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老母親艱難的下床：“走，走吧，我已經好了，不住院了。”
老父親焦急的上前攙扶：“你還沒好利索，還是完全治好了再說吧！”
“不，我可不住在這裏。這裏太悶了，喘不上氣，不是咱待的地方，我們回家。”
“回家？”
“家豪在這裏有個屋，我要給警官做頓飯。順便，給警官講講家豪的故事。”
李家豪在聶之城有一個出租屋，很小，隻有二十來平米。位置偏僻，環境破舊，治安很差，住在這裏純圖便宜。老夫妻以及石鐵心、程龍，四個人的到來，讓這裏的空間變得非常局促。
屋裏擺設很簡單，一張床，一個衣架，一應生活用品都很簡陋，唯有一台電腦裝配的還不錯，盡顯程序員本色。
作爲一個程序員，李家豪的收入不低，本來不應該這麽拮據。
而這一起都是有原因的。
“家豪是個好孩子，從小到大都是個好孩子。他懂事，聰明，勤奮，孝順，溫柔，也很上進。順利結婚，順利生子，我們一直很知足，覺得這麽幸福的生活下去，就是上天最好的恩賜。”老母親拿起床頭上的照片摩梭着，照片中是老夫妻、李家豪、一個剛滿月的小寶寶。
照片上本來還應該有一個人，但那個部分被撕掉了。
“隻可惜，一切都因爲那個女人，改變了。”老母親看着那個被撕掉的地方，眼中射出憎恨的目光：“這個女人，就是家豪的前妻，孫子的媽。”
程龍問道：“出什麽事了？”
“那個女人出軌了。家豪工作繁忙，長期早出晚歸，那個女人竟然在外面找了個相好的，也可能是好幾個相好的，我們也不清楚。她一直瞞着家豪偷偷私會，有一天家豪感覺身體不舒服，去醫院一檢查——艾滋病。”
“她給家豪傳上了艾滋病。”
“從那一刻起，我們家的生活，整個崩裂了。”
老母親輕輕的叙述着，老父親則打開了那台電腦，歎着氣找到了一個文件夾：“都是家豪錄的視頻，您看看吧。”
視頻很多。
石鐵心點開了第一個。
畫面中，李家豪坐在電腦桌前，臉上是深深的憔悴和絕望。他對着鏡頭暴露了最深的無助：“我該怎麽辦……我該怎麽辦……艾滋病的潛伏期或短或長，我最多還有十來年的生命。我死了不要緊，可爸媽誰去照顧？小寶又怎麽生活？老天爺啊，我到底該怎麽辦？”
說罷，李家豪哭起來。聲音不大，非常壓抑，痛徹心扉，簡直讓人聞者流淚、見者傷心。
第一個視頻完畢。
第二個視頻中，李家豪看起來平靜了很多，對着鏡頭說道：“小寶，我仔細考慮過了，我不能再近距離接觸你了。”
“孩子，我是多麽想親自撫養你長大、哄你開心、給你講故事、帶你玩沙子、給你打泡泡洗澡、拍着你的後背摟着你睡覺、教育你、引導你、看你一步步成長。”
“我是多想給你買文具、送你去學校、帶你打遊戲、幫你改作業、然後再以過來人的身份傳授人生經驗，讓你警惕所有看起來花枝招展的狐狸精。”
“我是多想看你長大，或許我們也會争吵吧，畢竟哪個少年不叛逆呢？但我相信我們終究能彼此理解，因爲你是個好孩子，而我也會盡我所能當個好父親。”
李家豪憧憬着這一切，臉上忍不住微微露出了笑容。
但很快，這笑容全都變成了深沉的痛：“但是，我不能啊，我真的不能啊。艾滋病會傳染的，傳播途徑有很多。哪怕我再小心，一點出血就有可能傳給你。起個青春痘、刮胡子刮破皮、甚至一隻蚊子叮咬我後再咬你，太多太多可能了。”
“所以，我不能啊！”
“寶貝，爸爸真的舍不得你，但隻能讓你跟着爺爺奶奶。寶貝，你一定要快樂、健康的成長！”
“還有，爸，媽，我真的很想陪伴在你們身邊，陪着你們遛彎、鼓勵你們健身、和你們一起旅遊。我真的想啊，很想很想！可是我不能啊！”
“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所有錢都存起來，寄給你們，請一定照顧好小寶！”
“我——”
“我——！！”
李家豪過于激動，無法繼續說話，轉身離開了攝像頭。
看到兒子的音容，旁邊的老夫妻轉過臉去。
第三個視頻，李家豪竟然勉強擠出了笑容。
“嘿，寶貝，這是爸爸給你錄的視頻。今天過得開心嗎？去挖沙了嗎？去玩水了嗎？注意不要感冒，也不要浪費，小心觸電。”
“爸爸給你唱個兒歌：”
“兩隻老虎愛跳舞，小兔子乖乖拔蘿蔔……”
第十個視頻。
“寶貝，我怕我撐不到你長大後的日子，所以提前把我想說的錄下來，希望你有時間的時候可以看一看，也算是我稍微盡一點身爲父親的責任。”
“我有太多太多事情想和你交流探讨，今天就先說一說‘關于電影’的話題吧。”
“爸爸很喜歡看電影，專門整理了一些自認爲經典的、好看的、精彩的電影。我偷偷下載在了硬盤裏，寄給了你爺爺，你要是有興趣可以看一看。”
“當然了，時代在變化，審美也在變遷，你的口味很可能與我不同。沒關系，你也可以分享你的最愛。到時候爸爸可能已經不在了，但你可以給我的郵箱發郵件。”
“生爲程序員，死後我會盡可能在地府架設郵件服務器，說不定能當陰間的互聯網時代開拓者呢！”
一個個視頻，或是搞怪，或是逗樂，或是陳述，或是分享。
李家豪對父母和孩子的愛，幾乎要化作實質，從每一個視頻的每一個鏡頭、每一句話、每一幀之中滿溢出來。
程龍不由感慨，這老哥真是個孝子，真是個慈父。尤其是對孩子的愛，是那麽深沉，那麽綿長，程龍直接震撼了。
随後又感覺到深深的遺憾。
如此好人竟然橫遭如此悲劇，簡直是蒼天無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