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前往鴨綠江接應解救的漢民的船隻,帶着被解救的百姓終于返回了。
旅順口岸上,王業泰穿着厚實的軍服,披着一件猩紅色的披風,在近衛們的簇擁下站在碼頭邊一塊高地上,看着一艘艘海船陸續進港。
靠碼頭的岸邊紮着數排百十個帳篷,用籬笆圈了一個營地,這些上岸的百姓會暫時住在這裏,進行登記注冊之後,再送往遼南各處村鎮。
“今天一早,外面的水盆結了一層薄冰,海上結冰雖然晚一些,恐怕也用不了多少天。一旦海面冰封起來,這些解救的百姓将再也無法到達遼南。”
方正化站在王業泰身側,臉上滿是愁容的說道。
方正化來到遼南也有好些時日了,表現得還算不錯,沒有大多數監軍太監那樣的嚣張跋扈,王業泰也漸漸接受了他。
不接受也沒有辦法,畢竟這是皇帝派來的監軍,王業泰根本沒辦法把他趕走。
而且讓王業泰欣喜的是,這方正化竟然是難得的敢于任事之人。也許知道王業泰的忌諱,沒有對軍務插手,而是主動承擔起解救的百姓安置工作,并且幹的非常不錯。
解救百姓安置工作非常繁瑣,涉及到方方面面,以王業泰的性格根本耐不住處理這樣瑣碎的事情,而他手下也沒有太多能獨當一面的人才。李彥直是可以的,但現在卻遠在沈陽,所以方正化能夠主動承擔,王業泰自然樂意的。
“到不了這裏也好,他們可以暫時安置在寬甸鎮江或者皮島,若是所有解救的漢民一下子湧來,咱們遼南也根本撐不住,光是糧食恐怕都不夠用。”王業泰笑道。
方正化默了默,道:“現在糧食已經頗爲緊張了,新來的百姓每天隻能吃一頓飯......”
王業泰眉頭微皺:“怎麽回事,咱們秋收不是收了一批糧食嗎,加上賣海鹽換得的糧食,還有朝廷撥付的糧饷,不至于現在就不夠用吧?”
“大帥您有所不知,登州淪陷,朝廷下半年撥付的糧草根本就沒有送來。”一旁的何祿連忙解釋道,“雖然倉城裏還有五十多萬擔糧食,但咱們遼南本就擁有十萬百姓,兩萬多軍隊,再加上湧入的八萬多解救的漢民,整個遼南的人口達二十萬之多。
咱們就這麽些糧食,卻要熬過整個冬季,所以從現在開始就得節約了,不僅新來的漢民一天一頓,再過些時日,原本的百姓每天也隻能吃上一頓了。”
王業泰皺起了眉頭,這些天他一心放在和建奴的戰事上,考慮的是建奴接下來會有什麽舉動,張旭和李彥直能否守住沈陽,對糧食後勤的事情确實沒有多少關注,沒想到現在糧食已經這麽緊張了。
“張旭和李彥直劫掠了整個建州,女真人那裏搶來的糧食和牛羊牲畜呢?光是這些糧食就應該夠這些解救的漢民吃的吧。”王業泰想了想問道。
“大帥你有所不知,”方正化接着道,“牛羊牲畜不好裝船運輸,現在大都滞留在鎮江那裏,前幾批運送的都是人口......”
王業泰不客氣的打斷道:“既然運送百姓來遼南,就該考慮到他們的吃飯問題。傳令下去,下一批隻運送糧食牛羊,人就不要再運來了。”
“可若是建奴攻打鎮江堡怎麽辦?”方正化急道,“十數萬百姓恐怕會慘遭建奴屠戮啊!”
王業泰道:“鎮江堡和寬甸五堡都有城牆,他們不會躲在城裏和建奴作戰嗎?野戰打不赢建奴,守城難道都不行嗎?”
方正化急道:“他們都是手無寸鐵的百姓啊。”
王業泰怒道:“什麽手無寸鐵的百姓,這些漢奴們跟着建奴當厮卒可以上戰場厮殺,現在爲何不能抵抗建奴?我的軍隊還死守在沈陽撫順爲他們守住後路,牽制了建奴絕大部分兵力,即便建奴能分兵進攻鎮江堡,又能派出多少軍隊。他們若是連這都守不住,被建奴殺了也是活該!”
見王業泰這樣說,方正化隻能閉上了嘴巴。
喘了口氣,王業泰意識到自己語氣有些硬,便又柔聲道:“放心,建奴的主力現在都在沈陽,他們急着打破沈陽奪回老巢,根本就沒有精力顧及鎮江堡這麽偏遠的地方,不會有建奴殺過去的。”
王業泰現在是大明第一戰将,對他的分析,方正化還是信服的,當下點點頭不再多言了。
“一天隻吃一頓飯可不行,”王業泰想了想,說道,“登州現在指望不上了,不過還有朝廷啊,方公公請你給朝廷寫一封奏疏,言明遼南現在的情況。
這次咱們立下了這麽大的功勞,光是建奴首級就砍了上萬級,朝廷怎麽也得意思意思吧,就請朝廷盡快撥付幾十萬擔糧食來,這不過分吧。”
“當然不過分,”方正化卻苦笑道,“不過恐怕朝廷現在也拿不出這麽多糧食。
朝廷每年的收入有一定之數,通州雖然存有大量的糧食,但卻要供應北京城上百萬的人口。
而且爲了這次的大淩河之戰,朝廷幾乎花光了國庫的銀子,恐怕陛下現在正在發愁,該如何籌集銀子用來獎賞立下大功的大帥和平遼軍呢。”
“怪不得過去了這麽多天,朝廷的獎賞還遲遲下不來,”王業泰不屑的道,“朝廷每年的遼饷達四百多萬兩銀子,卻不知道花在了哪裏?”
方正化苦笑了起來,從萬曆年間,朝廷的遼饷便增加到三百多萬兩,到天啓崇祯,遼饷更是一年比一年多,可結果卻是這麽多的錢糧換來的卻是一場有一場的大敗。
而整個遼饷多達四百多萬兩,分到遼南東江鎮頭上的,卻隻有不到三十萬兩的錢糧,還維持在袁崇煥殺毛文龍之後的情況。和遼南卻得的巨大戰績相比,這點錢糧簡直是笑話!
“遼南這次取得前所未有的大勝,以後遼饷必定會往遼南傾斜。”方正化隻能如此安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