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涯以爲聽錯了什麽。
什麽叫這個世界并不存在那種地方？
那種是指哪種？
小花園不是你的故鄉嗎？
“你想說什麽？”
陸涯皺着眉問。
“夫君随我來。”
柳玄夜自水中起身，走上岸邊石子路。
陸涯連忙上前，幫她擦幹白潔豐潤的身子，再披上一襲紅色袍子。
不知道是不是幻術的作用，柳玄夜紅袍一披，身形頓時瘦了好多。
久違的巍峨霸氣也回來了，完全不像一個快要臨盆的懷孕的樣子。
溫泉谷上空, 空間驟然扭曲。
陸涯跟着柳玄夜，踏入逆旋的漩渦。
在深淵走了點路程，陸涯嫌麻煩，一個瞬移來到了小花園的位置。
深淵中層，歸墟谷。
億億萬萬顆綿延不絕的廢棄天體中，有一顆最不起眼的不規則小行星。
小行星的表面，幽冥環伺, 血霧彌漫, 地面崎岖不平，山谷縱橫扭曲。
二人朝着最深的隐蔽山谷走去。
越深入山谷腹地，能見度越低。
黑雲與雷霆翻滾，碎石與河床微震，一道由血霧組成的涓涓霧水，從兩山夾縫中緩緩流出。
陸涯想起來了。
第一次來的時候，他的注意力在于——好像在哪裏見過這個地方。
所以就跟着柳玄夜的腳步，沒有仔細看。
這一次，陸涯仔細一看，頓時驚了。
這不是幻陣嗎？
陸涯揉揉眼睛，又擡手一劃拉，将星球一份爲二，裏面隻有石頭，沒有小花園的存在。
但小花園還在。
存在虛空之中！
虛空中的小花園幻陣安然無恙，與星球一毛錢關系也沒有，是一種虛空幻刻, 級别很高。
尤其是隐蔽性能，若非陸涯開滿級神識, 根本沒有察覺到的可能。
但是這種刻印極其消耗魂力, 難怪小花園面積小，人口少的可憐。
“這是你刻印的幻陣？”
陸涯好奇的問。
“是初代女王大人，目前是我在維護。”
“這幻陣有什麽特殊意義嗎？非要一直保留着嗎？”
柳玄夜道：
“因爲這個幻陣的原型，是初代女王大人的故鄉，那是另一個遙遠的宇宙，應該早已毀滅了，初代女王便創造小花園留作紀念。”
說着，柳玄夜拉着陸涯走進山谷深處。
二人沿着血霧溪澗，走進了兩山間的夾縫。
初極狹，才通人，複行數十裏，豁然開朗，迎面有一座青山綠水，世外桃源。
再看這藍天湛湛，白雲悠悠，一片祥和的神仙之地，陸涯有了新的體驗。
不太對勁！
站在入口處的山坡上，放眼望去，土地平曠，屋舍俨然，田間小路交錯相通，到處能聽到雞鳴狗叫，人們在田野裏來來往往，耕種勞作，自得其樂，人人臉上洋溢着笑臉。
這些人并不是被設定好的機械的生活，而是真的有自我意志！
這哪裏是什麽幻境，這根本就是一個長期存在的，可自我推衍的小宇宙。
陸涯神識退出幻境，仔細确認，這道幻境，是完完全全刻印在空間底層，以吸收周圍血霧和冥氣爲資源的幻境。
這是創造一個世界啊！
陸涯毛骨悚然。
神識回到小花園，望着村子裏形形色色的人形幽冥，問柳玄夜：
“女王大人的故鄉裏，不應該是人形幽冥吧？”
柳玄夜道：
“起初，小花園的幻陣裏都是異形，我接手後就全改成了人形。”
陸涯一愣。
“你？”
柳玄夜莞爾笑道：
“其實一直以來，我是喜歡人形的，我不喜歡的……是世界。”
陸涯似懂非懂。
不禁想起，柳玄夜第一次帶他來這裏，興沖沖的對他說：
“這裏是我的故鄉，小花園，自我有意識起就一直在這裏生活，獸巢之森的小花園，便是以這裏爲原型布置和命名的，怎麽樣，很漂亮吧？”
那興奮的模樣簡直夢回少女時代，完全不像說謊的表情。
陸涯再一次觀察柳玄夜的靈魂，卻始終看不出她的出身。
除了有少女版柳玄夜和冥神版柳玄夜的人格分裂外，其靈魂也始終如一。
而且這種自我推衍型的幻陣非常消耗靈魂，以柳玄夜的修爲很難扛得住……
顯然，老婆大人身上還有陸涯未知的秘密！
陸涯再一次的，強烈的，想動用自我封印的幻術，去探索她的秘密。
想了想，還是忍了，隻問道：
“這裏……也是你的故鄉嗎？”
柳玄夜沒有說話。
閉上如畫的眉眼，感知這徐徐清風，一切還是熟悉的味道。
許久，睜開眼睛，微微颔首。
“這具身體的故鄉是竹泉宗，再往前，我可能是被女王大人吞噬的一個小幽冥，實際上，關于我的出身，我自己也沒有完全弄清楚，等夫君去了神界，救出女王大人，自然會知道。”
陸涯一怔，差點又被老婆騙了。
“說來說去，你還是想要我打神界嗎？不是我不想打，我要在家奶娃呀！”
柳玄夜道。
“有師姐在，她有經驗。”
陸涯一本正經的搖頭。
“孩子的教育也很重要，要從小養成良好的生活習慣，還有心理健康也很重要，我可不想女兒成爲留手兒童，爸爸媽媽都不在身邊會出問題的。”
“……”
柳玄夜搖頭笑了笑，也沒強求什麽，笑容裏仿佛帶着一種不需要陸涯，也能完成大業的豪邁。
陸涯随後又來到村子裏。
村民們還像往常一樣搞笑又驚悚。
正幹着農活呢，身上時不時會掉大眼珠子，或是突然冒出一根殘損的觸肢。
但不論那些崩裂的肉身看上去多麽瘆人，人們臉上總是洋溢着笑容，仿佛生活在無憂無慮的天堂，完全不知道身處幻境之中。
陸涯也想無憂無慮，可他不禁又想：
自己的穿越會不會也是幻境，夢境，或是造物主創造的遊戲世界，誰知道呢？
人類唯一能證明的就是自己活着還是死了——隻要你思索了這個問題，那一定是活着。
這樣想着，他才釋然許多。
正這時候，在山坡上采蘑菇的幾個小女孩發現了二人。
陸涯仔細一看，其中有倆雙胞胎，長得有點像十歲左右的暮雨霏霏，身上起了一顆顆糖葫蘆形狀的膿疱。
太真實了！
“玄夜大人，王君大人，你們終于出門啦！”
“玄夜肚子好大呀……應該懷了不少胎吧？”
“……”
陸涯無語。
這才意識到，上次臨走之前，二人留下了幻影分身，還在女王寝宮裏沒日沒夜的造人呢……
二人随即回到寝宮。
陸涯終于明白。
爲什麽女王寝宮與小竹泉山的寝宮這般相似。
爲什麽宮裏冷冷清清的，隻有一個啞巴女仆。
爲什麽啞巴女仆和師姐的氣質也很像，連胸懷都一樣寬廣，還擅長針線活與黑暗料理……
因爲小花園的原型是三界以外的宇宙，所以晚上的星空，便模拟了混沌之海一個個宇宙明滅的景色。
第一次來的詭異感覺，都解釋通了！
在寝宮裏休息了一夜。
第二天，陸涯又和柳玄夜去了村子的後山頂。
這裏是一片漂亮到不太真實的花海。
在花海中央，坐落着初代女王千羽姬的銅像。
陸涯瞻仰着。
斑駁的，一半覆蓋着苔藓的皮膚，無窮細密的羽翼，宛如藤蔓纏腰的觸肢，以及那雙黑暗空洞的眸子。
再次審視這種無法理解的強大與美麗，宛如造物主一般，冰冷高傲，漠視萬物，讓人臣服。
陸涯想了想，造物主氣息，大概是因爲她是此方幻境的創造者。
隻是，他一直無法解釋，遊戲中被千羽姬騙身的事。
女大三億，手搓銀河系？
是巧合呢？
還是人爲？
陸涯想打開封印的幻術，或是去神界探知一切的真相，卻又害怕知道了之後，發現自己是帶着任務穿越的，再也不能過鹹魚生活。
那是一件多麽悲哀的事情啊！
“爲什麽你突然告訴這件事？”
陸涯不明白，柳玄夜第一次帶他來時，爲什麽沒有告訴他這裏是幻境。
柳玄夜笑道：
“因爲夫君真的幫我打下了仙庭，沒有袖手旁觀，以後拿下神界，一定還有更多的秘密。”
“……”
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爲鹹魚故，兩者皆可抛。
這樣想着，陸涯很快離開了幻陣。
由于掩蓋小花園幻陣的星球被毀，爲了幻陣的安全，柳玄夜把幻陣移植到卍魂印中，從此與她的靈魂融于一體。
有了七戒可以調取星鸾力量的她，已經能承受幻境宇宙的魂力消耗。
……
回到青鸾城，陸涯繼續釣魚，排空一切好奇的雜念，專心鹹魚。
直到半個月後，柳玄夜羊水破了。
陸涯要當爸爸了！
接到消息，他一個瞬移出現在溫泉谷。
甯中子和黑羊婦人一起爲柳玄夜接生。
地點就在溫泉谷。
甯中子忙前忙後，很貼心也很專業的，把溫泉池調成與羊水非常相似的環境。
以至于陸涯還沒離開“産房”，就聽到了嬰兒的啼哭。
就跟前世那種，走着走着就把孩子生下來的女子一樣。
想來也對。
柳玄夜畢竟是仙人，又是卍神之軀，生個孩子不算事。
甯中子從池子裏抱出嬰兒，小心吸幹池水，用溫軟的襁褓裹着。
看着孩子皺皺巴巴的眉眼，感動的都快哭了。
這一年下來，甯中子苦心經營，終于盼到孩子落地，她比生孩子的陸涯夫婦還累。
看到女兒，一瞬間，陸涯怔怔發呆，甚至手忙腳亂起來。
盡管不太喜歡小孩，但陸涯第一次當爸爸，感覺還是很興奮的。
不過，他并沒有第一時間抱孩子，而是抱抱老婆，抱了抱師姐。
“老婆辛苦了。”
“師姐辛苦了。”
甯中子擦了擦汗，笑的跟個老媽子似的，那是一種無比安心，無比喜悅的笑。
“師兄爲了孩子，這一年來，尋龍骨，抓神獸，打江山，也辛苦了。”
陸涯不好意思的撓撓頭，笑道：
“是嗎，這麽說，我也蠻辛苦的哈哈。”
柳玄夜孩子雖然生的快，但似乎也吃了不少苦頭，滿額的汗水，看起來很是虛弱。
陸涯親了口老婆的額頭，給她灌輸了一點靈力。
精純濁白的力量，沖撞着柳玄夜的四肢百骸，最後彙集到仙台氣海，讓她的修爲一下子跨過了仙皇，沖到了半神！
陸涯吃驚的看着她……這就是卍神之軀？
柳玄夜也終于體會到了真正純粹的力量，更加印證了心中的某個猜測。
她看上去不動聲色，實際上比陸涯的震撼強烈萬倍！
陸涯這才抱過襁褓裏的嬰兒。
陸欺天閉着眼睛，濕漉漉的絨發貼着額頭，小臉雖然還沒長開，但眉眼間已有可愛的雛形。
陸涯又看了眼孩子的天賦……
無敵！
陸涯之前一直擔心，怕孩子太蠢到時候要自己費心教導，打擾他的鹹魚生活。
這下一看，不但不要教導，而是要控制她的力量，防着她搞破壞，反而更累。
還不如蠢點，天賦差一點！
“師兄，你怎麽愁眉不展？”
甯中子很是擔心，生怕孩子身體有什麽問題。
陸涯皺着眉。
“我怕這孩子還沒說話，就把天庭給拆了。”
甯中子：
“……”
寶寶仿佛知道老爹在罵她，嗷嗚大哭起來。
聲音不大，卻帶着讓人頭暈目眩的眩暈感，簡直是幻術小天才！
“喂奶！”
甯中子提醒道。
陸涯忙把孩子送到柳玄夜懷裏。
柳玄夜早早的就吃了大量催乳的補品，奶水豐厚，透着一點金色。
孩子美美喝着，很快又睡着了。
這一口奶喝完，柳玄夜身子頓時消瘦了許多。
她把孩子放在甯中子懷裏，起身披上了紅袍。
“我要走了。”
甯中子愣住了。
“什麽？你還沒坐月子呢？”
“神界的計劃似乎已經提前開始了，我也必須行動起來了。”
陸涯明白，對仙人來說，坐月子隻是形式。
而且有他的複刻魂與劍印在體内，柳玄夜不會有任何問題。
“就算升級到了半神，你們貿然去神界，也是很危險的吧？”
柳玄夜點點頭。
“不光是我，仙尾和使徒的力量也太弱，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我們會以仙庭的名義清掃仙界的大型獸潮，去深淵搜刮所有幽冥，積聚仙冥兩界的所有負面力量。”
“孩子怎麽辦？”
“孩子辛苦夫君和師姐了。”
“喂奶怎麽辦？”
黑羊夫人忽然問。
畢竟，她還有喂養李七月的任務，同時喂倆個孩子，身體肯定吃不消。
陸涯也覺得這個問題很關鍵。
偶爾可以找柳玄夜解決，可要是一天十遍的去找，嚴重影響她的事業，搞得她産後抑郁，一孕傻三年就麻煩了。
柳玄夜想了想，對甯中子道：
“有勞師姐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