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正常的學生會換屆,卻偏偏他忍不住産生一種大權旁落、江山易主、王權更疊、城頭換旗、朕的大清亡了的奇妙感覺,以至于他的笑容漸漸鬼畜,而他自己卻一無所覺。
他自己也在問自己,一個普普通通的換屆,爲什麽自己感覺這麽糟糕。
再度仰望了台上的方清絕一眼之後,王金權忽然悟了。
原因很簡單,他不喜歡仰視。
他可以不要别人仰望他,他可以與别人平視,但那是他賜予别人的恩惠。就像是皇上說的那句“平身”,當然不會是真的“平”身,隻是皇上親厚臣民的表現而已。
但每一次,任何一次,隻要站在方清絕面前,他都會忍不住的産生“仰視”的感覺。哪怕是站在台階上往下俯視,甚至是站在樓頂上去俯瞰操場都完全沒有用。物理上的位置不會改變任何事,他隻要看到方清絕,就會不由自主的産生一種自己在仰視的感覺。
他痛恨這種感覺。
他可以平淡的把學生會長的位置交給任何一個人,因爲他看不起其他人,因爲他居高臨下、目無餘子。
但在方清絕面前,在這個真正的一等貴族面前,他就是不想放下哪怕一丁點的地位、權力。
這讓他感覺自己就像一隻沖着鳳凰呱呱大叫保護腐肉的烏鴉——而這種自覺,會更進一步的加劇他的不甘與憤恨。
方清絕走下了主席台,看都沒看他一眼就離去了。王金權表情抽搐了一瞬,然後又緩緩平複,呼吸漸漸平緩。
新生代表上台發言,據說是哪裏的學霸、中考狀元,還是個小美女、寒門才女雲雲。王金權擡頭看着那個新生代表,卻又覺得那個小美女是透明的,完全擋不住他的視線,心中一片甯靜,沒有任何不适。
果然,能讓他不甘的,隻有一個人。
“下面,請石鐵心同學作爲二年級學生代表發言,大家歡迎。”
“噢噢噢噢!”
“大哥鐵!大哥鐵!大哥鐵!”
沉思中的王金權被一陣爆炸一樣的歡呼聲打斷了思路,在直刺雲霄的掌聲和尖叫聲中,一個怎麽看怎麽不像學霸的學霸上台了。
所有的目光都看着他,所有的觀衆都崇拜他,每一個人都熱切而忘我的聲援他。看着四周的人,再看台上的大塊頭,王金權的表情再一次失控了。
“不可能,怎麽可能,區區賤民,爲什麽會讓我感到仰視!”
王金權在心中瘋狂的咆哮。
但再瘋狂又能如何?沖上台去襲擊對方?看看那塊頭,看看那體格,感受一下那肌肉那力量,你确定這是襲擊而不是送死?
最終,典禮結束,人員散去。王金權離開了學校,他忽然不想立刻去高三校區,他想回家,回到他的舒适區去調整一下。
走到家門口,看着富麗堂皇的别墅,王金權的心态又調整了回來,不想和那些貧農下農一般見識。
可就在這時,一大群衣衫破爛的人忽然像潮水一樣呼啦啦的沖了過來,一瞬間就圍住了他。
這些人打着标語,喊着口号,聲嘶力竭。
“欠薪三年,天誅地滅!”
“還我血汗錢,還我血汗錢!”
“沒有保護下逼着工人硬上腳手架,至人傷殘沒有任何補償,姓王的,人血饅頭噎死你全家!”
“說好的集資幹建築,建築都蓋好兩年了,當初集的資跑哪去了!”
“還錢!還錢!還錢!”
這些人也并不是直接沖着王金權來的,但一下子就把王金權卷進了隊伍裏。推推搡搡之中,忽然有人指着他大叫起來:“我見過他,他就是那老王八的兒子,讓他還錢!”
四周的人群一下子就把王金權團團圍住,怒氣沖沖七嘴八舌的堵住了他。
王金權一下子慌了:“沒錢,我真沒錢。”
讨薪人群不依不饒:“胡說,你們家幹這麽多缺德事,那些虧心錢都燒了嗎?”
王金權咬牙喊道:“都讓我爸賭博輸幹淨了,家裏真的沒錢了!”
“你說沒錢就沒錢啊?兩張嘴唇一碰就想打發我們?”“沒人主持正義,我們就自己主持!今天不見到錢,我們絕對不走!”“你不是說沒錢麽,沒錢用東西抵!”“開門開門!不開?我看你是想吃苦頭!”
人群打開大門,洶湧的擠進了王金權家的别墅裏。一陣瘋狂的搬搶之後,又如同風一樣的撤走了。别墅門前,隻有王金權凄涼的站着。身上衣服再也不複光鮮,變得肮髒而淩亂,昂貴的手表和胸針被統統撕走,疼痛與屈辱包裹了他。
他走進家門,屋裏一片淩亂,宛如戰争殘骸。值錢點的家具統統被搬光,金銀珠寶首飾也被席卷一空。那些不值錢的則全都被胡亂扔在地上,又被人翻找踐踏,簡直慘不忍睹。
王金權咬着牙齒在自己的卧室中努力找着,找着,最後找到一個被扯壞的破爛本子,和一根被踩髒的筆。
他翻開本子,拿起筆,在紙面上寫着。
——出人頭地!
——出人頭地!!
——出人頭地!!!
他越寫越用力,越寫牙齒咬的越響,眼睛也越來越紅。最後用力一劃,刺啦一下把紙整個寫爛,如同一頭受傷的野獸一樣握緊拳頭猙獰的嘶嚎:“總有一天,總有一天,我一定會出人頭地!我一定會成爲真正的一等貴族!!我要成爲最富有、最高貴、最有權勢的那一個!!!”
同一時間,鳳鳴一中裏,石鐵心則有些意外的看着手中的筆記本,探尋的看向對面的周楠:“轉學了?”
“對,那小子跑了,我們最後從他那裏弄到的就是這個本子了。”周楠一臉微妙的笑容:“你看看吧老大,裏面的内容可勁爆了!”
“這樣啊。”石鐵心不免有些失望。他原本很想再見一見那個顧少秋,仔細觀察一下這小子和主世界線的顧少懷到底是不是一個人,現在人卻已經不見了。
不過這也不是什麽大事,走就走了吧,石鐵心拿着小本子就回了宿舍。
剛走到寝室門口,就聽到裏面有人聲。
一開門,屋裏的那張空床上果然有一個男生。
這男生,似乎有些眼熟啊。
“喲,哥們,你好啊。”這男生劍眉星目,長相着實英俊。但不知怎麽,總是從骨子裏散發着騷兮兮的味道:“我叫沈興業,新學期我們就是室友了!”
石鐵心的暑假,結束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