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寒衣物,食物和水,帳篷…還有什麽?”艾伯特問道。
“弓箭,繩索,指向針,最好能找到更詳細的地圖。打火石已經有了,那麽,”狄甯思量着,“你覺得我們能不能找到哨子?沒有我就自己做了。”
“哦,如果能的話,我建議你自己做。”艾伯特聳了聳肩,“别忘了我們還計劃着要換武器,那些金币真的夠嗎?”
“當然不。但它們大概是那個小女孩全部的資産了。”狄甯摸了摸腰上的錢袋,心想這大概是自己十二年來頭一次爲沒錢頭疼——通常來說,他沒錢的時候,恰好也都是物資不能靠錢換到的時候。
“泰麗莎是個好女孩。”艾伯特真心實意的說,“薩爾真幸運能夠遇到她。”
狄甯擡起眼看了看他,對這句話表示同意。隻有他知道那個女孩最後會經曆什麽,她爲了這個異族兄弟付出了一切。她的死讓薩爾掙脫了對布萊克摩爾的恐懼,但也讓薩爾徹徹底底的和人類分道揚镳——吉安娜是他的盟友,卻不是他的親人。
但他又立刻提醒道:“别再提到薩爾了。誰知道敦霍爾德的消息有沒有傳到這裏來。”
艾伯特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他們現在正走在通往塔倫米爾的大道上,雖然行人不多,但不時也會遇到一兩個。這次前往塔倫米爾隻是爲了準備進入奧特蘭克山脈的物資,最好不要節外生枝,因此薩爾不得不單獨留在了宿營地,由狄甯和艾伯特走這一趟。
“說起來,”當他們遠遠的能夠看到鎮子周邊的圍欄和鮮豔的紅色屋頂的時候,狄甯随口問道,“你來過塔倫米爾嗎?”
艾伯特撓了撓下巴:“差點。”
“嗯?”
“我幾年前去達拉然的時候經過了這裏,不過因爲某些原因沒有在鎮子裏住下,而是在野外紮營了。”他看向狄甯,“你呢?”
“大概。”
“啊?”
“我知道我來過這片區域,但我不确定經過的是不是塔倫米爾。”
狄甯說的是他十二年前的經曆,那時候他從驟然淪陷的洛丹倫王城逃離,向南一路跋涉到米奈希爾港,乘船前往暴風城。當時整個王國都被天災的狂潮所吞噬,絕大部分地區都被化爲廢墟,狄甯甚至不知道自己走過了什麽地方,殘留在他的記憶裏的隻有絕望和恐懼,還有瘋狂卻不知道該指向誰的仇恨。
“所以,實際上我們都對塔倫米爾沒印象?”艾伯特無奈的笑道。
狄甯聳了聳肩:“我覺得更有趣的是我們好像都經過了這鎮子。”這個幾率更低一點。
談話間,他們已經走進了塔倫米爾。
銜接着大路的是鎮中的主幹道,碎石鋪就的路面幹淨又整潔,來往的人扛着伐木斧和鋤頭回家吃午飯,互相熱情的打招呼。兩側的民房随意的排列着,大多是一層的小屋,窗戶外側晾曬着驅蟲的草藥,烤面包和炖肉的香氣從虛掩的木門後溜出來,彌漫在空氣中。
“手藝不錯。”狄甯評論道。
艾伯特好笑的看着他:“你餓了?”
“這倒還沒有。”隻是覺得周圍閑适的氣氛很放松。和平年代的城鎮總是充斥着這種無憂無慮的感覺,這讓狄甯想起了自己的童年。即使記憶久遠的連細節都已經褪色,隻剩下模糊的光影和朦胧的情感。但他依然能夠感覺到那時候滿溢的惬意和幸福,肆意的就像擁有整個世界一樣。
——但那些最終都失去了。
狄甯迅速的收回思緒,對自己的多愁善感很不滿。他順着街道兩側的招牌挨個的看過去,把注意力集中在正事上:“如果要吃點什麽的話,起碼要等到買完東西以後再說。”
“那時候我們應該就不剩什麽錢了吧。”
“既然如此,我推薦你去磨坊幫忙,怎麽樣?工資日結,還管一頓飯。”狄甯沖着鎮子外的風車做了個請的手勢,“我會在旁邊給你全程加油的,我保證。”
艾伯特幹脆的給了他一個白眼,指向了另一邊:“我還不如去那裏問問看呢。”
狄甯順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了立于建築頂端的十字架。他嫌惡的皺了皺鼻子:“那你就自己去吧。”
“你呢?”
“像我這種内心陰暗的人最好還是不要踏入聖光的地盤了,萬一被淨化的渣都不剩,你難道不會有罪惡感嗎?”
艾伯特一臉的無奈。他知道狄甯性格暴躁,漠視生命,但這種極端情緒在長期處于戰争狀态的軍人或者徘徊在生死邊緣的冒險者身上是很常見的,他聽說過也見過很多這方面的事例。至于内心陰暗,完全是托詞。
“我能問問,”他實在是忍不住了,“你爲什麽這麽讨厭聖光嗎?”
狄甯面無表情的盯着年輕的聖騎士看了好一會兒。就在艾伯特以爲他大概是想要動手把自己揍趴下的時候,卻出人意料的得到了一個回答。
“……說話不算話。”他的搭檔含糊的說了一句。
“啊?”
但狄甯偏開了頭,示意這個話題到此爲止。于是艾伯特隻能跟在他背後,一邊苦苦思索到底是什麽情況——那些有能力和聖光溝通的人必然是牧師和聖騎士,而狄甯顯然不是。所以他指的應該是人而非聖光本身。但誠實守信是必要的美德之一,通常來說,一位聖光的代行者哪怕舍棄生命也會履行自己的誓言的。
是迫不得已,還是力所不及?
但不管怎麽說,這一定給他的搭檔留下了極其糟糕的印象。
就在年輕的聖騎士下定決心要承擔起改變搭檔對聖光的負面印象的責任的時候,狄甯停下腳步,擡起胳膊攔了一下因爲過于專心而差點磕在門檻上的艾伯特。
“呃,謝謝……”艾伯特擡起頭看了一眼門口的招牌,疑惑道,“鐵匠鋪?”
之前的那場角鬥中,劣質武器給他留下的陰影很是深刻,自然能夠理解狄甯對于一把好劍的迫切需求。但他們的錢确實是不足以在購買所有需要的物資之後再随心所欲的挑選上三把結實耐用的武器了。所以不應該是先買完其他東西,再來看看哪些在他們的承受範圍之内嗎?
狄甯指了指他的腰間:“劍柄是鍍金的,原料也算不錯,就是鍛造技術太差,可以賣出一點價錢——否則你以爲我爲什麽要把這兩把劍都帶出來?”
爲此薩爾手中隻留下了一把匕首,這給他的等待增加了很大的風險。但他還是對此表示了理解和信任,真心實意的。如果他不是個獸人,狄甯倒是很樂意認識這麽一個人,畢竟誰都樂意和好人打交道。
可惜他是個獸人,而狄甯對于部落的警惕是刻在骨子裏的。薩爾會是個值得尊敬的敵人,但他不會是狄甯的朋友。
***
跟絕大部分狄甯見過的鐵匠鋪一樣,熔爐,風箱和鐵砧占據了絕大部分的空間,剩餘的牆面則挂滿了打造好的成品。敞開的門窗帶來了新鮮的空氣,但熊熊燃燒的火爐依然讓室内的溫度高于室外。
屋裏沒有人,艾伯特正想出聲喊一句,狄甯卻揮了揮手示意不必着急。他在屋裏轉來轉去,饒有興趣的研究着那些成品。不僅是劍斧錘等的武器,就連鋤頭這樣的農具也被他拎起來敲了兩下。
“你對這些也感興趣?”艾伯特學着他的樣子敲了敲鋼鐵的表面,卻什麽都沒聽出來,“打算在雪山上種小麥嗎?”
“我可不打算跟德魯伊搶工作。這種事還是交給那些狂熱的自然愛好者來幹吧。”狄甯撇了撇嘴,放下了手裏的農具。
艾伯特正想問德魯伊是什麽,一個高大的男人扛着鐵錘從通往後院的門進到了房間裏。他有着粗壯的手臂和結實的肌肉,藍色的襯衣上全是灰塵和汗漬。看起來就是這裏的主人。
“歡迎。”男人粗聲粗氣的說,“兩位有什麽想買的?”
艾伯特爲難了一秒,狄甯就頭也不回的說:“左數二排三列的青銅戰斧,最上一排的白蠟木弓,再往右兩列的鋼制寬劍,兩把。”
兩個人的表情都是一變。不過鐵匠是一臉驚訝,而艾伯特愕然之後就是一臉苦色。
“好眼力。”鐵匠稱贊道,“很少有人能夠這麽快就把我店裏的好貨都挑出來。眼睛可真夠尖的。”
“多謝誇獎。”狄甯渾不在意的說,“那就談談價錢吧。”
艾伯特的表情更痛苦了——他就知道狄甯挑選的時候肯定不會率先考慮到錢的問題!
但事已至此,他也隻好硬着頭皮跟名叫伯倫的鐵匠講起價來。艾伯特出身于貴族家庭,早就習慣了把事情交給侍從去辦,偶爾幾次自己買東西的時候兜裏也有着足夠的錢,所以從來沒嘗試過跟别人讨價還價。年輕人短短幾句就把自己憋得臉色發紅,磕磕巴巴的不好意思再說下去,隻能用譴責的目光掃視狄甯的後背。
狄甯堅定不移的裝作什麽都沒感覺到的樣子——有那麽一段時間,他偏執到了隻熱衷于給敵人找麻煩的地步,結果養成了除了生活必需品以外什麽都沒興趣的習慣。平民水準的飲食起居能用多少錢?而他的收入又遠高于平民階層,所以狄甯也不會講價。
而兩人的區别就在于狄甯比較獨斷專行不喜歡講道理,而艾伯特雖然是貴族但同時是個好脾氣的人。所以這倒黴的差事就隻能落到他頭上了。
不過狄甯最後還是把腰間的長劍丢了過去,算是給艾伯特增加了一點籌碼。然而并沒有什麽太大的用處。即使伯倫非常大方的給他們湊了個整數,答應把這兩把劍折合成兩個金币,他們的錢還是不夠。
“……狄甯。”艾伯特怨念的回過頭,“就不能換成别的嗎?”
狄甯也想換成便宜一點的,奈何更廉價的那些他看不上。他們個個身上帶傷,在這種實力無法完全發揮的時候,對武器性能的依賴就大大提高了。他不要求手裏的劍能有削鐵如泥的本事,但至少應該兼具耐用性和平衡性吧?
早知道這樣,在敦霍爾德的時候他就不該那麽謹慎的隻拿必需品。狄甯懊悔的想着,把艾伯特拽到身邊給他解釋了一下原因。
聖騎士沉默了幾秒,終于憋不住了:“我怎麽覺得你看什麽武器都覺得質量太差呢?”
“是鍛造水準不行。”狄甯糾正道。他們遇到的武器使用的材料還是可以的,隻是制造手法沒有完全發揮出金屬的全部潛能。
艾伯特額角青筋直跳:“說真的,夥計,難道你是跟着矮人長大的嗎?”一般人可不會區分武器的優劣原因到底是因爲材料還是技術問題。隻有那些鍛造大師們才會對此挑挑揀揀。
“當然不是了。”狄甯沒明白他的意思,“爲什麽這麽說?”
“因爲我覺得你就像矮人一樣特别挑剔,就差親自動手打造這個步驟了。”艾伯特咬着牙說。
他的本意不過是抱怨一句。沒想到狄甯靜靜的看了他一會兒,居然點了點頭,贊同道:“你說得對。”
聖騎士一臉錯愕。
但狄甯已經轉身看向鐵匠,跟對方商量道:“兩個金币,加上那兩把劍,借用一下你的爐子和原料,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