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高這句話說出口之後,可把叔孫通給幹懵圈了。
在此講學五載,不得離開?那是說明啥,說明自己對面的這個貨真價實的大秦的皇帝這回對自己是既不想要錢也不想要命了啊!
換句話說,這就是說自己面前的皇帝先是吓唬了自己一通,之後又吓唬了自己一通,再之後就把自己給放了啊。原來的叔孫通,還想着自己在這講學一小段時間之後就到别的地方去,這樣打一槍換一個地方,免得被别人認出來啥的。
“你這厮爲何還不拜謝?莫非是等着君上改變主意?”
朱家一看在那兩眼發直的盯着嬴高的叔孫通,連忙伸手給了他一杵子,同時高聲的提醒道。别說現在嬴高明顯已經是對于他這種行爲有一點生氣了,放了他隻不過是覺得他真是個大儒,殺了可惜了,這要是叔孫通繼續在那裝傻充楞的話,說不定嬴高又一生氣,大儒也不好使了呢。
“叔孫通,拜謝君上,君上此番不殺叔孫通,某定當在此地盡心竭力,莫說是五載,若是某不死,就算是十載,二十載,某也樂于如此!”
聽了這話,嬴高才微微的點了點頭,心說這還像是一句人話。
“你可知朕爲何不殺你?”
“乃是因某能夠會意出……啊!某不知!”
叔孫通倒也真是個耿直的老小子,剛要說出來那當然是因爲我聰明,能猜出來你新政的意思,但是又轉念一想,這話哪能瞎說,連忙又想要改口,但是嬴高也不是傻子,他這麽改口當然已經晚了,那場面一度又是十分的尴尬。
“知之爲知之,不知爲不知,是知也!你既然是爲了你儒家講學,怎地連這個道理都不懂?若是我當真氣惱,你又焉能站在面前與我等叙話?”
“某,謹遵君上教誨!”
這幾個來回,把平日自诩相當聰明的叔孫通的的确确是給整的有點不太會玩了,從這個時候起,他懂得了一個道理,在嬴高這樣的君主面前,那是絕對不能随便耍小聰明的。
最終,當嬴高臨離開這個簡陋的木屋的時候,他直言自己會吩咐這附近的亭長孫前給叔孫通在村落裏找一個像樣的落腳點。
并且他會定期在各個郡縣之中搜集一些講學内容滿意的人,給予一定經濟上的獎勵,不然的話,還真就有不少像叔孫通這樣的大儒有可能會餓着肚子講學。
在叔孫通的千恩萬謝中,嬴高離開了這個破舊的木屋,看着嬴高施施然離開的背影,叔孫通的眼裏面滿是熱切,他知道,自己的春天就要來了。因爲嬴高在離去的時候曾經有言,若是他能教習出日後能出入大秦朝堂上的能臣的話也有他的一份功績。
叔孫通想了想,要是自己日後真的教導出了能夠出入大秦朝堂的弟子的話,那還真就是一份不小的榮耀,到那個時候就算是自己依然在這裏講學,那自己的名聲也肯定會傳遍整個洛陽,甚至時候整個的三川郡的。
而最爲重要的是,有着一顆相當聰明的頭腦的叔孫通聽出了嬴高這句話的言外之意。
那就是他在這教習的這些個黔首的孩子,就和自己猜測的一樣,是絕對有可能在大秦的朝堂上擔任要職的,而自己要做的,就是把他們教導好而已,政策上面的事兒,人家當皇帝的都松了口了,那肯定就是啥問題都沒有,你就放心幹就完事了。
“君上,你爲何不斬殺了這叔孫通,這厮……當真是有些油嘴滑舌了。”
看了叔孫通的這一番表現,出來了的朱家都是連連搖頭,心說自己這個老鄉啊,真是給薛郡的人丢臉,在皇帝的面前竟然吓得連粑粑差一點都出來了。
“你可知人無完人的道理,叔孫通的确是一顆牆頭草一般的人物,但若是我大秦政權穩固,他又怎會生出那投奔項梁的想法?但這厮是個大儒,卻是不假,我大秦經曆了父親之前的焚書之策,絕大部分的六國以及諸子百家的典籍盡皆焚毀,而這叔孫通竟然還有如此之多的儒家典籍,可見其對于儒學還是有些風骨的,而如今朕想要用的,就是他這樣的人在各自學派上面的造詣和風骨,若是将這樣的人等斬殺了,就算是百年之後,怕是我大秦也難以再現百年前百家争鳴之态勢啊……”
說到最後,嬴高深深的歎了口氣,但顯然,以叔孫通爲代表的一大部分人,是他現在必須要倚重的,至于自己在後世所說的所謂文人的風骨,在這個時代可能會有,但是就算是有,那也是鳳毛麟角一樣的存在,因爲這個時代,是個勝者爲王的時代,不興那個。
解決了叔孫通的事兒之後,嬴高真的就馬不停蹄的返回到鹹陽去了,因爲在洛陽,他發現了自己新政裏面的不盡人意之處,所以有些事兒,必須給他扼殺在萌芽之中。
不然的話,恐怕一些犄角旮旯的地方又會因爲自己的新政而成爲傳播反秦思想的樂土,那樣的話,嬴高豈不是成了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的那一位了嗎。
“君上,當真要如此嗎?”
三日後,鹹陽宮裏,蕭何手裏面拿着一冊竹簡,顯然是剛剛看完,但他卻皺着眉頭看像嬴高,顯然是對于這竹簡裏面的内容稍微有那麽點疑慮。
“左相是否以爲,若是将此令昭告下去,有些嚴苛了。”
坐在嬴高對面的蕭何沒有說話,但是顯然,他的表情已經表明了他的态度了。
“此番前往洛陽,單單是這洛陽一縣之中,就斬殺了三十人,洛陽乃是距離我大秦的中心如此之近的郡縣,一載之前我又曾對洛陽的官吏進行了一番的更疊,左相以爲,在關東的六國故地之上,情形會比洛陽更好?”
“這……”
雖然心裏并不是十分認同,但是嬴高說出的話又讓蕭何沒法反駁。
“三川有朕的外舅馮劫坐鎮,陳郡有徐公,九江有王離将軍,江東有陳嬰,南海有扶蘇兄長,這些郡中,左相不必擔憂整治不嚴之事,至于北方的數郡,朕有意請左相親自走一遭,不但要将講學之人徹底清查一遭,一旦有反秦或是宣揚六國分裂思想者,即刻腰斬,再者,若是北方數郡之中有不作爲的官吏,需得當衆将其派往上郡修整長城,如此一來,朕的這條新政,才可真正在我大秦的領土中鋪散開來。”
蕭何的一部分擔憂,嬴高自然也早就想到了,但是自己去一趟洛陽那就已經是極限了,鹹陽還有一大堆的事兒等着自己決策呢,如今的大秦顯然是還處在一個百廢待興的狀态。
所以嬴高自己是絕對不能離開鹹陽一路向北到韓國,燕國,趙國等國的故地上去的,那樣的話,要不就是走馬觀花,要不就沒有個半年回不來。除了自己之外,能讓他完完全全信任并且有能耐把自己想要幹的這個事兒幹好的,也就隻有蕭何了。
嬴高的命令下完之後,蕭何并沒有立馬就開始表決心,而是低着頭沉思了起來。
嬴高也并沒有去催他,因爲他知道,蕭何就單單走這一遭,折在他手裏面的講學之人估計沒有五百也得有個二三百,而根據嬴高的估計,那些個不作爲瞎作爲的官吏也不會比這個數少多少的。
所以這一遭下來,估計蕭何在大秦官場上或者是民間的名聲就得稍微有點不那麽好了。但是嬴高知道,蕭何的顧慮其實也并不是自己名聲的問題,而是嬴高這麽做了之後,會不會真的像他想象的那樣,在大秦形成這麽個百家争鳴的同時還風清氣正風氣。
“蕭何此番定不會辜負的君上的信任,不過此番前去,怕是會耽擱相當長的時間,途中所遇之事,皆是我與君上無法估計之事,故而何有一事相請!”
再次此擡頭的時候,蕭何顯然已經做出了自己的決定,這個活,他顯然也是決心接了。
“此番前去,左相不論到了何處,皆與朕到了一般無二,左相做做出的決策,所斬殺的人,皆可以便宜行事,當左相出發之時,朕會寫出一封诏書将此事诏令天下,左相不必有任何後顧之憂。”
跟蕭何搭班子幹活這麽長時間了,對于蕭何的心理,嬴高研究的還是相當的透徹的,他知道蕭何心裏想的是啥,也知道他這麽想那可不是爲了向嬴高要權力,而是沒有這樣的權力的話,嬴高想讓他幹的事兒他啊壓根就幹不下去。
最終,除了這麽便宜行事之權外,嬴高還給了蕭何五萬精兵,由司馬欣帶着保護蕭何的安全,這麽個陣容代替皇帝去出巡北邊的幾個郡縣,嬴高相信那肯定是足夠了的。
“君上,就在你前往洛陽的這數日之間,扶蘇公子的信件到了鹹陽,今日我此來,本是想要将其呈遞給君上。”
這個事兒說完了之後,蕭何才想起來自己今天入宮的正事兒來,于是乎從自己的衣袖裏面拿出來了一封書信,遞給了嬴高。
這封書信的确是扶蘇寫給嬴高的,但是蕭何卻并沒有像以往自己代理朝政時候那樣先把他打開看看,原因很簡單,那就是這是一封扶蘇寫給嬴高的私人信件,而并非是那種上報緊急軍情或者是重大事件的信件。
說白了,這就是一個哥哥寫給一個弟弟的家書,所以蕭何并沒有急于打開,也沒有去催促嬴高,而是等到這一天嬴高幾乎是把朝堂上面的事兒處理完了之後,才帶着書信來了。
之所以這麽做,那是因爲蕭何知道,以扶蘇的穩重,既然來的是這樣的信件,那肯定就不會是什麽重大的事件的,不然的話嬴高也不會放心把扶蘇就那麽扔在南海郡,畢竟那還有三十來萬的大軍呢不是?
接到扶蘇的來信,嬴高這也還是頭一遭。
這一次從陳郡出征回到鹹陽城之後,韓信已經是把自己在南海郡發生的事兒全部都告知了嬴高,并且提醒嬴高,就以南海郡那些個官吏的尿性,扶蘇想要完完全全的把南海郡掌控在自己的手裏面那可真得費一番苦功夫。
但是就算韓信都這麽說了,但是嬴高依然說對南海郡并沒有進行什麽其他的布局,也沒有給扶蘇增兵。
他就是想要看看,以扶蘇的能耐,到底能不能把南海郡掌控在自己的手裏,而且根據韓信的描述,嬴高那些個不太聽話的家夥有了韓信的那一次教訓之後,肯定是不敢再對扶蘇怎麽樣了,萬一啥時候再來一次韓信這樣的人,那誰的腦袋又被裝在盒子裏面可就不一定了。
所以接下來南海郡能成爲什麽樣子,那就要看扶蘇的手腕了,反正嬴高知道,要是在那推行扶蘇一直以來就十分信奉的儒家仁政那肯定是行不通的,至于扶蘇能不能理解上去這一點,那就得看扶蘇自己了。
但是現在,一年多的時間已經過去了,扶蘇從來沒向鹹陽要求過什麽增兵之類的,期間嬴高也是派遣過一些斥候到南海郡的周邊探查過,得到的消息都是南海郡并沒有什麽異變,而現在扶蘇的書信又是已經到了自己的手裏,嬴高的心還是稍稍放下了一些。
當着蕭何的面,嬴高就打開了這封書信,顯然對于南海郡的消息,還有扶蘇的消息,嬴高還是十分想要了解的。
一邊看着書信,嬴高的臉上一邊露出了一絲的笑意。
蕭何看在眼裏,心裏面也是微微松了口氣,這一年的時間裏,因爲新政的實施等諸多緣由,嬴高這個大秦皇帝的臉上那是很少能看見笑容的,而今天見了扶蘇的書信他竟然笑了,顯示書信裏面的消息還是不錯的。
的确,扶蘇在書信的前半部分幾乎是隻說了一件事,那就是因爲自己在南海郡終于是站穩了腳跟,所以向嬴高請命,看看嬴高能不能将他的家小都運送到南海郡去。
而嬴高的笑意,也正是因爲扶蘇的這個請命。
但是再往後看的時候,嬴高的眉頭可就有點皺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