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羽姬本想聽到陸涯關于碾壓天道這一描述的解釋，結果陸涯的心思完全不在這上面，仿佛碾壓天道隻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就像是一個人拿兩把菜刀從南天門砍到蓬萊東路，砍了三天三夜，眼睛都沒眨一下，我說我殺人不眨眼……你問我眼睛幹不幹？
眼睛幹不幹本是個小事……不對，從何人身上轉移走克夫禁制, 本身并不是什麽大秘密，但陸涯這種問法惹怒了千羽姬，便道：
“你明白是何人。”
“我不明白。”
“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陸涯最讨厭被人賣關子。
“你知道，我可以繼續深入你的靈魂，找出所有的秘密。”
千羽姬幽幽冷笑着，詭異的面容散發出難以言喻的魅惑。
“就算我對你而言是個怪物, 你這樣未免也太過粗暴了。”
粗暴？
陸涯無言以對。
“你把自己的子民，人類, 當做餌料, 垂釣吃魚之神，還有臉說我粗暴？”
“人類是我的子民？”
千羽姬高傲的揚起頭。
“我隻是偶然發現與自己相似的種族，稍微改造一下，用來誘惑仇家上鈎，這也算子民？”
陸涯心想，這貨果然不是制造人類的人類之母，若非留下地球人，簡直就是人類的死敵。
“所以你爲什麽偏偏留下地球人？”
千羽姬瞥了眼陸涯，毫不在意道：
“地球人對靈力過于遲鈍，他們爲了生存，隻能不停的進化大腦，使得他們變得足夠聰明來使用工具，發展出璀璨的科學文明，如果我遲來一萬年，地球人或許已經沖出宇宙了。”
“地球人的肉身幹癟無味, 用于餌料肯定是不合格的，但人類擁有過人的智慧，對主攻幻術的我來說，可是最頂級的美味。”
“我不是涸澤而漁的人，便制造神樹囚禁了七十億地球人的本體，使其沉睡在夢中，在夢道幻境中繼續生活，不斷增加、積累智慧經驗，其點亮的活性神經元在神樹上連成網，組成超級大腦，可以大大增強我的幻術計算力。”
陸涯無語，笑着嘀咕：
“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人類補完計劃。”
千羽姬繼續道：
“我不但賦予地球人以永生，還從中選擇部分優秀之人，制造神祗分身，在真實的神界生活，鞏固三界的統治……最後我竟成了人類之母！”
“哈哈哈，你看到沒有，最邪惡的人，一旦想要可持續發展，永恒的邪惡下去，必然會采用溫和的剝削方式，最後會被莫名洗白成了聖人。”
陸涯倒是并不覺得奇怪。
對文明來說，智慧永遠是第一生産力，智慧可以積聚力量，力量卻不能增加絲毫的智慧。
這就是千羽姬與吃魚之神的區别。
“你的目的是什麽？”
陸涯好奇的問。
畢竟，創造出三界這種層次分明、結構穩固的永恒體系，或許有着更大的野心也說不定。
千羽姬兩手一攤，神色驕傲至極。
“我創造了永恒，還需要目的嗎？”
不知爲何，陸涯在千羽姬身上，沒能看到類似柳玄夜或松鳴身上的那種深邃的氣質。
隻看到了驕傲……
與孤獨。
“我猜猜看。”
“你苦心孤詣建立了永恒的宇宙，可惜這裏不是你的家，作爲神王，你無法融入蝼蟻的生活，你想衣錦還鄉的故鄉也已經消失，你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獨與虛無。”
“你甚至懷疑永恒的意義，所以才被柳玄夜囚禁了魂魄，與其說是被囚禁，不如說，你隻是想休息一會，你甚至都沒開夢道幻境……”
千羽姬微微一驚，仿佛看到了知己。
“這是當然！若非自願休息，誰能囚禁本王？無敵真是太寂寞了，你也很強，但你是人類，有億億萬萬的同類，還能悠閑的釣魚生孩子，可我們不是同類，我無法體會到你的快樂，就算我能看到你和柳玄夜的一切，也不會有任何代入感。”
陸涯一愣，反問道：
“沒有代入感，你又怎麽會被囚禁？”
“你……”
“若非玄夜睡着了，你能和我說話？”
“這……”
千羽姬一時語塞，心想這人不但實力強大，直覺更是準的可怕，頓時沒了敵對的心思。
陸涯又問：
“可以說說你是怎麽被囚禁在這裏的嗎？我有點好奇，畢竟你就算主攻幻術，修爲也是滿級，怎麽會這麽狼狽？”
千羽姬面帶疲憊，歎息道：
“這要歸功于我的好女兒，這小賤人說要給我找個伴，一個可以制服預言之子的至尊強者，結果預言之子成了她隊友，至尊強者成了她夫君。”
找個伴？
陸涯瑟瑟發抖，心中緊張，萬幸老婆大人自私的報上了他的大腿，否則……
陸涯不敢再想，臉上若無其事道：
“還好，你也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千羽姬冷笑着搖頭。
“人類真是宇宙中最醜陋的存在！”
陸涯笑笑。
“你看看你自己，你的人類頭顱，人類雙臂，人類胸脯……說這種話，你自己信嗎？不要告訴我你遇到人類之前，你是現在這幅模樣。”
“你身上一切魅惑元素，也隻對人類有效，如果不是爲了保存實力，你恨不得把自己完全改變成人形。”
“在你心中，人類才是最美的。你把三界一切智慧生命，都進化成人形。”
“你甚至在夢道幻境裏，創造出了最完美的人形，柳玄夜，她寄托了你全部的夢想，隻可惜，她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麽聽話。”
千羽姬啞口無言，這人咋跟看了劇本一樣？
猜的不說全對，也十之八九，大差不差了。
“我隻有一個問題——爲什麽你會覺得人類是特殊的？”
陸涯最後問道。
不等千羽姬回答，他又跟着問：
“預言之子真的隻是個謊言嗎？”
千羽姬：
“……”
說好的隻有一個問題呢？
沉默許久，千羽姬隻回答了第一個問題。
“因爲人類……是更接近天道的種族。”
“是嗎？”
陸涯不明所以。
千羽姬也沒想到，陸涯竟什麽都不知道。
純粹來玩的嗎？
“你覺得你真正的身份是什麽？”
千羽姬問。
陸涯沉默。
千羽姬笑。
“你不可能不知道的，你隻是怕知道了，會和我一樣覺得空虛，無聊，所以我猜，爲了更好的生活體驗，你自我封印、甚至僞造了部分記憶。”
陸涯沒想到，自己也被看穿了。
“你的意思是，我可能是天道？”
“我不确定，你的力量比我三個徒弟加起來還強，你的技巧比預言之子還要更高，如果這世界真的有智慧化的天道，按照天道法則來戰鬥，天道也不可能比你強。”
談及天道，陸涯興趣不大，他不希望自己是天道，否則也太雞兒無聊了。
“我們之前認識嗎？我有段記憶，是你與我曾經發生過不可描述的事情。”
想了很久，陸涯還是決定直接問一問。
他的滿級神識足以判斷對方是否說謊。
千羽姬一聽，頓時笑了。
“哈哈哈哈你這蠢材，老娘是沒有性别的！我族也不靠有性繁殖制造後代！”
陸涯：
“……”
千羽姬平靜道：
“我族從來隻有我一個人，我向來是以靈魂增殖自我，我的故鄉從來隻存在我的幻境中。”
單人單族可還行！
陸涯無話可說，隻有大寫的服！
千羽姬繼續道：
“不過，我的魅力對人類來說，男女通吃，毫無疑問，我的三個徒弟都深深的迷戀着我，這是他們忠誠的根源……至于你問的問題，與我精神交流過的靈魂，隻會被永遠的囚禁在小花園裏。”
陸涯松了口氣。
可能是自己爲了某個目的，僞造了這段記憶。
也有可能是柳玄夜爲了誘惑他，強行植入的記憶。
“你塑造了最漂亮的女人是柳玄夜，你爲什麽會覺得人類美？”
陸涯問道。
千羽姬道：
“在遇到人類之前，我唯一覺得美的東西就是強大的力量，但人類并不強大，卻意外讓我感到了美，一種刻印在靈魂裏的美，這讓我感覺惡心，幹脆給人類加個仙台，讓你們強大然後當魚餌，這樣會讓我好受點。”
陸涯微微皺眉。
“刻印在靈魂裏的美？你是說天道法則麽？”
“别表現的像個外人好嗎？你可是人類！”
千羽姬冷笑着，繼續道：
“這些年，除了小花園，我還創造了無數的夢道幻境。有些夢道幻境它隻是幻境，除了做夢人的靈魂外，一切存在都是虛拟的數據；但有些夢道幻境裏，虛拟的人會擁有自我推衍的意志，甚至産生出新的、設定之外的靈魂，這些人相當是擁有了生命，他們活了過來！”
陸涯大開眼界。
“還有這種事？”
千羽姬：
“人類有個詞，叫栩栩如生，大概就是這個意思，經過長期實驗我發現——夢道幻境的設定越接近真實，計算力越大，做夢人對夢中傾注的情感越豐富，夢中就越有可能誕生真正的靈魂。”
陸涯：
“柳玄夜就是這樣被創造出來的嗎？”
千羽姬面帶追憶。
“她是特别的，是我在小花園裏創造的藝術形象，是小花園裏的第二主角，我以自己爲原型，給她設定了豐富的人格，她足夠逼真，當我的靈魂太傾注于她，于是乎，她活了，直到有一天，她與我的靈魂産生共鳴，奪走了我的部分靈魂。”
共鳴，這是個特别的詞彙。
陸涯微微皺眉，感覺事情不太簡單。
“可她畢竟是夢中之人，差不多就是你人格分裂的分魂，你爲何要放她出來？”
千羽姬一聲歎息。
“一直抓不到松鳴，這件事快逼瘋了我，這時候我經常和玄夜傾訴，談心，有一天她竟給了我很多意見，我覺得再繼續下去，我可能要被玄夜奪舍了，于是幹脆把她的靈魂剝離出小花園，給她制造了一個現實分身，幫我捉拿松鳴，萬沒想到，她卻一步步背叛了我！”
陸涯理解千羽姬的意思，卻無法體會她的感情。
柳玄夜雖說背叛了她，卻一直保留了她的靈魂。
小花園的銅像裏，隻囚禁了千羽姬的靈魂。
其肉身與力量被囚禁的位置，陸涯大概也猜到了。
由此看來，柳玄夜與松鳴雖是隊友，卻也在互相提防，互相掣肘。
該問的都問了，陸涯也懶得再多追問細節。
臨行前忽問道：
“你想離開這裏嗎？”
千羽姬笑了笑。
“不，這裏是最安全的，也是最精彩的，甚至是最舒适的，有玄夜這個好女兒爲我做一切，我隻要躺着享受就好了，努力不一定會成功，但不努力一定很輕松，哈哈哈哈哈哈！”
“……”
陸涯發現了。
當你強大到一定程度，你很有可能就會變成一個逗比，這是強者的特權。
比如吃魚之神。
比如千羽姬。
比如……
陸涯自己。
敢于逗比的弱者都死了，所以活得久的逗比，一定是個強者。
隻要确定自己和千羽姬沒有暧昧故事，其他事陸涯也不關心。
“很高興與你見面，隻要沒有男女關系，我們還是好朋友……告辭了。”
陸涯身形一閃，離開了銅像幻境。
望着陸涯遠去的背影，千羽姬笑的很歡。
“故事遠未結束，我會看着你的。”
……
不知何時，柳玄夜已經醒來，抱着懷裏，來到銅像下面，陸涯的身旁。
“你見到初代女王大人了？”
陸涯：
“嗯。”
柳玄夜笑道：
“很漂亮吧？”
陸涯再無之前的毛骨悚然。
“還行，但不太合我胃口。”
柳玄夜平靜下來，解釋了囚禁千羽姬的原因。
“她沒有夫君的實力，卻得了夫君一樣的病，已經不适應現在的戰争形勢了。”
陸涯有些好奇。
“你身爲神王之女，卻加入七冥神隊伍，不是自己打自己嗎？”
柳玄夜聲如懸月，目光如劍，反照星辰。
“初代女王的路并沒有走完，松鳴隻是個救世主，但我追求的，是真正的永恒。”
陸涯笑笑。
“真正的永恒并不存在，鹹魚它不香嗎？”
柳玄夜道：
“不管永恒是否存在，當一個人從出生起，就知道自己是被創造出的虛拟人物，她追求安全感的道路，注定不會有盡頭。”
這樣說着，柳玄夜目光沉靜，靠在陸涯肩側。
“我隻是單純的害怕，害怕有一天會消失。”
陸涯大概能理解這種感覺。
“這就是你找我的理由？”
柳玄夜道：
“七卍印與七神柱産生共鳴，所能推衍到上下五千年的最強存在，便是你。”
“是嗎？”
“夫君有想過自己爲什麽這麽強嗎？你還記得你的師門，你的修行經曆嗎？”
這個問題，陸涯也不知道怎麽回答。
正在這時，柳玄夜的啞巴女仆，在山下用神念大喊道：
“女王大人，王君大人，村子裏給孩子舉辦了抓半周。”
陸涯一愣。
還能抓半周？
“好，我們這就過去。”
見陸涯一臉茫然，柳玄夜一邊下山，一邊解釋道：
“這是初代女王大人最信任的女人，她身上曾經有着與我一樣的克夫禁制，被初代女王大人強制剝離，導緻肉身被毀，我見她可憐，便用幽冥重組了她的身子，固定她的魂魄，留在小花園幫我做事。”
陸涯微微一怔，想起啞巴女仆那有點眼熟的胸懷。
“這人該不會是師姐吧？”
柳玄夜微微颔首。
“看來夫君已經知道師姐的身份了……她是師姐的第一個神祗分身，如果當年沒死的話，便是如今的掌宮聖女。”
陸涯有些懷疑。
“拿走克夫禁制，人不至于會死吧？”
柳玄夜平靜道：
“她犯了禁忌。”
“什麽禁忌？”
“對敵人動了恻隐之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