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甯!”
兩個人異口同聲的喊道。艾伯特甚至都顧不上逐漸逼近的亡靈,猛地轉過身。
的确是狄甯。他抱着胳膊,懶洋洋的倚在一分鍾前還空無一人的牆壁邊上,一根已經點燃了的火柴在他的手指間轉來轉去,卻很神奇的沒有絲毫熄滅的迹象。他沖着兩個發愣的同伴咧嘴一笑,舉起手敷衍的揮了揮,算是打過招呼了。
“你是什麽時候……”薩爾眼睛都直了——被火光晃的。
“打住。”狄甯豎起火柴示意噤聲,“解釋延後,過來趴下,不然就來不及了。”
什麽來不及了?
盡管一頭霧水,薩爾和艾伯特還是迅速的聽從了他的話。顯然狄甯已經有了解決的辦法,才會如此信心滿滿。
然後他們眼睜睜的看着狄甯把火柴往旁邊随手一抛,就地卧倒,雙眼緊閉,還順手捂住了耳朵。
……等等,這就是你所謂的解決辦法?
艾伯特剛想張口說話,空氣突然靜了一下——好像有一個細微的聲音消失了。
沒等他想明白,震耳欲聾的轟鳴聲驟然響起。
地面劇烈的震動着,幾乎要把他們扔出去。熱浪從前方掠來,把泥土和石塊沒頭沒腦的砸了下來。接着頭頂傳來了岩石的斷裂聲,仿佛整個世界都在轟然倒塌!
直到幾分鍾後,周圍的一切才逐漸安靜下來。
狄甯咳嗽了一聲,從地上爬了起來,向前望去。整條隧道都已經垮塌,從上方塌陷下來的泥土掩埋了亡靈的大軍,稍微靠前一些的也被沖擊波撞得七零八碎。确定安全後,他拍打着身上的土,若有所思的反省道:“好像火藥放的有點多了?”
沒人理他。薩爾捂着腦袋從土裏爬出來,面積較大的後果就是他被飛來物砸的七暈八素,整個人都差點被埋起來。艾伯特則蹲在一邊抹臉,由衷的後悔自己爲什麽要擡頭和張嘴。
……反正追兵的問題解決了。
因爲艾伯特暫時說不出話,也有可能是不想說話,所以提問的責任就當仁不讓的交給了薩爾。獸人看着不成樣子的隧道,爲難道:“我們該怎麽出去?”
狄甯聳了聳肩,沖着身邊的牆壁擡腳一踹。薩爾震驚的看到一扇與泥土同色的木門咔擦一聲倒地,露出一個通道來。
“人類早就發現,給自己留條後路是個能夠氣死敵人,偶爾也能夠坑死自己的好辦法。”他意有所指的說。
薩爾松了口氣,回頭看了一眼垮塌的通道:“那些炸藥是你提前埋好的?你怎麽知道我們會往這兒跑?”
“我沒有‘埋’炸藥,夥計,它們根本就認不出那是什麽,随手扔過去就行了。我隻要提前繞到你們前面來,鑒于你們比橫沖直撞的犀牛還鬧騰,絕大部分的亡靈都會聚過來。然後——‘砰!’”他攤開手,“問題就解決一大半了。”
“但是它們的後面有個法師……”受指揮的亡靈不會太蠢,這是艾伯特說過的。
狄甯沖他露出了一個微笑,薩爾突然覺得背後一寒。
“那麽你覺得我是怎麽知道…”他敲了敲暗門邊上的牆壁,“這個的?”
在這個問題上獸人很明智的保持了沉默,在他發現狄甯已經愉悅的快要吹口哨來表示慶祝的時候。
就當什麽都不知道吧。他這麽想。
就在這時,轉到狄甯背後站着的艾伯特向他比劃了幾個手勢。薩爾一時間沒明白他的意思,一臉疑惑的看過去。狄甯随着他的視線回過頭,艾伯特馬上收手轉頭不看他,專心緻志的研究起暗門來。
……演的一點都不像啊,夥計。
薩爾瞟了一眼狄甯,發現對方正在一臉無奈的扶額歎氣。他迅速的想起了有所聽聞的那場沖突,頓時了然。
“那什麽,塔倫米爾怎麽樣了?”他嘗試着轉移話題。這個選擇倒是卓有成效,其他兩個人都把注意力集中了過來,“我聽說那裏遭受了詛咒?”
狄甯的回答出乎意料的爽快:“啊,解決了。”
兩個人齊刷刷的瞪着他。
“解決了……?”薩爾難以置信的重複了一遍,連忙說道,“等一下,那裏還有死靈法師的同夥,他們抓我回來的時候我聽到的。”
“哦,你是說鎮長先生嗎?”狄甯毫不掩飾自己明顯是建立在敵人痛苦之上的愉快,“我走之前把他綁在了教堂的十字架上——願聖光拯救他的靈魂,呦吼。”
薩爾:“……”
他好像聽到了某個不得了的詞?你已經高興到畫風不符了嗎!
“鎮長——?”艾伯特沒忍住叫出聲來,但一片混亂的他已經顧不得那麽多了,“怎麽可能會是鎮長?”
在你眼裏是誰都不可能吧——狄甯正想嗆他一句,又趕緊咽了回去。
“從他們設下陷阱開始,我就懷疑他們有同夥。”他慢慢的解釋起來,“用人質作爲誘餌是常見的選擇,但其中爲什麽正好有我們要找的布蘭德,而且他絲毫沒有被感染?”
“因爲他們知道我們一定會把布蘭德帶回去,隻要他生命無憂就必然是個累贅。至于其他人隻不過是個試探。我們殺死了那些被感染的人,而不是因爲他們症狀較輕就嘗試治療,說明我們很清楚瘟疫的特性。帶走那個健康的人則說明我們同樣重視無辜者的生命,而不僅僅因爲要完成我的承諾。”
“雖然我們的實力超乎了他們的預計,成功的殺死了圍捕的人回到了塔倫米爾。但他們立刻将無辜者卷入了進來,趕在警備隊空出手之前,也就是沒有任何支援的那段時間裏逼我們這兩個最棘手的人前去自投羅網。如果成功解決掉我們兩個知情者,那他們之後就可以内外勾結将普通人欺瞞過去,裝作被消滅的樣子繼續暗中行動。”
“不過兵分兩路這個結果也不錯,落單的敵人總是容易消滅的。這樣的想法促使了一場自不量力的襲擊的發生——真可惜,我不擅長推理,但戰鬥還是不錯的。”
狄甯假裝沒有看到對面的兩對白眼,接着說道:“抓住鎮長之後,我搜查了他的家裏,然後在地下室發現了詛咒教派的祭壇——話說爲什麽所有隐秘的東西都放地下室,一點懸念都沒有——于是人贓俱獲,證據确鑿,蓋棺定論。之前的疑問也就可以解釋了。”
“是誰知道我們一定要帶回布蘭德?是誰知道我們了解詛咒教派和亡靈?是誰知道我們重視無辜者的生命?是誰能夠接觸大量的鎮民而不被懷疑?是鎮長。”
狄甯長出了一口氣,攤開手,示意他說完了。
但艾伯特依然有點難以置信:“他的動機呢?爲什麽他要這麽做?”
“生者想從亡者那裏獲得的無非是兩樣——不朽永生和死者複蘇。”狄甯帶着淡淡的嘲諷說道,“然而他們最後得到的往往隻有謊言罷了。”
“生命啊~是何其寶貴又廉價的東西~”他用唱歌劇一般的長調子悠悠然的感歎道,沒發現薩爾看他的眼神充滿了對精神病患者的擔憂和關懷。
多少對他的間歇性狂躁症有心理準備的艾伯特哼了一聲。
“你倒是很了解生命的價值啊。”他悶悶的說。
狄甯頓時卡住了。他撓了撓後腦勺,剛才還滔滔不絕的舌頭像是塗上了石化藥劑一樣,僵硬的說不出話來。
薩爾看看一臉窘迫的狄甯,又看看闆着臉的艾伯特,忍着笑後退了幾步,讓他們自己去解決這個問題。
狄甯惱火的瞪了他一眼。他最痛恨面對情緒問題。以往和别人起沖突的時候,要不就是有人居中周旋,要不就是對方了解他的性格,直來直往的打上一架或者互吼一通,問題就此了結。然而艾伯特良好的教養注定了他絕不會對狄甯動手或者口出惡言,薩爾又擺明了不插手……
我恨聖騎士。狄甯咬牙切齒的想道。但是好吧,現在我更恨我自己說話之前爲什麽不能過過大腦。适時的閉嘴有那麽難嗎?
但懊悔過去顯然對當下沒什麽幫助。最後狄甯咬了咬牙,硬着頭皮開口了。
“好吧。”他慢慢的說,“我是說,我爲之前錯誤的語言表達方式向你表示歉意,搭檔。”
艾伯特轉過身,難以置信的瞪着狄甯的後背:“……錯誤的語言表達方式?”
“就是措辭不當。”狄甯飛快的解釋道,然後飛快的閉嘴。
“措辭不當?”艾伯特又一次重複道。
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狄甯終于忍不住說道:“……我認爲我的話在邏輯上沒有問題。它陳述了一個很有可能發生的事實。”
——聽着還挺委屈。
艾伯特:“……”
終于明白過來的薩爾忍不住噗嗤一聲,捂着嘴蹲了下去。感覺他在拆台的狄甯斜過眼沖那邊呲了一下牙齒,然而低頭憋笑的獸人完全沒看到這個威脅。注意到艾伯特的目光,兩個人頓時一臉肅穆的裝起了好孩子。
聖騎士闆着臉冷冷的看着他們,最後卻率先妥協的歎了口氣。
“好吧,我理解了。”他無可奈何的沖着狄甯說,“但我希望沒有下次,好嗎?搭檔。”
狄甯迅速而滿心感激的點了點頭。
“很好,讓我們回到正題吧。”艾伯特自然的轉移了話題,“就是說,塔倫米爾已經沒事了?”
“是的。”狄甯肯定道,“我親手砸掉了祭壇,之後那些受詛咒的人就開始好轉了。”
“那麽剩下隻有這邊了。”薩爾轉頭看向被堵塞的通道,“你們覺得他們還有幸存者嗎?”
狄甯攤開手:“我确定這兒還有個主事者。剛剛我在那個雜碎的腸子上點——”另外兩個人一起轉過頭,表示一點也不想知道他是怎麽獲得這些信息的,“好吧,好吧。總之他們還有個主事者就是了。”
“但我們該怎麽找到他?”艾伯特想起那四通八達的隧道就頭疼。要他們迅速的搜查所有的地方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走這邊。”狄甯指了指暗門。
“我知道是走這邊。我們隻有這一條路可以走了不是嗎?”
“或者說我們還好有這一條路可走。”薩爾插嘴道,“我們可以從這邊離開,然後再從正門進來。”
狄甯舉起了手:“不不不,我的意思是,走這邊就行了——這條路是直通總實驗室的。”
其他兩個人一起表情複雜的望向了狄甯,而後者一臉無辜的聳了聳肩:“我剛才不是說過了嗎,後路偶爾也會坑死自己。”至于被坑的到底是誰,這就各抒己見了。
——有那麽一瞬間,艾伯特和薩爾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應該揍他還是應該擁抱他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