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袍人佝偻着身子,拄着一隻拐杖,顫顫微微地走過來。
可是将軍卻不敢小看他。
此人看着虛弱,甚至還時不時地咳嗽一聲,可是實際上,他走路無聲,特别是那雙眼睛,絲毫不濕混濁,哪裏有一個老人應有的那種昏沉?
“咳咳,許久不見,将軍一切可好呀?”
将軍皺眉,歪着頭打量了他半晌,最終還是無法确定他的身分。
“你是什麽人?何故約本将軍來此?”
“呵呵。”許是人的年紀大了,再加上身體不好,他笑起來的聲音,格外的怪異,“果然是人做地久了,就真以爲自己是個人了。”
将軍大怒,“放肆!”
“這等話竟然也是你說的了?是不是忘了,當年的你是如何像一條狗一樣的搖尾乞憐了?”
将軍的臉色一變再變。
“你到底是誰?”
提及了當年,并且還知道他曾經的落魄,那麽,他就不得不有所提防了。
下意識地,手已經扶到了劍柄之上。
“急了?惱了?還是害怕了?”
灰袍人的聲音透着無盡的諷刺,讓将軍一時間覺得後背生寒,掌心卻是溢出汗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當年你帶着五百人做了什麽,現在竟然都忘了麽?”
将軍的瞳孔瞪大,“你?”
“你以爲你設計讓那五百親兵去平複叛亂,然後都死于戰場之上,你做過的事,就再也不會留下一絲痕迹了嗎?呵呵,你未免想地太簡單了。”
将軍此時是真地感覺到了恐懼。
大雍的兩位名臣一朝覆滅,他如何能不心生畏懼?
特别是大雍還有流言傳出,當年覆滅神女島的,總共有三個元兇。
這其中所指,定然就有他!
他原本就是心中有鬼,再聽到了那樣的流言,自然是有些惶恐不安的。
現在又聽到了這個灰袍人的話,心底再次受到了驚吓,人的精神,已經是高度緊張了起來。
“你,你怎麽會?你到底是什麽人?”
将軍想問他,你怎麽會知道地這麽清楚。
可惜,灰袍人并沒有爲他解疑答惑的打算。
“我是什麽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明白狗就是狗,永遠都不可能成爲與主人并駕齊驅的存在。這些年不理會你,竟然真以爲自己披了張人皮,就可以做人了嗎?”
這一句接一句的諷刺侮辱,極大地挑釁了将軍的底線。
“放肆!”
再次出聲喝斥的同時,手中的劍也已經刺了過去。
灰袍人不慌不忙,一臉不屑。
将軍感覺自己明明就是刺中了對方的要害,哪知道一眨眼的功夫,灰袍人竟然已經到了自己的身後。
太尼瑪詭異了!
将軍再次感覺到了膽寒。
他很确定,自己并不認識這個人。
而且自己的熟人之中,也并沒有身法如此詭異之輩。
“還敢跟主人動起手來了,簡直就是放肆!”
灰袍人突然喝斥了一聲之後,手中的拐杖便直接朝着将軍的額頭襲了過去。
将軍還沒弄明白是怎麽回事,隻覺得自己的頭嗡嗡直響,額頭正中央,還生疼生疼的。
“給你個記号,也免得你忘了自己是個什麽東西!”
灰袍人沒有再說什麽,将軍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已經消失了。
林子裏除了樹,還是樹,就好像是除了他之外,再沒有别人來過。
這一切都發生地太快,也太詭異了!
至于阿雷加派出來的人,壓根兒就沒有機會靠近。
更不可能看到剛剛裏面發生的事情。
将軍有些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府裏,一個人坐在書桌前,久久不能平靜。
六年前,六年前……
那個晚上,那場大火,他怎麽可能會忘記?
那些死在了他刀下的亡魂,那些男人、女人、孩子……
将軍的表情痛苦,擡手在臉上抹了一把。
“我也不想的!我也是沒辦法呀!”
将軍一下子抱住了自己的頭,低吼着,自責着,忏悔着……
這麽久了,他以爲不會再有人提及當年的那場殺戮,不會有人知道他曾經做了什麽,不會有人知道,他的那些财寶來路是有多麽地不正。
可是沒想到,這一天,竟然這麽快就來了。
六年。
僅僅是六年,當年的一切,就要被揭開了嗎?
想想楊家,想想年家,将軍覺得自己的死期也不遠了。
畢竟對方都直接說了,當年參與了屠島的主謀,有三個。
前兩個都死了,而且是家破人亡,遺臭萬年。
到了他這裏,難道還指望着能有逆天好運嗎?
将軍的心理防線,在慢慢地崩潰。
坐以待斃嗎?
然後就像年思通那樣,等着被人押至刑場,人頭落地?
不!
他不甘心!
他和年思通不同。
年思通與皇上是表兄弟,可是在立儲一事上,他是與皇上持相反意見的。
所以,皇上極有可能是借着這次神女島的案件,在故意找他的麻煩。
對,一定是這樣的。
将軍的眼神一下子再度堅定了起來。
他是将軍,是苗疆英勇無敵的神威将軍。
那個灰袍人不過就是在虛張聲勢罷了。
武功好又怎麽樣?
他能坐到今天這個位置,靠的自然不僅僅隻是武功身手。
“來人!”
滿血複活的将軍,立馬就有了對抗危機的信心和底氣。
阿衣紮仍然沒有消息,也沒有綁匪送信過來要贖金。
将軍府的氣氛,一再低迷。
而次日宮中的洗塵宴上,顧明樓和在耶松對視一眼之後,終于開口。
“久聞苗疆王後博學多才,博古通今,顧某已是仰慕已久,原以爲今日能得見王後之風采,沒想到……”
話未說完,大家已經都懂了。
苗疆王的面上多少有些尴尬。
這麽多年,誰不知道他寵愛麗妃?
誰不知道他和王後其實就是做做表面上的功夫?
可是偏偏這個顧将軍要當衆提及,這讓他如何回應?
麗妃眼珠一轉,“顧将軍所言極是,王後的确博學,隻是身體不适,如今尚在調養身體,待他日痊愈,顧将軍也是有機會讨教的。”
顧明樓未看她,反倒是一臉關切地看向了耶松,“世子,既然是王後身體不适,不知世子回來後可曾探望?顧某不才,身邊也有幾位名醫,若是有需要,世子盡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