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聽到黃忠大軍到來的那一刻,龐義就知道這次是栽了。區區幾千兵馬,如何能阻擋得住數萬破城而入的敵兵。
不過他早就有過預判,吳懿這次舉事的勝算也就是五五之間,之所以無法再準确的推斷,主要還是劉詠的手段,消息通路都在諸葛亮坐鎮的兩年中間盡數掌控,平常人完全沒辦法插手,而且晉天衛如今的勢力極大,而且都是由上面的人集中挑選,然後各自分配的,大部分還是暗中進行,這也是龐義無法再進一步計算的主要原因。
因此那瞬間就有了立刻離開這個危險境地的想法。在離開吳府的時候,龐義馬上将劉循邀請到了自己的臨時住處做了一番勸說。
龐義一生算計,當初選擇跟随劉焉一來是私交甚厚,主要的還是他看出了長安已經是群盜雲集的四戰之地,留下的風險太大,相對來說還是益州更加的太平和容易出頭,後來的實情也證明他的推斷沒錯。而這次之所以選擇跟随吳懿還是因爲他也看到了劉詠對益州老牌世家的大舉壓制之勢,他如果什麽都不做的話,最後也隻能落得一個落寞潦倒的結局。
尤其他和法正的私怨不小,以法正如今的威勢還有那種睚眦必報的性情,絕對不會放任他安度晚年的。
不過看到事不可爲自然也要第一時間離開了,不過他還是拉上了一個保命牌子,那就是劉循。他認爲劉詠爲了保持自己的仁德形象,就算最終抓到他們,也不會殺掉劉循的,他拉上劉循自然也就有了一絲保命的機會,再說他也不單單隻有這麽一點後手的。
兩人商議過後,當機立斷,決定率軍向江陽郡撤退,然後去巴郡,至于吳懿,他此刻也管不了了,這種本來就是利益維持的聯盟,友誼的小船,到了這種時候自然是說翻就得翻的,于是,兩人隻得率自己手下的一點兵馬撤出了廣漢。
隻不過軍心惶惶,一路上士卒逃散,行到資中時,身邊軍兵隻餘下不到一千。
旭曰已升,龐義舉目遠望,前邊的地勢已經開始陡峭起來,開始要擺脫追兵了,身後就留下吳懿去對付吧,距離江陽越來越近了。
隻要能夠順利進入江陽,那邊的守将是自己的老部下,得到他的支持到達江州還是沒有問題的。
念及此,龐義的心情稍稍振作了一些,就在此時,一名軍兵驚叫道:“不好了,敵人追上來啦!”
龐義心頭一震,猛回頭看去,果然見身後大道方向,漫天的塵煙滾滾而起,而劉循已經手持長槍飛身上馬,準備迎戰了,作爲一名武将,不斷的被人追殺,這是極大的恥辱,他甚至甯可生在普通農家。
如沙暴般的塵霧,正以飛快的速度向本方所在卷來,能造成這般聲勢的,除了大隊騎兵外還能有誰。
龐義猛然間想起,劉詠在占據益州之後,收降了大批的原有西川人馬,其中必定不乏騎兵,然後集中其中的騎兵建立了一支川中的鐵騎。
雖然川中的戰馬比起北方戰馬來說,川蜀馬種偏向矮小,但是川中的馬有一個極大的優點就是耐力極好,雖然腿短速度慢一些,可是那也是戰馬啊,人能跑的過嗎?
黃忠掌控西川兵馬後,這一支精銳戰力自然叫交給了他掌控的,這一回追殺他們,黃忠豈能不派出這批精銳的騎兵?
一瞬間,龐義的心頭又被重重一擊。
敵方來勢甚快,本方這一千多殘兵,人困馬乏的,逃不了多遠就會給追上,以這樣的陣勢,必會輕而易舉的被敵方騎兵隊沖垮。而劉循顯然已經不願意再逃了,一副視死如歸的凜然。
龐義别無選擇,隻得下令一千多敗卒背依大山列陣,準備應對敵騎的沖擊。曠野之上,步軍列陣而戰是抵禦騎兵的惟一手段,逃跑,隻有死路一條。
千餘軍卒中,有不少人兵器已然丢棄,弓箭手也沒有幾人,龐義隻能依現有的情況,零時的拼湊出一個淩亂不齊的步軍方陣。
轉眼之中,沙暴逼至近前。
龐義駐馬陣中,手持着利劍,灰頭垢面的臉上盡是沉峻,一副準備慷慨赴死,血戰一場的神色,到不了江陽城,那些後手也再無用了,一切都是空談。
士卒們卻無他這般心堅如鐵。
龐義心裏并沒有懷着什麽忠臣不事二主,慷慨赴義之類的大志,所以他并不想慨然死戰,就算此刻也依然在腦袋快速轉動,希望找出一個解困的辦法。
唯有劉循一心死戰,或者一心求死!
士卒們則不然,這些益州兒郎,本就是被吳懿脅迫而戰,眼下城池已失,己方潰不成軍,追兵又是騎軍,他們也不是傻子。他們很清楚,這般再戰,隻有死路一條。
握兵器的手在顫抖,心跳在随着敵人的逼近而加速。
當那洶洶騎兵,如從地獄殺出的修羅一般,從那沖天的大霧中奔騰而出時,所有人的心都砰的一跳,如同遭到一記重拳,整顆惶恐的心都幾乎要從胸腔中迸射出來一般。
三百步,兩百步,一百步。
“啊~”
在這般強大的氣勢壓迫下,陣中不知是哪一人精神率先崩潰,大叫一聲抱頭就逃。
這一座淩亂的步軍陣,就像是一道脆弱的玻璃牆,一點擊破,全盤即碎。千餘殘卒,轟然而動,嚎叫哭喊着四散而逃。
“站住,都給我站住,敢擅動者軍法處置。”劉循厲聲吼叫着,試圖壓制這潰亂之勢,他甚至還揮劍親手斬了幾名從身邊逃過的士兵,但卻依然無濟于勢。
兵敗如山倒,劉循回望,身邊已剩不下幾人了。
大勢已去!龐義長歎一聲,也是勒馬轉身,一同加入了逃跑的隊伍。
隻是聽到身後兵器碰撞之聲不絕于耳,但沒多久便随着一聲帶着滄桑的怒吼而一切停歇了下來,耳中剩餘的就隻有呼呼的風聲和遠遠出來的馬蹄聲了。
龐義不停的揮鞭,抽打着胯下疲憊的戰馬,身邊的士卒越來越少,到最後,隻剩下了他一人一騎,孤零零的在這山道上奔行。
而身後,敵人卻依舊窮追不舍,胯下這匹戰馬狂奔一夜,此刻已是筋疲力盡,在龐義逼迫下強奔出數裏,很快已是氣喘如牛,口噴白沫。
突然間,馬蹄踏入一個隐藏在草叢中的低窪,戰馬四蹄一軟,慘鳴一般倒跪倒于地。龐義甚至來不及驚異,整個人便被向着甩了出去。摔在地上之後,因是慣姓的原因,龐義向前滾出足足有三丈之遠方才停下。
幸好地面盡是齊腳的野草,抵消了不少撞擊力,饒是如此,這一撞之下,龐義也感到渾身筋骨劇痛無比,如同散了架一般。
當龐義按着似乎斷掉的肋骨爬起來時,後面的追兵已經在幾十步外,而他那匹可憐的坐騎,也已是躺在地上吐着白沫抽搐不止。
逃生無望,再圖作掙紮,隻會讓敵人笑話。龐義索姓盤膝坐在了地上,雙目緊閉,一副坐而等死之狀。
蹄聲漸漸止歇,追兵似乎在幾步外停止了腳步,耳畔所能聽到的,隻剩下戰馬此起彼伏的鼻息聲。
“來人,給我綁了!”
随着一聲大喝,馬上就圍上來十餘個精壯的悍卒将龐義五花大綁起來,随即提起扔在了一匹馬背上,等龐義艱難擡頭卻是看到了旁邊另一匹馬背上滿身鮮血的劉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