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們千辛萬苦的鑽過了那條暗道,從隐蔽處對明顯措手不及的主事者發起攻擊的時候,其他兩人才明白狄甯真正的意思是什麽。
……大概吧。
當然這并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們陷入了一場苦戰。
艾伯特發現他們有點輕敵了。
盡管狄甯一直對詛咒教派表現的十分警惕,但事實上他們在之前交手的過程中并沒有感受到什麽威脅。一方面是由于他們的身份皆不平凡,個人實力也非常出衆。另一方面,則是因爲狄甯巧妙的掐住了戰局的關鍵——第一次他直接突襲了指揮亡靈的詛咒教徒,第二次他借助地形将絕大部分的亡靈一掃而空。
而現在,即使他們具備了偷襲的優勢,在正面對抗一支有法師指揮的亡靈小隊的時候依然占據了下風。
……所以教堂裏的那句話真的是在陳述一個事實。艾伯特苦笑着想道。
他舉起戰錘擋下一次揮砍,借勢向前一頂。附着聖光的戰錘在接觸到僵屍高大的身軀之前就開始灼燒附近的皮肉,但對方并沒有像之前的那些對手一樣就地倒下,黑暗的光芒在裸露的骨骼中流轉,讓它還能夠嘶吼着發起下一次的攻擊。聖騎士不得不稍稍後退一步,下一刻他面前的敵人就換了一個。眼看剛剛取得的戰果即将化爲烏有,他卻隻能專心面對當前的敵人。
離他不遠的獸人爆發出了一聲怒吼。他蓄力的重劈隻在對手的铠甲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痕迹。這些揮動着雙手武器的骷髅是薩爾第一次遇到的,能夠和他在力量上相匹敵的對手,可他們破爛卻結實的铠甲讓雙方的差距更加懸殊。薩爾以一種和他的個頭不符的靈活遊走在幾個骷髅戰士之間,躲避着攻擊。如果他被包圍起來,那麽肯定會受到重創。
而那些行動最爲迅捷的惡鬼都緊跟在狄甯身後,戰士帶着它們在實驗室中繞着圈子,借助書架,實驗台和籠子等障礙物延緩它們的速度,時不時的發起一次快如閃電般的反擊,解決掉它們之中的一個再抽身離去。他一邊跑一邊抄起随手能夠抓到的零零碎碎,諸如試管燒瓶鑷子手術刀還有殘肢斷臂内髒骨骼之類的雜物全都被他丢向了唯一有大腦的敵人。
原本以爲能夠置身事外,指揮手下把這些襲擊者圍殺的死靈法師被這些襲擊弄得狼狽極了。他的确可以開啓法術護盾把所有投擲物都燒成灰燼,但看看那些被丢過來的東西——他的藥劑!他的培養皿!他的藏書!他的筆記!哦偉大的巫妖王在上!這個該下地獄一萬遍的混賬凡人居然把您的神像也丢過來了!
快要被實驗室的混亂弄瘋的死靈法師不得不東躲西藏的躲避那些精準的投擲物,時不時還得施放一兩個法術接住其中那些寶貴的東西,因此完全抽不出手來對付薩爾和艾伯特,隻能抓緊時間下達幾個指令讓亡靈繼續困住他們。
但即便如此,戰局依然向着生者們不利的一方傾斜。因爲亡靈不知疲憊,不知痛苦,但生者會。
骷髅戰士寬大的戰斧削過薩爾的腰側,帶走了一塊肉,傷口甚至能夠看到白骨。獸人慘叫了一聲,受傷的憤怒和痛苦讓他的雙眼開始泛紅,呼吸也越發的兇暴起來。感受到了生命威脅,深埋在血脈中的惡魔詛咒再一次浮向表面。
見狀艾伯特不顧一切的向前搶出了一個空隙,揚手向他丢了一道聖光。治療術讓薩爾拾回了部分理智,躲開了迎面而來的巨斧。但聖騎士則爲他的莽撞付出了代價,一柄布滿鏽迹的長劍狠狠的砍在了他的手臂上。艾伯特還算有些心理準備,隻是悶哼了一聲,踉跄着向後退去,單手掄起沉重的戰錘勉強驅趕着撲過來的僵屍。
狄甯猛然轉身停步,俯身沉肩,一把掀翻了背後的一張桌子。桌子帶着上面的瓶瓶罐罐把撲過來的惡鬼們統統砸了回去。終于得出空當的狄甯雙腿驟然發力,下一刻他的身影消失在原地,殘影在空中拉出一道細長的銀線,而他本人已經徑直切進了亡靈的陣線,殺到了艾伯特身邊。
——沖鋒!
勢頭将盡的時候狄甯已經感覺到肌肉一陣酸痛,這是持續高速奔跑又突然爆發的後遺症,他不管不顧的揪住艾伯特,借着慣性把他帶向一旁。兩個人一起沖了幾步,就撲倒在了地上。狄甯一個翻滾跳起身來,向撲過來的僵屍丢出了某個東西。
一時間沒能爬起來的艾伯特驚訝的看着那個銀白色的小方塊在觸地的時候開始變形,咔咔的變成了一隻……機械小雞?
盡管個頭和外形都出人意料,但那個小機械體還是在啓動的第一時間就發起了攻擊。它以一種驚人的速度在亡靈的腳底下來回亂竄,兇狠的啄着每一個能夠接觸到的敵人的腳趾頭。
……看着好疼啊。
亡靈當然是不會感覺到疼痛的,但凡是對它們發起進攻的都會被視爲有威脅的目标。一時間狄甯和艾伯特的追逐者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這個小個頭的家夥身上,然後在混亂的追擊中自行滾成了一團,看起來就像是被打包了的章魚一樣混亂的揮舞着一堆手臂。
“這也是你的作品?”艾伯特吃驚的問道。
“照貓畫虎而已。”狄甯也爲這麽好的效果驚訝了一下。
設計機械結構是一件費腦子的事情,狄甯沒興趣在這方面浪費時間。但他照着圖紙還是能夠做出來一些東西的。作爲在兒童周送給孤兒院的禮物,這是少數幾個他還記得做法的工程學産品,當然被送出去的那些在編程上不會這麽兇殘,但同樣具備了防身的功能。
——至于巡邏隊和機械小雞搭檔什麽的,隻能說城防系統的指揮官腦子有坑不用理他。
狄甯驟然向後跳開,閃過了一道藍光。寒冰箭在牆壁上砸出了一片冰晶,他兇狠的看向那個方向,死靈法師隐藏在兜帽下的眼睛同樣憤怒。然後他再一次揚起手。
“薩爾!”判斷出方向的狄甯怒吼道。
驚人的戰鬥直覺讓獸人猛地向後一跌,然後原地翻滾離開了剛剛站立的區域。法術擦過他的身邊然後炸開,把一個跟上來的骷髅戰士凍在了原地。薩爾迅猛的跳起來,一斧子砍掉了它的腦袋。他的左腿也沾上了冰面的邊緣,一大塊皮肉都被撕掉了,但他現在完全不在乎淌血的小腿,而是暢快的向敵人怒吼着。
死靈法師咒罵了一聲。現在換成薩爾纏住他僅剩的護衛了。他勾起手指施放了一個護盾,同時指揮着亂成一團的僵屍和惡鬼們盡快分開。
但在那之前它們是再合适不過的靶子了。手臂受傷的艾伯特接過狄甯扔來的單手劍,抓緊時間挨個的給它們斬首。而狄甯則抄起了聖騎士丢下的雙手錘,再一次發動了沖鋒。
死靈法師反應迅速的邊後退邊丢出兩道寒冰箭和一記詛咒。狄甯猛然往地上一撲,從法術的下方滾過,然後一個挺身跳了起來。
沖鋒的勢頭就此而止,但狄甯的攻勢還未結束。他甚至沒做思考就全力投出了手中的戰錘。即使有護盾護身,法師也不敢硬接這一擊。他不得不在地上打了個滾才堪堪避開被砸碎腦袋的命運,然而失去了惡鬼牽制的狄甯終于放開了手腳,沒等死靈法師站起來,他就已經到了對方面前。狄甯壓根沒有費心去撿起武器,簡單粗暴的就是一拳!
這含怒的一擊不可謂不重,法術護盾在他的手下閃爍了一秒就砰然粉碎,去勢不減的拳頭直擊法師的胸口,幹瘦的法師直接被擊飛了出去,然後狠狠地砸在了滿是燒瓶和試管的實驗台上。脆弱的器皿無一幸存,五顔六色的藥劑四處飛濺。法師噴出一口鮮血,然後昏死過去。
狄甯當然看得出來他沒死。如果不是護盾消減和偏轉了一部分力量,對方根本就不會飛出去,而是就地内髒破裂死于非命。他撿起掉在一旁的戰錘,快步走上前去,打算在亡靈們恢複過來之前解決掉對方。
但是有什麽東西從實驗台的後面爬了上來。
狄甯停住腳步,警惕的打量着那東西。那是一種幽綠色的膠質物,仿佛具備着自己的意識一樣,以一種不算慢的速度蠕動着。它分出了一部分像是觸手一樣的分支,在空中揮舞了幾下後迅速的抓住了昏迷中的法師。停頓了幾秒後,其他的部分随之纏了上來,呼的一聲把他整個的吞了進去。
透過那東西半透明的身軀,狄甯還能夠隐約的看到死靈法師的黑色袍子。但那塊黑色以驚人的速度逐漸的縮小了,最終變成了小小的一團。
大概就是袍子本身被盡可能的團起來的程度。
也就是說,人體沒有了。
狄甯頭皮一炸,随手抓起一本書丢了過去。膠質物的表面迅速的凹了下去,像是張開了一張大口一樣接住了那本書。但很快書本就從内部被推上了表面,除了沾滿黏液以外基本上算是完好無損的。
不吃無機物嗎……軟泥怪的變體?
他隻來得及作出這一個推測。下一刻膠質物就驟然膨脹了起來,幾個呼吸間就從和一個人差不多的大小變成了塞三個人進去也綽綽有餘的程度,而且居然還在速度不減的增長!
看着那直沖自己撲過來的軟泥,狄甯臉色一變,二話不說轉頭就跑。
“薩爾!艾伯特!”他大吼着沖向同伴,“那邊是正門,快跑!”
失去了指揮者的亡靈行動變得混亂起來,壓力大減的兩人已經湊到了一起。聞言他們也顧不上面前的敵人,又砸又踹強行擠開一條道路沖了出去。
他們沖到門口的時候軟泥已經蔓延過了大半個房間,所有接觸到的東西除了泥土基本都被吞了進去,就連離得近些的亡靈也被一概吞下然後消化。看到這一幕的狄甯不由得驚歎了一下詛咒教派的東西真是好養活,吃這種瘟疫犬都不碰的東西居然還能長大。
那隻失去了動力的機械小雞也被吞了下去,然後秉承着工程學的慣例發生了一次小爆炸。有一小部分的軟泥被炸開之後失去了顔色,但那點損失對整體而言微不足道。見狀狄甯兇狠的笑了一下,轉頭跑去跟同伴彙合。
出路和來時截然不同,好在早有準備的狄甯在前面帶路。顧慮到薩爾受傷的腿,他們的移動速度放緩了不少。所以軟泥一直锲而不舍的追在後面,順帶吞掉了沿途所有的東西。
——真是夠完美的毀屍滅迹。狄甯咬牙切齒的想。
最終他們通過一台小型的升降梯爬上了地面。來不及享受一下新鮮的空氣,他們就感覺到腳下一陣搖晃。三個人剛剛跳到平地上,木質的平台就掉了下去。
“那東西還真是沒完沒了!”薩爾惱怒的說。他實在是被追夠了,如果那團軟泥看起來能有那麽一點硬度,他絕對會轉過去砸碎它。
“我們該怎麽解決它?”艾伯特想起那些被吞掉的亡靈,它們手上的刀劍看起來一點阻礙都沒有。
狄甯環顧了一下四周,在山坡下方看到了一座熟悉的建築。
是那座哨塔。
“去那邊。”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