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花樓。
小蝶的雅間窗明幾淨，飄着三月春天獨有的濃郁花香。
落地的軒窗面朝雲海，靈氣通暢，讓人心明澄澈，神清氣爽，生不出半點銀糜的心思。
不知道是不是服喪的原因，小蝶穿着一身黑色薄紗, 半透不透的，本該很撩人的打扮，卻讓人感到悲傷。
小蝶席地撫琴，一身薄黑紗覆蓋了整個蒲席。
她彈的古筝，彈出來的意境比箫音還低沉，不管陸涯換成多麽歡快的曲子, 彈出來的效果依舊讓人感懷。
小蝶的琴技渾然天成, 聽不出人工雕琢的匠氣，藝術層次太高, 不經意間流露的淡淡悲傷，聽得人想哭。
對面的紅木椅上。
酒狐仙眼眶泛紅，也不知道想起了什麽過往，拿出酒壺噸噸噸噸噸，嗆得淚流滿面……
一旁的陸涯卻很平靜，啃着神杞唱着詞兒，他在這悲傷中聽出一絲極爲隐蔽的殺機。
這是一種極爲冷靜，無比克制，生怕冒犯到自己，卻又爲了某個目标，不得不出手試探自己實力的殺機。
這個女人有點東西！
他這樣想着。
可越是這樣，他越覺得刺激，并沒有拆穿她。
酒狐仙隻有仙尊修爲，加上飲酒過量，很快扛不住曲子裏的悲傷, 身子一軟，倒在陸涯肩側呼呼睡着了。
兩隻狐耳戳在陸涯頸側, 毛茸茸的有點酥癢。
紅嫩的嘴角溢出明黃的酒汁, 沾濕陸涯一身，味道倒還清香，就是混合着口水，有點惡心。
陸涯本想一腳踹開她，可看那宛如孩童般的睡容，又有些于心不忍。
耳邊聽着悲傷的曲子，他不禁想起自己的孤兒前世，連個可以依靠的父母肩膀都沒有……
一曲奏罷。
筝音繞梁。
小蝶提起紗擺，款款起身，一臉平靜的望着窗外。
陸涯對她曲子裏的殺機毫無反應，隻有兩個可能。
他要麽弱的可怕。
要麽是強的可怕。
她選擇相信後者。
如果是後者，她的間諜身份可能早已經被識破了。
饒是如此，陸涯也毫不在意。
他已經強大到無所畏懼了嗎？
小蝶想了很久，徐徐開口道：
“聽聞夫人有孕在身，陸城主讓她一個人在外工作，自己卻在家縱情享樂，這樣真的合适嗎？”
陸涯左手啃着神杞，右手一攤道：
“她的心不在我身上了，我有什麽辦法？”
“所以你就把心思放在别的女人身上了？”
“别把話說的這麽難聽啊，大家都說我色，實際上我純的一逼，咱倆交流這麽深，你知道我的吧？感情就是感情，藝術就是藝術，我從來不去沾染金錢的銅臭。”
“……”
小蝶有些無語。
她尚不清楚陸涯的真實實力，但她看到了陸涯的真實臉皮，簡直厚不可測。
但這不是重點。
“你真的不插手夫人的事情嗎？”
插手？
陸涯一愣，他隻知道小蝶是個間諜，卻不知道她具體的身份，也懶得知道。
他本以爲她是個小間諜，可她竟知道柳玄夜的事情，想必也是個大人物了。
想來也對，音樂的技巧性和藝術性更甚賭技，沒有個帝皇級的修爲，想要達到這等境界，也是極難的事。
“不需要我插手，她很強的哦。”
陸涯這樣回答道。
小蝶眉頭微蹙，她明白陸涯的意思。
不需要插手，不代表他一定不插手。
“這一次彩雲仙班大會，你應該聽到了一些消息吧，很反常的事情，你确定還要去？”
陸涯忽然反問。
“尋常的話我還會去嗎？”
“……”
小蝶完全不知該怎麽接話，想了想又問道：
“你走了，青鸾城的防禦不堪一擊，你不怕這時候會有幽冥襲擊嗎？”
“那就靠你了。”
“嗯？”
“我走了，也許你就是青鸾城最強的人，你現在也是青鸾城的一員了，不靠你靠誰？”
小蝶笑笑。
“你就不怕我對青鸾城不利嗎？”
陸涯跟着笑道。
“你有那膽量，也活不到現在。”
“……”
小蝶，真名撫琴仙子，使徒二把手，七星仙皇，橫行南域上萬年，還是第一次被人這麽怼。
她感覺有點不爽，又無處發洩。
愣了半天，憋着情緒，才找到了一個反擊的點。
“兩次房費，加上這一次，一共三千八百仙晶，麻煩城主大人先結清一下。”
陸涯一怔，感覺女人心海底針，剛聊着天呢，直接就伸手要錢了，不要臉。
“我以爲憑我們的交情，早就超越了仙晶銅臭，可以講點感情，沒想到還是一筆買賣……可惜我這次忘帶錢，下次吧，等我仙工府開工，自然有錢了。”
“不，就這次。”
小蝶直冷着臉，不看陸涯一眼。
“你不給錢，我喊人了。”
“等等！”
見小蝶來真的，陸涯有點慌了。
自己好歹是一城之主，要是被人發現嫖藝不給錢，豈不是讓人笑掉大牙？
突然，他靈雞一動，指着肩旁熟睡的酒狐仙道：
“其實，這次是酒狐大人請客，她有錢的很啊，如果她不肯給錢，你就讓她接客，獸耳娘，很多人喜歡的。”
“拜拜。”
不等小蝶回話，陸涯一個瞬移消失在了萬花樓。
“……”
小蝶滿額黑線，負手伫立窗前，一直想了很久。
直到此刻，她依然無法把一個絕世高人的形象和這樣一個纨绔子弟聯系起來。
随手取出了貼身攜帶的青竹片，又仔細看了遍，依舊看不出其中的刻印法門。
這時候，萬花樓的老鸨來到了房間，确認酒狐仙昏迷不醒後，朝小蝶恭敬道：
“祭司大人，您此番向陸城主暗示了自己的修爲，甚至暴露了身份，會不會……”
不等老鸨說完，小蝶直接打斷她的話。
“對陸城主這種人，最好是坦白一點。”
“您的意思是，陸城主會比總舵還強？”
“誰知道呢？”
小蝶緊攥着竹片。
“仙界已經不是我們那個時代的仙界了，不管怎麽樣，給自己多留一條後路。”
“酒狐大人怎麽處置？她父親可是仙賊王三帆隊艦主曠狐仙，母親更是仙庭——”
“讓她接客。”
……
三日後。
到了東浮仙區各仙班隊集合出征的時間。
這三日。
陸涯在青鸾城擴建的新城裏騰雲駕霧，體驗到了各大技師的藝術水平。
這些技師的水平雖不及小蝶萬分之一，但勝在青春水靈，新鮮感十足。
不知不覺竟把酒狐仙的一萬仙晶花光了。
陸涯有點後悔，但他是這樣安慰自己的——
賭桌上，酒狐仙一個時辰能輸光一萬仙晶，自己拿一萬仙晶卻能點十個姑娘，足足交流三天的藝術。
由此可見，賭博害人，藝術偉大。
不賭就是赢！
這樣一想，他頓時感覺好受多了。
“是時候出征了！”
陸涯先是去仙工府取裂刻心盾号。
接着，又去青鸾學院接暮雨霏霏。
青鸾學院。
目前隻有幾棟古色古香的群修樓。
一看就知道是師姐設計的。
此刻。
甯中子在一個大亭子裏，向一群小孩子講草藥課。
春風拂面，吹的她耳鬓青絲淩亂。
與平時的嚴肅作風不同，甯中子教書時很溫柔，說話緩慢又細緻，看上去很喜歡孩子的樣子。
見陸涯來到了亭邊，甯中子忙把暮雨霏霏拉出來。
倆女娃看到陸涯，哇的一聲哭了。
因爲竹泉宗注冊弟子隻有暮雨霏霏，她們倆是必須要去彩雲城的，甯中子爲了不耽誤二人的學業，提前給她們加班補課，以免考試落下。
多學了七天的課程，可想而知，暮雨霏霏受到了多大的委屈，甚至連老乞丐的故事都沒聽了！
抱着陸涯大腿大哭一場之後，暮雨霏霏擦幹眼淚，冷冷盯着甯中子，決絕道：
“小師叔，帶我們遠走高飛吧，我再也不想回到這冷酷無情的城市了！”
“那得看你們在彩雲城的表現了。”
陸涯笑笑，又問甯中子道：
“師姐要一起去嗎？”
倆女娃頓時慌了。
“别，小師叔，她這個人兇的很，不會照顧人，我們全程伺候你，千萬别讓奶媽去。”
“要是奶媽去，打死我也不去了！”
這次甯中子沒揍倆女娃了，畢竟竹泉宗就暮雨霏霏這麽兩個弟子，她們出去争光的。
這一次，看上去一切風平浪靜，幕後的風起雲湧她也不了解，也沒有什麽可擔心的。
“學院初建，諸事繁忙，這次我就不去了，暮雨霏霏有勞師兄了。”
“好。”
暮雨霏霏這才松了口氣，也松開陸涯大腿。
伸手捋起被春風吹亂的鬓發，甯中子笑道。
“師兄路上小心。”
“嗯。”
甯中子想提柳玄夜的事，最後還是忍住了。
簡單的告别，沒豎旗子，也沒有離愁别緒。
這是萬物複蘇的春天，大家心裏隻有溫暖。
陸涯心情很好，提溜着暮雨霏霏準備開路。
這時候，倆女娃忽然道：
“酒狐大人呢？”
陸涯這才想起什麽。
“差點忘了她。”
三人剛來到萬花樓。
忽見一個中年男人，被人從窗戶踹飛出來，以臉着地，重重摔了下來，在人群中引起了騷亂。
中年男子蓦的起身，臉上還留着一隻腳印，滿臉是血，牙崩了吞進肚子，嘴裏還不忘念叨着。
“這錢花的值！”
這時候，窗内傳出一道醉醺醺的女聲。
“下一位。”
陸涯滿額黑線，心想這騷狐狸還真接客了？
小蝶膽夠肥啊！
陸涯三人上樓。
發現酒狐仙所在包廂的門外，竟有十幾個錦衣玉袍的低階仙人正排隊等待。
衆人見陸涯身上穿着酒狐仙同款青衣，瞬間知曉了陸涯的身份，紛紛讓開。
陸涯推門而入。
酒狐仙正盤膝坐在古筝前。
穿着城主青衣，一對狐耳耷拉下來，身旁放着一壺酒，精緻的小臉滿臉醺紅。
隻見她搖搖晃晃的瞎撥弄着琴弦，發出一道道刺耳的筝鳴，嘴裏咕咕哝哝道：
“八百仙晶一曲，童叟無欺，老娘……嗝……”
陸涯：
“……”
三日前，被小蝶強制要求接客的時候，酒狐仙本是拒絕的。
她再怎麽混日子，好歹也是個仙庭執事，堂堂護城府一把手，五星仙尊，卻要出來賣？
心裏把陸涯臭罵一百遍後，各種仙法遁走，都被小蝶抓了回來，她甚至開了五尾，結果還是敵不過小蝶。
最後沒辦法，跟小蝶學了幾個曲子，直接開賣了。
萬萬沒想到，她居然火了……
火到最後，酒狐仙覺得按鍾點算錢太吃虧了，于是改按曲目算，聽一曲要收八百仙晶！
曲子好聽不好聽是次要的。
重點是獸耳娘，加護城隊長，加仙庭執事，加女仙尊，加神秘的背景，甚至還有傳言說，酒狐仙穿着陸涯的衣服賣藝……
于是乎，饒是曲價昂貴至此，酒狐仙依舊火爆全城，門庭若市，一曲難求。
一衆曲友們一邊嘴裏嚷嚷着酒狐仙手指鑲鑽，哄擡曲價，一邊又一口一個真香。
陸涯也沒想到！
這騷狐狸要女人味沒女人味，要藝術沒藝術，就算平時露胸，可現在也沒露胸了，甚至一言不合還揍人……
這特麽也能火？
真就幹劈情操？
陸涯不得不懷疑青鸾城男人們的藝術品味了。
仔細一算，八百仙晶一曲，一曲半刻鍾，這三天下來不眠不休，起碼得有二十萬仙晶了。
陸涯本想擺這騷狐狸一道，結果竟無意中給她指出了一條發家緻富的康莊大道！
“走，跟我去彩雲城繼續賣。”
酒狐仙一愣，眯眼一看，竟是陸涯。
“是你啊……”
哈哈，陸涯也來翻她的牌了。
等等，不對——陸涯這狗比！
酒狐仙猛的站起身，一瞬間揪住了陸涯的衣領，口吐芬芳打了個酒嗝。
“當初說好了，還清舊賬就走，結果一曲之後又一曲，一曲之後又一曲，我都快成頭牌了老大。”
“你對我态度好一點好不好？”
陸涯闆着臉，又苦口婆心道。
“你不想想，是誰讓你賺這麽多錢的？我是你賣藝路上的引路人，也算是你半個老鸨了，有良知的話，你的收入應該分我一兩成，我帶你去彩雲城繼續浪。”
“我分你媽個頭！”
酒狐仙氣的噴口水，揪着陸涯衣領，一腳踹過去。
結果這也踹空了？
陸涯閃身出現在酒狐仙身後，抓着她的後頸提溜起來。
又準備伸手抓暮雨霏霏，倆女娃倒很識相，一個激靈跳到了他的雙肩，順從的一逼。
竹泉宗代表隊就此成立！
陸涯一步踏出，已出現在東浮城邢天閣的天台上。
天台上已經聚集了東浮區各個仙班隊伍，準備分批次進入傳送陣……
目标，彩雲城。
出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