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斥候将柏擎的京腔用現學的東臨話複述一遍,袁霆一邊聽一邊點頭,擡手一指,請柏擎他們在院中飯桌前落座,竈前的村民又趕緊燒開水,一人一碗清水坐着慢慢說。
告黑狀上眼藥,這是一早就商量好的,村民們一個接一個把他們知道的往事掏盡了,不光是沈氏的,縣裏隻要有勢力的大戶都被點了一遍,因爲他們互相都爲姻親,像沈氏這種的,族中子弟在河陽州内各級衙門做吏員,姻親遍布全州,這些大家族同氣連枝,說一家的事往往還要帶上幾家才能說完整。
袁霆他們這麽清楚自然是因爲這些大戶每次紅白喜事都是大操大辦,百姓也跟着沾光吃流水席,讓人津津樂道講上半個月,村民們自己也吃過,好多故事就是在這種席面上聽來的,隻是大部分故事有開頭沒結尾。
好在柏擎和成封都不是一般百姓,以他們的經驗和見識,這些故事從開頭來看,就已經能猜想到所牽涉的平民百姓多半沒什麽好下場,何況,沒結尾也不要緊,百姓的議論不可能是無中生有,隻要知道曾經發生過這些事,回到縣裏總能打聽出詳情來。
他們這一聊就聊到了半夜,柏擎和成封更懂得怎樣問問題,幾乎掏盡了村民肚子裏的故事,然後趁着夜色打着火把匆匆離去,連夜趕回縣城外的東臨縣千戶所,與留守的把總們商量對策,至于村裏殘留的血迹,留了幾個斥候等天亮的時候檢查完了再速趕來縣裏禀報。
這時候柏擎才聽到更多新消息,昨天傍晚街上已經有小道消息傳開,有個姓趙的老艄公接了一趟衙門的活,捎了兩個官差和一個少女到縣裏,接着,衙門下午新收了一個少女關在重犯女牢,衙門周邊一個小飯鋪的夥計往牢裏送飯時親眼看到的。
這兩下一對照,再加上跟蹤官差的子弟親眼看着祁可進了衙門再沒出來,已經可以斷定飯鋪小夥計看到的少女正是祁可。
笞杖徒流死,重犯監牢裏一般是關後面兩種囚犯,祁可才進衙門就被收進了那必死無疑的地方,而要整人是很容易的,先去刑室走一趟就能立刻讓人身無外傷卻去了半條命,等人昏昏沉沉的時候再拉出去過堂,那就由着堂上的人擺弄了。
軍官們知道利害和可怕後果,都在讨論怎樣讓人盡快出來。
“我們現在的難題在于,我們認可祁可手中的地契是真的,而沈氏一族在縣裏的勢力,他們能輕而易舉地搞到一份全新的地契,抹掉祁可手中那份過戶舊檔,變成鹽商和沈氏之間的買賣。”
“那麽明天的情況就以觀察爲主?看看衙門裏有什麽動靜?昨日他們到碼頭時,死者的家眷可是鬧了一場,不過沒沾到便宜就是了。”
“家眷鬧事不足爲慮,他們會鬧我們也會鬧,攪渾水嘛,看百姓們願意站哪一頭喽。按照村民所說,祁可一個人,帶條狗,打跑了守莊子的幾十個大男人,天亮後我們完全可以放出風聲,就說是死者自己在山上招惹了野獸被害,家眷無理取鬧,仗着是沈氏家仆就敢颠倒黑白栽贓小姑娘害人。百姓很喜歡這種故事,如果我們最終能證明是沈氏惡意陷害,對我們自己也是有利的。”
柏家軍遠道而來重整海防,自然是要跟已成氣候的本地勢力搶奪權力,争奪誰是說了算的老大,沈氏作爲本縣最大的地頭蛇,又送個由頭上來,不打擊一下他們的氣焰都對不起柏家軍多年戰場上打下來的名聲,更何況東臨縣是柏擎坐鎮,治下的村鎮都歸他管,他可不想自己才剛上手熟悉本地軍政事務就辦砸了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