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收到嬴高的書信的時候,扶蘇正苦着臉獨自在自己的書房裏面靜坐,顯然也是遇到了煩心事兒。這煩心事正是在幾天之前他所收到的一封匿名書信。
本來這個時候的扶蘇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因爲經過了三個月左右的鏖戰,他得到消息,這一次進入的桂林郡和象郡這兩個地方作戰的将士當真是不辱使命,已然是攻打下了這兩郡的大半之地,按照這樣的情形發展下去,扶蘇相信再有不到兩個月的時間,自己就能把拿下這兩個郡的捷報送進鹹陽城了。
而就在這個本應該皆大歡喜的時候,這封匿名書信上的内容卻讓扶蘇的心情幾乎一下子就跌落到了谷底。
按照那封匿名書信裏面的說法,如今除了扶蘇之外,剩下的十幾個始皇帝的兒子在鹹陽城裏正處于水深火熱的狀态中,嬴高爲了防止這些自己的兄弟做大,隻是将呼聲比較高而心中除了忠孝之外沒有其他想法的扶蘇派了出來。
而剩下的那些個大秦的公子,早就被嬴高全部都趕出了鹹陽宮,在鹹陽城裏面過着還不如一個大秦普通貴族的生活,而且最近因爲這些公子對于這樣的生活稍微有那麽一點點的抱怨,嬴高就動辄對其恐吓了起來,而且在書信中說了,要是這些公子再有什麽怨言的話,難保嬴高不會将他們處以什麽慘烈的刑罰。
扶蘇從來就不是一個自私的人,相反他是一個憂國憂民的人,都憂國憂民了的,自己的兄弟過的不好他自然也是會挂在心上的。
他不知道這封書信到底是誰給他送過來的,但是在他的心裏,一旦這個事兒是真的的話,這封書信很有可能就會是自己哪一個不願意透露姓名的弟弟派人送過來的。
就單單的一封信,并不能讓扶蘇判斷出這裏面所說的内容到底是不是真的,但是他也知道無風不起浪這句話,鹹陽城裏面的事兒,他隻要派一個人去看一看,自然就知道了,所以這封書信并沒有騙他的必要。
而且以扶蘇對嬴高的了解,他早就發現了自從開始競争儲君之位,嬴高的性情就已經不像之前了,他忽然之間就變得殺伐果斷,對于任何不服從的人,扶蘇相信嬴高都會毫不猶豫的鏟平,如果真的什麽時候嬴高對于他們的這些兄弟不滿了,書信中所說的情況,也是十分有可能的。
這件事扶蘇自然不能告訴任何人,這兩天的時間,他也一直都在捉摸着給嬴高寫下一封書信,婉轉的問一問這件事的因果,再婉轉的給自己的弟弟們求一求情,畢竟自己在南海郡一直爲了大秦鞠躬盡瘁,嬴高應該都是知道的。
但他寫給嬴高的書信還不知道從何說起尚未動筆呢,嬴高寫給他的書信卻是先到了,這倒是讓扶蘇有點沒想到。在他的印象裏,嬴高不是一個在做事之前樂于跟别人商議的人。
打開嬴高的書信,扶蘇依然是沒有告知任何人,獨自在自己的書房中細細的讀了起來。
在書信中,嬴高并沒有顧左右而言他,而是單刀直入的就說出來了當自己去九江郡出巡離開了兩個多月期間,在鹹陽城中爆發了流言,而且是在大秦的公子之中,流言的内容也正是跟扶蘇接到的匿名書信中控訴嬴高的所爲差不多。
但是嬴高在書信中也說了,他估計最初散步流言的人一定會将這件事也告知扶蘇,畢竟扶蘇是大秦除了嬴高之外影響力最大的公子了,而且扶蘇目前在南海郡執掌一方,還算是有權有勢,要說策反那些鹹陽城裏面的公子并沒有什麽用的話,利用那些公子來策反扶蘇卻是十分有用的。
在這之後,嬴高還向扶蘇做了一個保證,那就是在這件事的源頭沒有查出來之前,他是不會動任何一個大秦的公子的,但是在這件事查出來之後,如何發現誰真的有反秦之意,嬴高也不會因爲這個人是自己的兄弟而饒恕他的。
“唉,這便是他的風格……”
當扶蘇合上書信的時候,他微微歎了口氣,嘴裏所說的他,可不正是自己這個當了皇帝的弟弟嗎?
在這件事上面,扶蘇知道嬴高對于他已經是仁至義盡了,嬴高在書信裏面說的十分明白,因爲扶蘇乃是大秦的長公子,包括嬴高在内的其他人都是扶蘇的弟弟,所以作爲嬴氏一族内部的事兒,扶蘇肯定是有知情權的,雖然他并不在鹹陽城裏,雖然他的手裏面握有十幾萬的大軍。
但是有知情權歸有知情權,扶蘇知道,嬴高把一切事情的緣由都告知自己的另外一個想法就是自己對于這件事不要再管,不要再問。
嬴高相信自己的前提是自己能安靜的在南海郡等待事情的結果,而不是想要利用自己在大秦的影響力和自己手裏面的兵力去改變什麽。
将這封書信付之一炬後,扶蘇緩緩的走到窗邊,看着鹹陽城的方向,皺眉思索了半天,最終終于是微微的歎息了一聲,他知道了自己應該如何去做,同時也隻能在心裏面替自己的那十多個弟弟暗暗的祈福了。
他的那些個弟弟,他還是了解的,除了自己跟嬴高之外,剩下的的确是有可能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的,他現在隻希望不要有人被别人用心的人利用,如果有的話,也不要太多……
定下了自己的計策之後,扶蘇重新坐回了自己的桌案之前,開始給嬴高回信,他了解自己的這個弟弟,也知道他需要自己的是一種什麽樣的态度。
在發出這封書信之後,他要做到像自己并沒有接到之前的兩封書信一般,他的目标依然是爲大秦拿下桂林和象郡這兩個地方,進一步的擴充大秦的領土。
更何況從嬴高的書信之中,扶蘇還發現了嬴高的另外一層意思,那就是南海郡南部靠海的地方,按照嬴高的意思,番禺縣之南就到了海岸邊,扶蘇理應利用這樣的地理位置,早日開始戰船的修建,并且告知了扶蘇,王離和陳嬰他們制造戰船的工藝已經算是成熟,他如果想要進行此事,可以直接向他們二人征調一些工匠。
顯然,需要扶蘇去做的事兒還是非常的多的,所以嬴高也是在用另一種方式告訴扶蘇,他應當多多的去辦正事兒,而不是爲了這件事浪費自己的感情和時間。
鹹陽城裏,嬴高和曹參自從那一次的會面之後就沒有放松對可能存在的趙成的監視,因爲他們倆都知道,如果這件事真的跟趙成有關的話,他是肯定會出現在鹹陽城中的,也是肯定會跟一些公子再次接觸的,因爲這段時間因爲公子們對嬴高的懼怕,他們幾乎全部都在自己的府中沒有出門,流言的傳遞也呈現出了停滞的狀态。
這顯然不會是始作俑者想要看到的結果,嬴高相信不管這個人是不是趙成,他都一定會按奈不住自己,繼續想辦法的。
與此同時,在胡亥那一如既往的緊閉着大門的府中,胡亥也正焦急的在地上踱着步,而戚懿能比胡亥稍微淡定一些,但是眉宇之間的焦急之情也是展漏無疑。
“夫人,我知道君上所說的那流言定然是與你有關,但如今經過了君上的一番恐吓之後,一衆兄長顯然是盡皆怕了君上,他們連府門都不敢出,又怎敢有進一步的行動?想來君上也定會對于我等加強巡查,一旦露出了馬腳……”
雖然戚懿并沒有詳細的告知胡亥自己到底是如何操作的,但是胡亥自然知道這件事裏面戚懿的影子是很大的,他擔心嬴高把戚懿給揪出來,那樣的話,他們倆的計劃可就算是還沒有成型就落得個雞飛蛋打的局面。
“莫急,我雖然在這其中的确起到了一些作用,但就憑現在那皇帝掌握的這些,他還不會知道我在這其中的作用,既然事已至此,我也就不再隐瞞于你,此事能如此快的在你衆多的兄長中傳遞開來,皆是因我偶然結識的一人,此人的底細我雖然不知,但可以肯定的是,他與你們嬴氏一族,特别是如今的皇帝,乃是血海深仇。”
“此人會不會是在蒙騙于你?他此時又在何處?”胡亥一聽戚懿竟然也是假手于人,心裏面雖然是稍微放心了一點點,但是因爲戚懿并不知道這個人的底細,他也是有些擔憂。
“他既然已經将這等流言散布開了,應當不會蒙騙于我,此人來此何方我倒是不知,但他一定是在時刻觀察着大秦的皇帝和你們這些公子的,不然的話……他應當也不會直接就找上了我。”
說到這,戚懿停頓了一下,她現在還瞞着胡亥的,正是自己爲什麽會如此的怨恨嬴高,好在她偷眼看了一下胡亥,發現胡亥并沒有發覺她的異樣,而是在捉摸着她口中說出來的那個人的身份,這才微微的松了口氣。
這一小段時間,當胡亥決心跟着她,努力想要拿回來在他的心裏原本應該屬于他的一切之後,戚懿發現胡亥好像并沒有之前她看上去那麽的木讷,他其實是一個腦袋非常靈活的人,隻是自己之前刻意的沒有表現出來罷了。
“他找上你,多半是因爲我從鹹陽宮裏出來了,他對于我嬴氏一族的秘密了解的如此的深入,特别是對我了解的如此的深入,該不會是……”
說到這之後,胡亥并沒有繼續往下說,而是皺着眉頭的想了半晌,之後才又開了口。
“你們之間如何聯系?他爲何在這一次君上将全部公子都召進了鹹陽宮之後便不再現身?”胡亥的心裏有太多的疑問了,他既然決心在鹹陽城甚至是整個大秦的地面上面做點什麽,自然不能連合作夥伴的信息都不知道不是?
“每日的夜半時分若是他與我聯系,便會從府外将一塊寫在帛上面的書信扔進府中,而我看罷之後将回信放置在府邸後門外的青石之下,故而到如今也未曾得見此人的相貌,按照他最後一次的書信之中所說,這種流言在鹹陽城中爆發出來的話,皇帝出巡歸來一定會徹查此事,所以他會到鹹陽城之外的地方先躲避一番,如此一來皇帝定然不會查探出任何東西,更不會懷疑到你的身上,等到鹹陽城裏面的風聲松了一些,他自然便會歸來。”
到這個時候,戚懿知道她和胡亥完全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倆人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所以她再沒有任何的隐瞞,把自己之前沒有告訴胡亥的全部都說了出來。
戚懿雖然有一個能隐忍的心性,有一個極端的性情,有一個缜密的思維,但是她知道,她作爲一個女流之輩,有的也就是這些了,而光靠着這些事成不了事兒的,她還得靠着胡亥的才智和胡亥的魄力,當然,還有胡亥的身份。
“既然如此,你我暫且也莫要輕舉妄動,這人若是沒有落入君上的手中,自然還會聯系我等,但等到下一次他再出現的時候,一定要設法弄清他的身份,不然我等的這些所爲,萬一到最後隻是給他做了嫁衣,就不美了。”
胡亥略微想了一下就想到了這件事的問題所在,他當然不會給别人做了嫁衣,而且他知道,如果人家真的是跟嬴氏一族都有仇怨的話,最終的目的也不會是讓胡亥登上大秦的皇帝之位,所以他們的合作,隻能是暫時的。
“公子的意思是……此人隻不過是在利用我們?最終他也不會真心的與我們一道?”
胡亥的話,讓戚懿的心裏也好像知道了點什麽,那人之所以找上他們,顯然是因爲他們的心态和身份,而不是因爲他們是一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