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泥锲而不舍的追在他們的身後,它經過的路徑上連植物都被一掃而空,露出光秃秃的地面。狄甯時不時回頭看上一眼,緊皺着眉頭。
他們很快趕到了哨塔下。狄甯屈起手指打了聲呼哨,一匹黑馬應聲而至。
這是載着狄甯從鎮上趕到這裏的坐騎,正是因此他才能及時的趕上艾伯特和薩爾。當然被他留下以後馬匹很有可能遇到危險,但當時他也顧不上那麽多了,隻能放開缰繩由它行動。
不過現在看來還好。他取下馬背上的包裹,嘗試安撫着這隻焦躁不安的動物,然後把它拽到了薩爾身邊。
“你不會是要我騎上去吧?”薩爾看着似乎是因爲靠近他而越發驚恐的黑馬,搶先開口,“且不說它能不能跑起來,現在看起來它更想踹我一腳啊。”
狄甯看了看已經開始掙紮的坐騎,又看了看薩爾,不由得承認他說的是對的。不管心裏再怎麽期望手上牽的是匹戰狼,他也隻能歎了口氣,松手讓黑馬跑開了。
“我本來是想讓你先離開的,”他解釋道,“因爲我打算把軟泥引到哨塔裏面去。封閉的空間能夠提升爆炸的威力,垮塌的建築還可以造成二次傷害。否則我不确定能幹掉那東西。”
“這沒什麽大不了的。”即使明白自己有可能是被率先追上的那個,薩爾依然毫不猶豫,“照你的計劃來吧。我們都在的話,它肯定會追着這邊來的。”
于是狄甯也就不再多說,示意他們行動起來。
哨塔内部還殘留着他們戰鬥過的痕迹,那根堵在門口的橫梁被挪開了一點以方便進出,倉庫的門也暢通無阻,折斷的門闆被丢在一旁。血迹和其他污漬都很清晰。唯一缺少的就是亡靈的屍體,顯然是被搬走了。
趁着狄甯在牆邊忙碌的安裝炸藥的時候,薩爾探頭往倉庫裏看了一眼,恍然道:“我當時看到的就是這裏!這麽說這兒還真是個出口?”
“我就是從這裏跳進去的。”艾伯特指給他看,“沒有守衛也沒有梯子,我一開始還以爲自己找錯了地方。好在底下确實是隧道,不然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麽上來。”
薩爾笑了起來:“因爲當時它們正在我身後窮追不舍!梯子也是我撞斷的,至少那個法師下來的速度能夠慢點。順帶一問,你跳下來的時候有沒有踩到什麽東西?”
艾伯特想了想:“沒有。”
“哦。那可太好了。”
聖騎士正想問一句爲什麽,看到薩爾一臉的意味深長,他突然就不想知道答案了。
這時候狄甯已經完成了工作,他們趕緊一起爬上了樓梯。
軟泥已經從門口探進了頭——姑且算是頭吧。它又變大了不少,至少填滿了整個底層都綽綽有餘。接着它開始沿着牆壁向上爬去,垂直的角度造成了一點小困難,但很快軟泥沿着零星的血迹發現了樓梯,于是追着他們的腳步爬了上來。
三個人緊張的盯着逐步逼近的軟泥,直到那東西完全的進到了哨塔裏,他們同步的松了口氣。
“好了,我們現在得離開這裏。”狄甯急促的說,“薩爾,你先來。”
獸人是他們之中受傷最重的那個,他流了很多血,被追逐的時候聖騎士也沒法給他進行治療。他能撐到現在完全是基于強韌的身體和狄甯一路上塞過來的好幾瓶治療藥劑。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薩爾也沒有再堅持下去,幹脆的點了點頭。
此時距離他們最近的一扇窗戶距離地面足有五米高,薩爾站在窗邊往下看的時候就覺得頭暈目眩。而且他面對的落點并不是平地,而是稍有傾斜的山坡。如果控制不好,他可能會直接從山坡上滾下去。
從來沒有嘗試過這個高度的薩爾有點不安。他扭頭看了一眼同伴,艾伯特一臉擔憂,狄甯則幹脆的指了指下方——軟泥已經逼近了。
這比什麽鼓勵都好使,薩爾心一橫,扒住窗邊,不管不顧的縱身一躍——
“先祖保佑!”
吼聲還回蕩在塔内,身影已經飛躍到空中。前沖的力道消耗殆盡後,他就開始下墜。薩爾抱住腦袋迎接即将到來的撞擊。
他重重的摔到了地上,差點閉過氣去。一時間薩爾感覺沖擊的力道像是敲碎了他的每一根骨頭,疼痛把所有的神經折磨到麻木,他甚至都沒感覺到自己慣性的翻滾了好幾下才停下來,平攤在地上痛苦的喘息,剛剛有所好轉的傷口再一次開始滲血。
他還記得自己應該做什麽。薩爾費力的挪動着四肢,起初他感覺它們都不像是自己的了,但很快它們和痛感一起回歸了,這讓他心裏安定了幾分。他幹咳了幾聲,一邊嘗試着爬起來,一邊擔憂的轉頭看向了哨塔。
***
薩爾跳出去的那一刹那,軟泥像是受到了什麽刺激一樣突然猛地向上竄去,幾乎就要撲到了獸人的後腳跟。被暫時忽視的兩個人吓了一跳,但狄甯的反應幾乎和軟泥同步了——他摸出匕首,一刀劃開了自己的手臂。
他甚至都沒顧忌下手的輕重和位置,鮮血頃刻間噴湧而出。正要追着薩爾沖出哨塔的軟泥立刻被新鮮的血液吸引了,丢下獸人轉了回來。但這時候狄甯已經拽着艾伯特登上了更高處。
軟泥緊跟在他們身後。這一次速度可比之前快多了。好在狄甯和艾伯特都行動自如,後者在攀爬的時候還有空踹了幾個被遺棄在這裏的空木桶下去。
這幾個木桶起到了意外的作用。軟泥被結結實實的砸了幾下之後停頓了一下,像是被砸疼了一樣,随後的移動速度就緩慢了很多。看到這一幕的艾伯特頗爲意外:“它不是吃樹木嗎?”
“不,它吞噬的是能量——生命力,魔力和暗影之力。”狄甯有點氣喘,“物理攻擊對它是起效的。”
他向上望了一眼,發現他們正在經過最後一個窗口,立刻把艾伯特推到了窗邊:“抓緊時間,快跳!”
“這種高度?”艾伯特難以置信的說。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比狄甯之前走橫梁的高度還要高上幾分,從這麽高的地方往外跳,生存的幾率能有多少?
“總比塔頂矮!”狄甯吼道。他也知道情況艱難,但要是在爆炸的時候留在塔裏,他們連一點生還的可能性都沒有,“祈禱聖光保佑吧!管你是用上信仰之躍還是什麽,跳!”
“信仰之躍……?”艾伯特迷茫了一秒,随即恍然,“明白了,我試試!”
——等等,你要試試什麽?你又不是刺客!
狄甯正在懊喪不合時宜的異界知識亂入,就聽到艾伯特這麽回答他。他還沒來得及解釋上一句,聖騎士就已經躍出了窗口。
他一步沖到了窗邊向下望去,就看到空中那個急速下墜的身影高舉雙手,金色的光芒猛然爆發出來,一個單薄卻又堅固的球體完全包裹住了他。
狄甯:“!!!”
一時間他連軟泥都顧不上了,目瞪口呆的看着聖騎士落到地面,腦海裏隻剩下了一個念頭——這特麽的才是名副其實的“信仰”之躍啊喂!
艾伯特在落地之際還是踉跄了一下,腳腕傳來了一陣鑽心的疼痛。他順勢跪倒在地上,感覺渾身都像被抽空了一樣無力,連大腦都短暫的空白了一瞬。
“艾伯特!”
薩爾一瘸一拐的趕了過來,抓住他的肩膀晃了晃。聖騎士這才回過神來,他咳嗽着推開獸人,示意自己沒事。然後仰起頭看向哨塔的頂端。
***
狄甯猛地往後一跳躲過襲來的觸手,他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才發現軟泥已經近在咫尺。狄甯當即在胳膊上又劃了一刀,然後把沾血的匕首扔了出去。觸手就像小狗追着骨頭一樣跟了過去,狄甯借機轉頭沖上了哨塔頂端。
留給他的時間極其短暫,他停步轉身的時候軟泥已經又一次迎面撲來,狄甯來不及多想。他抽出早就準備好的三支塗抹上了爆炸物的箭矢,以極快的速度拉開了弓箭,目标是那些他安置好了的炸藥!
位于中層的那一部分率先轟然炸開,這一下給了軟泥重重一擊。眼看就要伸到狄甯腳邊的觸手瞬間縮了回去。起爆的那一瞬間,距離兩側的爆炸點最近的木質牆壁當即被炸開了一個大洞,上方又承擔着軟泥的重量,塔身在震動過後立刻開始緩緩的傾斜。但這時更多的炸藥已經開始接連不斷的起爆,從中間向着上下兩側飛速延伸!
腳下的哨塔在迅速的崩塌,狄甯差點沒能站穩。他控制不住的一個踉跄,伸在空中的手在揮舞的時候突然扯到了某件東西——是一塊布料。
那面旗幟!
狄甯之前還打算把它帶走來着,他本來以爲這個想法已經很難實現了。但現在……
一個瘋狂的念頭湧上腦海,狄甯甚至都沒浪費時間去思考可行性——反正橫豎都是死路一條——他直接用力把旗幟扯了下來,雙手抓住了四個邊角,然後拽着旗幟直接跳了出去!
他的雙腳剛剛離開哨塔,背後就又産生了一次爆炸。他幾乎是被這次爆炸産生的氣浪撞出去的,狄甯向前一撲,然後開始迅速下墜。
但下一刻,狂暴的上升氣流就充滿了他手裏的臨時降落傘,提供了救命的緩沖。狄甯就這麽忽上忽下的飄蕩了一下,他看準下方的情況,然後松開了手。
旗幟随風而去,而他筆直下落。但這高度已經脫離了緻命的範圍,最終狄甯一頭栽到了地上,在猛烈的撞擊下徹底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