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到了這一步,嬴高還有一件事沒有做完呢,張良作爲這個時代頭腦最爲靈活的人之一,他在項羽的麾下這麽長時間,嬴高想要了解項羽,通過張良還是一個十分靠譜的途徑的。
所以說嬴高先噴了張良這麽長時間,并非是他單純的想要發洩自己心中的怒火,而是在爲自己之後想要做出來的事兒做鋪墊。
到了這個時候,嬴高知道,張良那本來就被剛剛發生的事兒打擊的千瘡百孔的心靈,應該是已經差不多到了崩潰的邊緣了,而自己想要達到的目的,也就隻有這個時候的這個機會了。
“隻是不知你爲何離了項羽之處?項羽乃是匈奴如今的單于,坐擁至少數萬騎兵,你本可以将此事告知項羽,由其帶兵出動,可不就不會給朕這個可趁之機了?”
嬴高微微歎了口氣,看似是在爲張良這一次的落網感到可惜,同時不經意之間提到了項羽,嬴高相信,經過了自己剛剛一番炮轟,這個時候的張良怕是已經沒有什麽心氣再去揣測自己話語之中的含義了。
果然,張良一聽到嬴高提到了項羽的時候,眼中終于是閃現出了一絲的精光,仿佛項羽的出現,讓他在被嬴高打擊的已經是搖搖欲墜的情況下的一根救命稻草。
“若我當真如你所言的那般不堪的話,項羽比之于我,隻能是尚且不如!”
這句話張良說的,那真的是相當的自信,就好像這個時候的項羽,已經被他牢牢的踩在了腳下一般。
“哼,項羽乃是江東不世出的猛将,就連朕當初都是親征方才破了項羽,若非是他麾下之人死命的護佑着他逃往了匈奴那不毛之地,朕怎能讓他活下去?他雖也是朕的手下敗将,但是比之于你,卻是綽綽有餘!你此番獨自暗中歸來,隻怕是并沒有将此事告知項羽吧,你怕項羽跟你一同到了大秦之後,這稱霸中原可就沒有你什麽事兒了。”
嬴高優哉遊哉的說完這番話,好整以暇的看着張良,按照嬴高的說法,那張良還真的是相當的不堪,但是嬴高一看這張良的表情就知道,不同于自己之前的那番話,這句話張良絕對是不贊同的。
“稱霸中原?項羽心中怕是的确想要稱霸中原,這厮在匈奴之地上不知怎地成爲了單于之後,便忘了自己乃是楚國的貴族,中原之人,竟然一心一意發展匈奴的戰力,之前自鹹陽送到匈奴的書信到了項羽手中,項羽竟與範增将書信私自扣下,不讓我過目,此番若非是送信之人親自到了我的大帳之中,怕是我也不會有這番禍患,但就算是沒有這番禍患,我亦是不願終其一生都在那匈奴之地上苟延殘喘,項羽此人,已然失去了當初的鬥志,早晚都會被爾等秦人所滅!”
抨擊其項羽來,張良仿佛又恢複了他那揮斥方遒的魄力,說到激動的時候,仿佛都有點忘記了自己到底身處何方了,差一點沒站起身來,卻又被他身後的禁衛給按住了,這才恍然之間發現了自己這個時候的處境。
通過張良的這番描述,再結合着之前項羽傳遞給自己的那封書信,再加上蒙恬這段時間傳回來的他跟匈奴之人的戰鬥的消息,嬴高對于項羽的目的,還真的就判斷的八九不離十了。
但是面對張良,嬴高卻還是想要看看能不能盤問出來點自己不知道的東西,到這個時候,他這個激将法要是用的好了,還真就比對張良進行一番嚴刑拷打要有用的多。
“項羽與朕,那當真是不共戴天之仇,朕親自将項梁的腦袋砍了下來挂在了我大秦将士的帥旗之上,此事那項羽又如何能忘,他武裝匈奴人,不過是想要與朕再次一決高下,你這厮可莫要臨到死了的時候還助其擺了朕一道啊。”
顯然,嬴高落在張良眼中的神情,正是張良現在還跟項羽是一夥的呢,他現在被抓了,之前的那番話不過是想要迷惑嬴高一番,好爲在匈奴之地的項羽赢得時間。
張良這個人,眼睛裏面是揉不得沙子的,他現在已經和項羽決裂了,而且打心眼裏面看不起項羽,那麽他就得讓嬴高知道他的這個心思,而不是臨死了臨死了還得給項羽做個好人好事兒。
于是乎,張良的那一對眼珠子當時就瞪大了,他看着嬴高,仿佛是拿出了自己生平最是猙獰的神情,之後才開了口。
“我說項羽已然沒有了反秦的勇氣,他便是已然沒有了反秦的勇氣,當初在江東之時,他哪裏會日日将時間都花在那個叫虞姬的女子身上?得了大秦的馬镫之後,這厮完全可以隻在自己麾下的一萬人馬之中使用,那匈奴人萬分蠢笨,又如何能夠輕易參透那馬镫之中的奧秘?而這厮竟然在匈奴的地界上尋找鐵礦數月,想要将所有匈奴的騎兵全部都配備上這馬镫,不是想要在匈奴長久的發展下去又是爲何?數日諸多事宜,便足可以說明那項羽已然沒有了反秦的心性,你若是不信,速速派一隊兵馬前去攻打那匈奴的王庭,項羽這厮多半不會迎戰,而是會退向匈奴之地的深處!”
終于,在張良有點暴怒了的情況下,嬴高從他的嘴裏面聽到了一些自己想聽的幹貨。心說果然這激将法要比用刑強的太多了,要不然估計把張良給整的半死他也說不出這麽多的東西來。
項羽得了馬镫,竟然還要在整個匈奴人之中推廣,這倒是嬴高并沒有想到的事兒,先不說所有的匈奴騎兵都裝備了馬镫會是怎麽樣的一番景象,就單單憑借着項羽這麽爲匈奴的騎兵考慮,并且還想要在匈奴的境内開采鐵礦這件事上看,還真的就像張良說的那樣,表明了項羽是想要在匈奴紮根的,而不是拿匈奴的騎兵當槍使,一心想要打回中原來。
這麽一看,嬴高倒是也能理解張良了,一個一門心思的就想着快一點把大秦的皇帝幹死,把大秦滅了,另一個卻還開始發展生産力了,這當然不是張良這樣高傲又自負的人能夠受得了的了。
“哦?你能向朕提供這個消息,朕倒是要先行謝過,如此一來,明日你的腰斬便改爲賜一杯毒酒便罷了,雖然你這厮數次想要讓朕死于非命,但朕卻還是要以德報怨,若是換作他人,你這等行徑,怕是五馬分屍也不爲過啊,不過在我鹹陽城百姓的面前公布一些個你這厮的罪狀,你怕是跑不了了,今夜便是你的最後一夜了,且回去的好好享受一番吧,朕倒是有些乏累,便不陪你數落項羽的罪行了。”
嬴高說完之後,打了個哈欠,之後就施施然的離開了這牢獄的大堂,留下了一臉懵逼的張良,總覺得自己好像是說錯了什麽一樣。
直到張良被獄卒帶回了自己的牢獄之中後,他才終于有點反應過來了,之前的嬴高,肯定是不會知道項羽在匈奴到底是個什麽狀态的,但是自己一怒之下,好像是全部都給說出去了。
項羽會因此而受到什麽樣的影響倒是跟他并沒有多大的關系了,但是關鍵是自己就像是一個傻子一樣,被嬴高把他想要知道的東西給套出來了。
張良呆呆的坐在牢獄之中,他并不甘心自己這樣就要死去了,他的心中還一直都有着一個夢想,就是做回一個真正的貴族,但是顯然,到了這個時候,他的這個夢馬上就要破碎了,或者說已經破碎了。
當自己真的時日無多的時候,張良開始回望他的一生,他忽然之間發現,自己最是快樂,最是高興的時候,好像自己的心裏面都是沒有仇恨的。
當仇恨出現在自己的心裏的時候,自己就已經變了一個人,偏執,暴虐,殺戮,無所不用其極,這并非是自己最初希望自己成爲的樣子,但是自己爲什麽會成爲了這樣呢?
一夜的時間,也許張良會想明白自己的一生,帶着釋然和些許的遺憾離開這個時間,又或許,他依然不能夠從他心裏面和仇恨有關的怪圈之中走出來,他依然會帶着對大秦的仇恨,對嬴高的仇恨,對項羽的仇恨,甚至是對于已經死去了的始皇帝的仇恨離開這個世界。
但是不管張良最終會以一個什麽樣的心态死去,他的故事都已經走到了盡頭,或許以他的能耐,以他的頭腦,他不該如此快的就在這個時代謝幕。
對于這一點,嬴高也感到頗爲心酸,但是他知道,這可能就是宿命,當大秦經受住了一波又一波反秦隊伍的洗禮卻依然屹立在中原的時候,像張良這種人,就定然不會得到好的結果了。
他和項羽幾乎是處在同一起跑線上的兩人,但是顯然,項羽現在已經從反秦的陰影之中走出來了,但是他沒有,他一直在陰影之中走向了生命的終點。
對于必死的人,嬴高是不會存有什麽憐憫之心的,就像之前對于劉邦和呂雉,還有劉邦的大兒子劉肥一樣,雖然有萬分的不舍和可惜,但是這些人就是留不得的,現在的張良也是一樣。
所以次日的清晨,張良便被押送到了鹹陽城的市集邊上,對于這裏時常發生的事兒,大秦的百姓已經習以爲常了,這就是鹹陽城執行死刑的地方。
但是嬴高登基之後,跟始皇帝時候不同,這些人被處死之前,他們的罪名會被一條一條的公布出來,以至于在周遭看熱鬧的大秦百姓都會知道他爲什麽會死。對于嬴高來說,這很重要,若是百姓不知被處死的人到底犯了何種過錯,他們的心中當然會産生兔死狐悲的感覺,但若是百姓得知了此人到底爲了什麽而死,那情況就又不一樣了,百姓會站在大秦的角度上面,去抨擊這個犯了秦律的人。
随着張良的行刑一同高公布出來的是他前前後後跨越了十數年,對于大秦兩個皇帝所進行的數次刺殺,别的不說,就單單憑借着這些刺殺的事兒,就夠他死好幾個來回了。
刺殺始皇帝的事兒百姓要是不怎麽感興趣,因爲這都是之前多年的老黃曆了,但是刺殺嬴高的事兒,大秦的百姓也是相當的不滿意的,嬴高可不像始皇帝啊,嬴高是個好人啊,人家登基這才幾年的光景,已經讓大秦百姓的生活上了好幾個台階了,你這要是真的那一下子不注意把嬴高給刺殺了,換個皇帝又不一定啥樣了,這可是大秦的百姓不願意看到的。
所以當那監刑的官吏宣讀完了張良的罪行之後,大秦的百姓幾乎都是對着張良破口大罵。
這一瞬間,張良越發的感覺到自己的失敗,他發現,自己原本以爲的刺殺大秦的皇帝乃是替天行道那簡直就是無稽之談,現在看來,無疑人家才是真正的衆望所歸。
最終,看着擺在自己面前的一杯毒酒,張良仰天長歎了一聲,他終歸體會到了自己的錯誤,但是依然沒有了回頭的機會,他拿起那一杯毒酒,一飲而盡……
“君上,那張良已然是自己飲下了毒酒而亡。”在确認了張良的死訊之後,朱家親自将這個消息告知了嬴高。
“此番應當再無人想要刺殺于朕了,項羽怕是不會采取如此低劣的手段。”
張良的死,在嬴高的心裏面最大的感受還真的就是以後不用擔心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刺客了,自打田言到了宮裏之後,嬴高還真的就是有點後怕,萬一他沒有識破田言呢?那自己現在還是不是能夠活着喘氣可就不一定了啊,有的時候,生死還真的就是那麽一線之間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