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樣說,老太太就淡淡地笑了一下。
老太太是活了七十來年的,有智慧,聽了隻是又摸摸她的小腦袋,“人現在走了,你好好想想是不是恨她,如果不恨了,抽空去送一送,也算是盡了緣份。”
她又歎息:“以後,也見不着了。”
顧安西安安靜靜地坐着,沒有立即回答,老太太也疼她,兒子都不管了就陪着她。許久以後,顧安西才開口:“我沒事。”
老太太笑了:“你這傻孩子就是嘴巴倔強。”
她老人家也是爲了這一雙老小兒女操碎了心,趁機地說:“你和競堯的性子像,都是不認輸的主,昨天他醒了我好好地和他說了,他也要和你和好的意思,哪裏知道又掐起來了。”
顧安西有些不好意思,默默的。
老太太倒也是開明,不逼她,隻是笑了笑:“行吧,你們鬧就是了,不過隻在家裏鬧,可别把北城的天給掀翻了。”
老太太這樣努力地勸,一是爲了兄妹的感情,其二還爲了一個人,就是周雲琛。
周雲琛是競堯十分看好的,但是聽景川說在這件事情裏被連累了,老太太當時一聽就冷笑——
什麽被連累啊!分明就是爲了周雲琛兄妹兩個才起的火。
安西顧及身邊的人,而競堯顧及着大局,誰也不讓誰,歸根結底競堯是介意周雲琛這個人或者是出身吧……她能理解,但不妨礙這一大一小死掐啊。
而此時老太太點撥了一下,顧安西淡淡地笑笑:“您也不想他一直忙是不是?”
此話一說,老太太從心裏疼愛得不得了,從未有過的親密,摟着她輕聲說:“你這孩子,沒有白疼你,是知暖知熱的,難怪林韻和薄錦那兩個孩子都那樣地疼你似寶。”
她緩和了一下才又開口:“競堯年紀不小了,如果周雲琛不在,闵辛再退了,競堯那是更辛苦了,後面的人還不知道是什麽樣子的……周雲琛雖然是那樣一個身世,但是^到底是你帶過來的人,我信得過。”
老太太說完,大有一種凄涼之意,雖然常常地發狠說不管兒子,但是哪裏又能置之不理的道理?老大不小,身邊沒有人,如果過幾年能退下來清閑一些倒是好,但是偏偏又不能,這得熬到什麽時候,這輩子是不是就這樣了?
顧安西感覺到老人家的情緒,伸手按了按她的肩,小聲說:“我不會不管他的。”
老太太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心裏安下來,但卻奇怪道:“這就怪了,你們不是鬧翻了,你還管他?”
顧安西也是要面子的嘛,被老太太這樣地一笑話,頓時就更不好意思了,随随便便地找了個理由嚷着:“那不是拿了錢麽,拿錢辦事。”
她又加了一句:“該掐的還是會掐的,我是不會讓着他的。”
本以爲老太太多多少少會不高興,但是老太太反而一拍桌子:‘好!要的就是這份心性。’
老太太特别地滿意,離開時心裏想着回頭得從庫房裏挑幾樣鎮得住的寶貝送小家夥,其實從這小崽子冒險地救競堯她就把她當成親生的了,和競堯是一樣的,手心手背都是肉,以後房子歸競堯,别的珠寶和錢财都歸小女兒——
至于競堯萬一要娶老婆,那得他自己掙。
女孩子麽,就得富養。
老太太一本滿足地離開,回到病房裏林桦已經不在了,她慢慢地過去沙發那兒坐下,慢條斯理地問:“人走了?也不多聊一會兒?”
王競堯苦笑:“姓風的在樓下等她,她哪裏有心思多呆。”
“呵呵……人家一個大好青年,在你嘴裏就變成了姓風的,也不能因爲心裏不舒服就斯文掃地。”老太太一邊說着,一邊就順着佛珠,過了一會兒想想又說:“這樣,我想着送安西東西,你那一份也從我這裏出吧。”
王競堯輕輕挪了下身子,熬過那陣疼才勉強一笑:“那就謝謝老太太了。”
老太太睨着他,笑着:“都是你不争氣,放着大好的不要,現在看着人家有人了自己又眼饞。”
王老哥哥輕歎一聲:“事已至此,老太太就别笑話我了。”
他的目光往門口一掃,“那小崽子怎麽樣了?”
他問這個,老太太的神情收斂了些,聲音也沉了幾分:“多少會有難過的,畢竟那女人是生下她的人,沒有感情就是有怨恨也會放不下。”
王競堯挺贊同的:“她就是一個紙老虎,隻會和我橫。”
老太太瞪他:“你一把年紀了,當她爸爸都成了,不應該讓着她?”
說着說着就又數落起來:“上次你還那樣踢她,她但凡有些對你怨恨,昨天哪裏那樣緊張和賣力,沒有安西你這條老命就沒有了,現在還在這裏說風涼話,我看這些年的米飯都是喂狗了養出你這樣一個不争氣的東西……”
老太太越是罵越是狠,王老哥哥苦笑:“差不多了老太太。方才您還說我斯文掃地,可見正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的緣故。”
老太太笑罵:“你這狗東西,竟然還敢回嘴。”
母子二人一來一往,倒也有幾分親密……
*
另一邊,顧安西又坐了一會兒,撥了個内線給李醫生。
李主任接到她的電話,有些意外,不過還是主動地和她講:“唐女士的身後事,有人過問了。”
顧安西也有些意外:“闵辛?”
李主任搖頭:“那倒不是,是顧先生。”
顧安西就更意外了,好半天才輕聲說:“顧遠山?”
李主任點頭:“是顧先生。”
她猶豫了一下:“明天……你要不要去看看?”
顧安西沒有正面回答,又說了幾句把電話挂了。
她才挂了電話,顧甯的電話就打過來了,她接了起來啞着聲音叫了一聲。
顧甯很心平氣和地和她說了這事兒,顧安西嗯了一聲,多多少少問及顧遠山,顧甯歎息:“他這陣子很佛系,心境升華不少,之前其實也是去看過唐媛的,也不是原諒吧,總歸一起生活了這麽多年,現在人走了,如果無人料理總歸不體面。”
她又說了些話,算安慰吧,生怕她想多生怕她不舒服。
顧安西倒沒有這樣矯情,隻是被這樣地關心着,有些不好意思。
後來不光是顧甯,王可如顧雲天周雲琛小叔周預……都打電話給她了,電話接多了确實沖淡了不少……
中午時,她回了病房,因爲王競堯要換藥了,還得上儀器檢查。
推門進去,老太太還在,正和老先生說話。看見她進來,老太太仔細地看她的眼:“紅得和兔子一樣,沒有睡好就多睡一會兒。”
王競堯在一旁有些毒舌地說:“大概是哭過了。”
“不用你管。”顧安西瞪他一眼,一邊戴上手套料理他的傷口一邊給他撒鹽:“林桦姐來過了,你怎麽不哭啊,晚上繼續喝酒啊。一把年紀了玩失戀,笑不死人。”
老哥哥氣炸,瞪着她,但是又找不出話來反駁,因爲她說的确實是真的。
顧安西又扮了個鬼臉,繼續小心地爲他處理傷口,她的手法很好經驗老道的樣子,王競堯幾乎不疼。
他看着靠得很近的小臉蛋,再看看她密而長的睫毛,心頭一陣軟,輕問:“你和熙塵不過是學了不到一年,怎麽這麽利索?”
顧安西頓了一下,才說:“以前在暗黑時訓練總是受傷,都是自己包紮的,手腳就麻利了。”
她輕描淡寫地說,可是聽在老哥哥的耳朵裏卻是有些心疼了,雖然掐還是掐的,心疼又是另一回事。
老哥哥心疼的話說不出口,隻是默默地看着她。
小奶精使壞地用力一壓,頓時引來一陣殺豬般的嚎叫:“輕點兒……”
疼死他了,這小王八。
老太太也是一邊心疼一邊叫好:“疼死好……誰讓你長了一張破嘴。”
王老哥哥:……
顧安西幫他處理完傷口,又推到檢查室安排檢查,都是她親自操作的,還把數據發給了薄小叔讓他看,那邊薄教授很快就給了回複,還給她點了個贊。跟着一起的郝主任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不斷地搓着手:“天才啊,小顧醫生這個病曆寫成論文得得大獎。”
他又輕咳一聲:“寫論文我拿手的,要不我來當小顧醫生的副手?”
這種獎項,隻要能蹭一下,祖上就冒青煙了……
顧安西看看他,再看看躺在儀器上的人,慢慢地說:“你要告訴全世界,王先生的胃一半是人工的?”
“這……也是。”郝主任退怯了,一會兒忽然又說:“對了,咱們沒有拿證,這事兒不少人知道,會不會成爲把柄?”
顧安西不在意:“人活着就行。”
郝主任摸下鼻子:霸氣啊!
檢查完了,顧安西又親自地把人給推了回去,草草吃了個午飯就守在病房裏,晚上當真也是連家也沒有回,一直住在醫院裏。
夜裏,王競堯醒了。
他注視着對面沙發上的小人,小毯子踢開了……
他很想去給她蓋一蓋小毯子,可是他又動不了,于是輕聲地叫來了護士:“幫顧醫生把毯子蓋一蓋。”
護士笑笑,過來蓋上,“王先生真是關心顧醫生。”
王競堯輕哼:“哪裏關心她了?我就是看不慣這麽大的人了,睡還沒有睡相,看看她睡着還流口水,你們薄教授是怎麽能忍受的?”
他一邊說,一邊就真的特别地嫌棄的樣子,護士都笑了,都知道他是口嫌體正,“小顧醫生年紀還小,才二十出頭。”
王老哥哥内心長歎:是啊,這麽多人都疼着她,當她是孩子,可是有這樣壞的孩子麽?明明就知道他的顧慮,卻還是要和他死掐到底。
周雲琛那樣的身世,他能留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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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