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郎中不過是郎中令屬官中平凡的一員,但作爲皇帝的扈從可以學習政務,是大秦出仕的重要途徑。當這一次朝堂議政結束之後,不少之前赢高幾乎素未謀面的官吏紛紛和他通了姓名,至少也是報以微笑,和之前的冷眼旁觀已然是大不相同。
至于馮去疾和馮劫父子,對此事的緣由也是兩眼摸黑,壓根不知道嬴高這個戲法是怎麽變的,他們想不明白,那短短的一條衣帶難道就能讓始皇帝這樣的人對嬴高刮目相看?一個從死人的身上摸出來的東西,難道就能讓赢高成了功臣?
在和不少朝臣打了招呼,相互認識了一番之後,嬴高終于走出了鹹陽宮,他回首看了看這氣勢巍峨雄壯的宮殿,知道若是按照曆史車輪的前行軌迹,數載之後,這裏将被楚人一炬,從而成爲一片焦土。
而這個楚人,此時應當也年滿二十歲了吧,和自己一般的年紀,他會是自己的敵人,還是自己的友人?還有那個已然四十五歲的老流氓,他們與鹹陽宮的曆史和糾葛,會不會因爲自己的踏入而發生些許改變?
腦中想着這些,嬴高回到了自己的府中,将此事告知了自己的夫人馮清之後,馮清倒是萬分欣喜,自打她加入赢高府中之後,她越發的覺得嬴高并不似之前旁人說得那樣木讷又了無情趣,如今的他不但風趣,而且各方面的實力都是十分突出的……
看着興高采烈的去準備吃食去了的馮清,嬴高的心中卻是感慨萬千。
他知道,始皇帝将他安排到朝堂之中,一定是有着他的目的的,将前前後後的事情串起來想了一遭,赢高愈發的覺得,可能在自己一門心思想要規勸扶蘇的時候,自己就已經不知不覺的卷入了這場關于大秦未來帝皇之位的争鬥之中,并且陰差陽錯之下,一下子就到了這場鬥争的漩渦中央。
在今天的朝堂上他已經得知了扶蘇經過醫治傷勢無礙的消息,但同時也獲知了他在傷好之後依舊會去往上郡,不光長城和匈奴,督造那條從鹹陽直通九原郡的直道,也是扶蘇的任務之一。
這樣看來,始皇帝将扶蘇派往上郡絕非無的放矢,這一番機會扶蘇若是利用得當,不但可将蒙恬手中的三十萬大軍化爲己用,并且可以将長城和直道這兩個天大的功績收歸囊中。當然,這也是一柄雙刃劍,用不好,那可就是雞飛蛋打的局面,曆史上的扶蘇,已然證明過一次何爲雞飛蛋打了……
另一方面,将扶蘇派往上郡,始皇帝也就能夠更加細緻入微的觀察一番自己最爲寵愛的小兒子胡亥到底有沒有成爲大秦帝皇的能耐,一旦胡亥真的像始皇帝心中所想的那樣頗有自己當年的風範,那麽以扶蘇的性情,讓他輔佐自己的弟弟,他也是不會有太大的怨言的。當然,這個美好的願望在嬴高之前所經曆的曆史中也已經被證明不過是始皇帝的一廂情願罷了。
至于嬴高,想來不過是因爲始皇帝發覺了趙高的一些企圖,想要将他推到前面來稍微和趙高相互牽制一下罷了,他知道自己絕不是始皇帝心中故事的主角,而隻是作用在扶蘇和胡亥這兩位主角之中的一個工具罷了,至少這儲君之位,現在來看和自己還沒半毛錢的關系。
“唉,到了大秦本來就是地獄級難度了,又攤上了這麽一檔子事,我想要的不過是大秦别亡了,好讓我逍遙這悠悠數十載,如今看,怕是難了。”
想到趙高那張蒼白陰沉的臉,嬴高的心裏不由歎息了一聲,自己的這個對手,實力實在是太強勁了。
而此時,浮現在嬴高心中的趙高也回到了自己的府中,和自己的鐵杆打手兼女婿,鹹陽令閻樂一同坐在房中。
“公子高到底在君上面前說了何言,不但化險爲夷,還得了官職?”顯然,趙高對于此事十分不滿,看向閻樂的眼神也有些不善,此事從頭到尾他都沒有參與,但是閻樂處理成這樣,可不是他心中想要看到的結果。
“外舅有所不知,那嬴高此前一直以木讷蠢笨的形象示人,當日又頻頻出現在扶蘇身旁,這才選定了他來做這替罪羊,誰知事發之後,嬴高卻在君上面前一反常态,言語犀利,頗爲棘手……”
顯然,此事對于閻樂而言,計劃沒有趕得上變化快。
“這兩日你日日監視赢高,可有異常?”
“那厮離了君上處便匆匆去找馮劫求救,之後一直在馮劫府中未出,直至夜班,怕是因害怕,又去了君上所在,歸去後便在府中未曾離去。”
作爲鹹陽令,掌控嬴高的行蹤對于閻樂來說并非難事,但是難的是,在這簡單的行蹤之中他并沒有看出任何有價值的東西。
趙高思索了一番,并沒有繼續發問,而是歎息一聲道:“本以爲扶蘇遠離了鹹陽,我等便可更加迅速的準備胡亥公子之事,如今又平白出現了這公子高,君上近年來身體每況愈下,須得早做準備,在朝堂上,尋機給這公子高制造些麻煩,莫要讓其掣肘我等所行之事。依我之見,那個物件,極有可能是爲赢高所獲……”
顯然,趙高的心中對于赢高已經有了些不好的預感,一個巧舌如簧又有才學的公子,絕不是作爲胡亥老師的他樂于見到的情況。
“外舅,那與那邊的聯系……是否照舊?”
“公子高再如何聰慧,也不至于讓我等忌憚至此,自然是照舊。”
這沒頭沒腦的一問一答之後,閻樂就退出了趙高的府邸,至于他們所言的那邊究竟是哪一邊,怕是也隻有這兩個當事人才知道。
經過這一日之後,從無人問津到春風得意的嬴高卻并沒有向馮劫期盼的那樣更加賣力的表現自己,而是如同隐形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