’的打開手中鐵骨灑金的折扇,笑容很是自傲。
“真是······唉!到底是那個混球放出來的這種害人消息。”老公人的歎息聲很是頻繁,擡眼看向坐在最下手的年輕公人,“小六子,你來吧!趁着這機會多練練手。”
小六子聞言放下了手中的半塊饅頭,但是看了看左右餓死鬼投胎似的同伴,他又很是不放心的警告了兩人一番,然後才抽出來腰間的鐵尺,不緊不慢的走向櫃台邊上的常守。
“哈哈!你們中了老子的三步倒,還是乖乖束手就擒吧!老子也好給你們一個痛······”
得意的笑聲戛然而止,望着走了五六步也沒倒下的小六子,常守瞳孔驟然一縮,“你們,你們明明吃下去了那麽多肉,爲什麽會沒事?”
“蠢貨,拿黑線白環蛇毒液配的麻藥而已,這種東西葉爺們都是配着雞兒巷孫婆子家的棗糕喝的,解膩。”
小六子冷笑了一聲,攔住了怪叫着想要奪路而逃的常守,鐵尺兇狠的壓了上去,帶着劈山碎石的氣勢,一擊便抽斷了常守那病鐵骨扇,順帶着打斷了常守的右臂,很快,不過二十多個呼吸的時間,常守便撲通一聲栽倒在地,全身上下骨頭碎的差不多了,一張臉倒是沒怎麽弄壞。
“雷頭,這家夥有賞銀嗎?”
“一個小卒子而已,哪來的那麽多好銀懸賞這種廢物,一個大子兒都沒有。”
“什麽嘛?原來是個不值錢的玩意,讓你他娘的給小爺裝蒜,還以爲你是個什麽值錢的玩意呢!”
鐵尺猛地揮落,擊碎了常守的脖子,常守,長壽,卻終究沒能長壽,逐漸變冷發硬的屍體被小六子拖了出去,往山崖下面一丢,幹幹淨淨。
公人們四處探看,将這不大的野店搜了一遍,在後廚發現了昏迷的掌櫃和老闆娘,都給蒙汗藥麻翻了過去,并沒有什麽大礙。
“雷頭,接下來的路可不好走啊。”
一名公人憂心忡忡的說道。
“唉!我知道,這白花蛇常守隻是一個開始,難纏的人物還在後頭呢!”
老公人看了眼地上漸漸凝固的血迹,眉心挽了一個大疙瘩,也不知道是那個王八蛋放出去的消息,說這群罪囚身上帶着初代平南侯的功法······簡直就是個笑話,進了刑部大牢的犯人,身上裏裏外外不知道被扒了多少次,身上有值錢的玩意早給人扒幹淨了,怎麽可能留那麽大塊肥肉給外人來啃。
可惜,這世上喜歡動腦子的人不多,大多數都是些沒腦子的蠢貨。
最後苦了他們這些公人,反過來還要保護這些罪囚不被人給宰了,不然他們回去了也是要受到狠狠的責罰,畢竟,平南侯府是完蛋了不說,但一幫姻親故舊中還有不少大人物呢,這些人沒本事推翻梁皇的聖旨,但收拾他們這些飛鷹走狗卻是不費什麽力氣的。
雷九便是得了刑部一位大人的命令,才專程押送這群罪囚,好确保他們活着走到銅山。
但,同樣有人希望平南侯府上下死絕,于是放出了那等要命的消息。
老公人望了望門外,枯瘦的老臉上浮起了一抹陰雲。
“小六子······離開的時間太長了點吧?”
他輕聲問了一句,其餘的公人們面面相觑,也突然發現那個一向聒噪的小子半晌沒了聲音。
“丢個屍體而已,應該沒什麽事吧?”
座中有公人強擠出了一抹笑容,不過雷九卻不作回應,一對冰冷的眸子直勾勾盯着門外。
有腳步聲從外面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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