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一路上都在想着自己待會兒當如何與皇帝對峙。
那可是他的外祖家呀,竟然能如此狠心?
坐在了軟轎上,太後又不得不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
如今,她的态度斷不能再強硬了。
否則,隻會激怒于皇上。
太後深吸一口氣,她是女人,自然知道,在适當的時候,應該表露出她的弱點,才能讓男人心軟。
對丈夫如此,對兒子,亦是如此。
她知道,皇上從根本上還是孝順的。
否則,這麽多年,也不會不顧忌她的意思,未曾強行冊立太子。
可是眼下若是年家倒了,那四皇子那裏,又如何還支撐得起來?
退一萬步說,就算是年思通被治了罪,她這個太後也絕對不能倒下。
否則,年家将再也難以複立!
皇上正在勤政殿與幾位大臣議政,聽得外面太監的通傳,一時面色微窘。
這個時候,太後來此,隻怕就是爲了年思通一案。
“愛卿先退下吧。”
“臣等告退。”
皇上正了正神色,還在思忖着,到底是何人将消息給走漏了的。
太後神色恍惚地被請進了勤政殿的偏殿,身爲後宮女子,是不得入其正殿的。
皇上又歇了約莫幾息的功夫,這才踱步去見太後。
“母後,您身子可是好些了?今日可有請脈?”
皇上一進去,先是面色溫和地問了她的鳳體,又十分關心地看了看她手上的傷。
“哀家無礙了,一時半刻,倒也死不了。不過,哀家心事難消,隻怕若真地郁結之後,皇上就要爲哀家守孝了。”
皇上色變,“母後萬萬不可胡說!您身體康健的很,怎麽會如此猜想?”
“皇上。”太後苦笑了一聲,“哀家的身體如何,自然是自己最清楚了。”
說着,擡起手來,皇上穩穩握住。
太後的眼底已經濕潤,不複以往的強勢,倒是面有凄哀之色。
“皇上,哀家老了,也不中用了。這大雍江山是皇上的,也是李家的。哀家再不能幫着皇上清掃障礙,也不能再幫着皇上來平衡後宮,哀家如今,也隻能是皇上的拖累了。”
“母後!”皇上神色郁郁,自然也明白了太後的用意。
“你登基十餘年,一直以來,兢兢業業,也是大雍爲數不多的好帝王之一。若有朝一日哀家故去,也能對先帝有個交待了。”
太後遲遲不肯說明來意,卻隻拿自己即将歸于黃泉來說事,反倒是令皇上有些被動了。
“母後,不會有事的。朕已經下令太醫院全力搜尋靈藥了,定然可保母後長命百歲。”
太後笑地有幾分凄苦之意,連連搖頭。
見此,皇上的面上凄哀,可是心底卻是冷若冰霜。
他在位多年,又是自小見慣了母後的手段,如何能不知道太後此番作爲的用意?
說到底,不過就是想要爲年家求一個恩典罷了。
他都已經答應了不會波及年家旁系,想不到,太後竟然猶不甘心,還妄想要保下年思通那個惡賊不成?
大雍軍威受挫,這年思通的責任,自然是推缷不得!
原本當是威名赫赫的大雍将士,卻因爲年思通的一己私利,竟然與匪徒無異!
若是此等惡行再不嚴懲,那豈非是縱容大雍以後再無法度?
“來人,宣太醫過來候着。太後身體未愈,你們怎麽能讓太後出來?若是再令太後鳳體病情加重,朕要你們的腦袋!”
太後的眼神中閃過一抹冷厲。
她自然也聽得出來,這是皇上對那些宮人的警告,同時,也是對她的警告。
若是自己再不知收斂,隻怕,皇上接下來就會強行送她回慈甯宮了。
想不到,示弱竟然也不成!
“皇上,是哀家自己要來的,你又何必遷怒于下人?皇上若是覺得哀家過來礙了您的眼,大可直說無妨。以後,哀家便閉門不出,也算是全了你的心願!”
話落,便起身欲走。
若是不說這番話,皇上自然是樂得命人送她回宮。
可是偏偏,她這一席話說完,若是皇上再不爲所動,那豈非是過于不孝了?
“母後,朕不是這個意思,您身體未愈,理當好好調養。那些個煩心事,不想也罷。再者,朝堂之上,都是國家大事,後宮不得幹政,您又何必引人诟病。”
太後不明說,皇上倒是不介意也含沙射影。
大不了,就是大家都拐着彎兒說話,費些腦子罷了。
太後的臉色果然微怔,沒料到皇上會直接将話給說死了,一點兒餘地也未留。
“皇上,哀家知道神女島一案事關重大,可是你又怎知此事不是有人在惡意地栽髒陷害?”
皇上的眼皮微擡,聽這意思,倒是并非堅持爲年思通求情了。
啧,換了個路數,太後果然還是太後呀!
“皇上,哀家并非有意爲難于你,隻是想請你能真地明察秋毫,若是思通當真做了十惡不赦之事,哀家自然也不能容他,可是同樣的,哀家也不能容許有人借着皇上你的手,來除掉我大雍的棟梁之材呀!”
皇上的臉色微冷,“母後,此案還在審,尚未定罪,母後說是有人栽髒,未免過于武斷了些。大理寺呈上來的證據,朕也都一一看過了。無論是字迹,還是印鑒,這些都是做不得假的。”
“如何做不得假?那些擅長模仿旁人字迹的文人少嗎?還有印鑒,你就怎知不是有人趁機偷來所蓋?皇上,你當真僅憑着一封書信,便要定了年思通的罪?這未免過于草率!”
“母後覺得草率?當初朕判楊家一案時,母後可未曾說過草率二字。”
太後的臉色微僵,她與楊家是死對頭,自然不可能向着楊家說話。
楊家被誅,她恨不能讓人放炮竹慶祝,又怎會勸皇上三思?
“皇上,楊家一案,那是證據确鑿,并且他自己也認了罪的。可是這齊國公,那可是先帝在世時,就倚重的府邸。這楊家怎可與齊國公府相提并論?更何況思通入朝多年,爲大雍立下了多少的汗馬功勞,這些皇上都忘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