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六忍不住接管了身體,向前踏了一步追問道:“那麽,你覺得大家最想要的是什麽?”
“我想,應該是重塑身體吧。機器的身體,還是太寒冷、太寂寥、太空虛了。不管虛拟的再像真的,不管機械幫助我提升了多少倍的思維速度,我都依然喜歡從前那個能病、能流血、能荷爾蒙上頭的肉體凡胎。”
“畢竟,我才三十歲,還想生個孩子呢。”
“哪怕是爲了我未來的孩子,我也一定會打倒天羅,一定會攻克技術難關,一定會克服全部困難。不管多大的艱難險阻擋在我的面前,我都會把那些可悲的牆壁統統轟碎,砸出一條康莊大道。”她凝視着這邊,凜冽的眸光好似從虛空中降臨的天光,強大,純透:“我要把這個絕望的世界,扭轉成它,該有的模樣!”
光!
璀璨的光,像爆發的星辰一樣從她的心靈中綻放開來。
這一刻,老六渾身汗毛都要立起來了。
他的心,被這光照的透亮。
他忽然覺得,比起眼前這位姑娘,自己的仇恨是多麽的狹隘,自己的悲觀是多麽的淺薄,自己的絕望是多麽的不值一提。
眼前的她,這個美麗的她,身上放射的就是他夢想之中的人類之光啊!
被這強大的人格光輝照耀着,老六有種被救贖的感覺。他就像在無窮的深淵暗域中艱難跋涉的旅人,忽然峰回路轉,看到了出口,看到了燦爛的前路。
他渴望而熱切的走向那出口,一步又一步,光照在臉上,影甩在身後。
他看到了希望。
清絕凝視着這邊:“我已經坦誠,該你了。”
“我……我……”老六的喘息激動起來,他很想向她傾吐一切,他很想向她開誠布公,他很想告訴她你的煎熬和等待都不是白費,人類将迎來轉機,苦海已經看到了邊界。
他想告訴她,我和你配合在一起,一定可以觸摸到理想的彼岸!
可這時,石鐵心卻一下把老六擠到一邊,強行控制了身體。
“我明白了,你确實非常坦誠。”石鐵心微微欠身,表示歉意,平靜說道:“但非常抱歉,我還有最後一個人要見一見。你們的軍事核心,陳進,不見一見他,我依然不能完全放心。”
畢竟他可不是個能讓人信賴的人。
“既然你的思維與整個基地的設備相連,那就請你密切關注我的動向。待我見過陳進,徹底确認洪流的狀況後,我将向你、向洪流的所有人表明身份。”
石鐵心的話,讓老六也冷靜下來。
剛剛自己确實被這姑娘感動到上頭了,的确應該先見過陳進之後再下結論。
她不置可否,平淡說道:“來者是客,悉聽尊便。”
石鐵心點頭,老六準備下線。
可就在下線前的一秒,石鐵心忽然回過頭:“等一下,我尚有一事不明。”
“何事?”
石鐵心深深的注視着眼前的姑娘:“我相信你所言所說都是真情,所表所達都是實感,可是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既然意志如此堅定,卻又爲何,每時每刻都在絕望?”
“絕望?”老六一怔,他沒發現什麽絕望,心靈視野也沒看到絕望。
“絕望?”她也一怔,一臉錯愕:“我哪有絕望?”
石鐵心堅持己見:“你的眼睛很平靜,你的言行很正常,可是你的劍裏,無時無刻不在氤氲着一種淡淡的、若有若無的、但真切存在的絕望。”
“正是那種絕望,讓你在決鬥的最後一刻無法完全控制力量,才讓我得以憑疲弱之軀在你身上留下了傷口。”
“就連沈興業,都看出了你的絕望。”
老六回想之前,大騷确實說過“那裏面的,叫絕望”這句話。當時以爲是單純的吹牛逼,是說裏面的人很厲害會讓挑戰者絕望,現在回頭看來竟然若有所指。
“可能是時間長壓力大吧,我并不覺得絕望。”她搖了搖頭,然後忽然目光一變,冷聲問道:“等一下,你怎麽知道他叫‘沈興業’?!”
洪流組織互相不以真名稱呼,不問也不說自己的真名。
大家隻知道大騷,隻有極少人知道他叫沈興業。
這家夥怎麽知道的?
可對面空空如也,石鐵心已經下線了。
這孤寂的山坡,又隻剩下她一個人。
“絕望?”她擡頭看着天上的孤月:“我,絕望嗎?”
“似乎有一點。”
“但,這絕望又從何而來?”
她死死皺着眉頭,深深的思考着。
同時,石鐵心下線了,大步流星的走向了指揮部。
老六動十分心動:“我看這洪流組織真的很棒啊!”
石鐵心依然冷靜:“看過陳進再說。”
陳進的位置很好找,就在指揮部,就在醒目的地方。這一次不需要任何客氣,石鐵心揮手打開門密封門大步流星的走進去,陳進回頭的一瞬間,就被他一發毫不客氣的深度控心糊臉。
石鐵心立刻就确定了,自己沒有認錯人,這家夥就是自己認識的那個陳進,也是洪流的軍事核心。
他來到了陳進對面,所有安保人員視如不見,唯有角落中的攝像頭悄悄的變焦,那是方清絕的關注。
居高臨下的看着這個其他世界線的大敵,石鐵心不得不承認,陳進确實是一代人傑。如果洪流組織真的能夠湊齊陳進、夢夢姐、沈騷夜、方清絕四大王牌的話,的确是難以估量的力量。
前提是,陳進沒有包藏禍心。
“我問,你答。”石鐵心開門見山:“你是不是天羅公司的人。”
陳進平靜答道:“是。”
果然。
石鐵心眯起眼睛,殺意溢出。
陳進卻又加了一句:“曾經是,現在不是。”
石某人眉毛一挑:“我換個問法,你是不是埋伏在洪流中的内奸。”
“不是。”陳進果斷答道:“我是洪流的創始人之一,當然不是内奸。”
哦?這倒是出乎預料。
石鐵心:“天羅沒有拉攏過你?”
陳進:“天羅當然拉攏過我。沒有我爲他們開綠燈、行方便、當保護傘,他們怎麽會在國内發展那麽快。”
“猜到了。”石鐵心黑着臉:“想來,天羅應該暗中給了你一個董事席位吧。”
陳進冷哼:“區區一個董事位置還不放在我眼中,天羅給我的是全球暗面理事會副理事長的席位。”
“聽起來位高權重啊。”
“自然位高權重,否則也保不下這麽多人。”陳進傲然道:“若非我暗中策應,洪流怎麽可能撐過前期,怎麽可能在大清洗最猛烈的時候棄車保帥、保留火種?”
喲?
要這麽說,陳進竟然是洪流的超級功臣!
可是——
“爲什麽?”石鐵心目光銳利:“你明明已經站在了天羅的最高層,應該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天羅的強大,爲什麽反而要反抗天羅?别告訴我,你是爲了全人類。”
陳進哈哈笑起來:“全人類?當然不是爲了什麽全人類。”
“果然是我熟悉的你啊。”石鐵心微微冷笑起來:“你的所有行爲,都是爲了自身的自在和永恒,爲了瘋狂的野心和無限的欲望。”
就算被心控,陳進也露出了與石鐵心相同的,冰冷又雍容的笑容:“沒想到,你倒是我的知音。不過訂正一下,我所作所爲都是爲了我的野心,而我的野心時常變化。”
“我追求過勝利,追求過功勳,追求過地位,追求過權力,追求過人間至高的享受。”
“而此時此刻,乃至天羅發迹的彼時彼刻,我的野心,剛好就是——追求永恒。”
石鐵心:“那你到底爲何要叛出天羅,投身洪流?”
陳進一臉理所當然:“那還用說嘛,當然是因爲——天羅,沒有未來。”
哦?
最兇殘的壞人,竟然極度看衰天羅?
石鐵心:“莫非,司令大人看不上天羅所追求的‘永生’?”
“那根本就不是什麽永生,隻是一群可憐蟲自欺欺人的把戲罷了。什麽血肉苦弱機械飛升,什麽苦海無邊虛拟極樂,全都是假象!再好的飛升,頂不過一場斷電。再美的極樂,撐不過一次重啓。”
“這是永恒嗎?這根本就連活着都算不上!”
陳進一揮手,雙眼中竟然射出灼灼的光:“我所追求的永恒自在,根本不是那種虛假的玩意兒。我要的是不老不死的生命,我要的是貫穿星河的視野,我要的是自由自主的思維!”
“我要的根本就不是寄托在一堆硬盤中、苟活在一台機器裏。”
“我要的是真實不虛的進化、再進化。”
“我要的,是有朝一日可以沖天而起!”陳進擡起右手,伸出食指,堅定的指向的天空:“我要的,是沖破那片惱人的迷霧,去看看不被遮擋、不被修飾、不被掩蔽的,真實的宇宙!”
石鐵心吃驚的看着陳進,似乎今天才重新認識了他。
這是一個最自在的天魔,也是一個最極端的野心家。
而在天羅末世的現在,這種不顧一切的野心家,卻正好成爲了全人類最後的希望。
老六也心潮澎湃。
洪流四核心,陳進代表着人類的欲望,夢夢姐代表着人類的理想,方清絕代表着人類的信念,沈騷夜代表着人類的變通。
有剛有柔,有正有奇,而且沒有一個通敵,沒有一個放棄。
這是真正的天團,這是整個人類的天團!
老六看向石鐵心:“确認完了?”
“确認完了。那麽,就做我該做的事吧。”石鐵心雙手結印,雙眼一瞪,眼周圍咚的炸開一團漣漪:“開!”
花了很多筆墨來些洪流,大家猜猜,爲什麽要如此着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