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不正見太平宮前面的兩座建築,也是日常分屬于行政辦公的區域,出入不少穿着軍裝的人員,顯然是随着戰争的開展,皇帝本人對于戰争的介入和關注加深了,兵部和參謀總部便在太平宮設置了聯絡單位,并且時常直接在太平宮舉行工作會議。
“畢竟皇帝是三軍統帥。”楊不正想道。
不過出乎楊不正預料的是,皇帝并沒有在運籌帷幄,或者同軍方開會。皇帝披着一件大衣,孤獨地站在幹枯的蓮花池旁,手裏抓着一把魚餌,丢進水中,一群錦鯉圍繞着散落在水中的魚餌,倒是在這初冬時節,顯得格外活躍。
楊不正向白明修行禮,然後說道:“陛下總是閑情逸緻。”
白明修懶得擡眼看他,道:“總比你整晚出入夜總會要好。“
楊不正毫不知羞恥地笑起來,說道:“瞧陛下這話說得,臣見那些衣衫褴褛的小姐姐們心靈孤獨,總是需要交流,與她們談談心,支持一下她們的生活,乃是應有之意。”
白明修倒知道,楊不正這憊懶貨色雖然縱情聲色,但也不算亂來,至少要是他弄個醜聞,也要牽連到太平宮這邊。大明治安管理條例早已将真正的皮肉買賣禁絕,但是聲色場所延綿千年下來,加上所謂文人騷客不絕,所以不少秦樓楚館已經改變了服務性質,主要提供酒水、餐飲或者歌舞娛樂服務。
楊不正終于談到正事,說道:“西班牙那邊,明軍打得不錯,雖然沒有什麽酣暢淋漓的漂亮勝仗,但是卻一舉将第八軍團覆滅,烏勒登這時候也不知所蹤了。”
白明修将剩下的小半把魚餌灑在了蓮花池中,他點點頭:“高甯确實是當今大明軍中,少有的天才将領。善戰者無赫赫戰功,應當如此。蘇帥也是類似的風格,不論敵軍如何,自是輕松應對。”
楊不正道:“陛下所設的十面埋伏的大計,此時也确實到了該瓜熟蒂落的時候。高甯領大軍于西班牙,商仲和領大軍于意大利,聶冠勇領大軍于土耳其,韓天缺領大軍于伏爾加,諸葛信領大軍于不列颠,此五面相加,西清又内部紛亂,可謂毫無希望的。”
白明修翻了個白眼,道:“完全就是哪裏跟敵人接壤,哪裏跟敵人交手的策略,這有什麽?不過就是大明的國力實在強于西清太多所以對大明來說,想要在哪打,就能在哪打,同時出動也無所謂。”
楊不正有笑道:“這也算是‘善戰者無赫赫戰功’了吧。”
楊不正看向白明修,有些好奇地問道:“臣有些好奇,陛下做了諸多布置,尤其是‘魚腸’一事,謀劃之深、籌謀之久,也是令人驚歎。如今魚腸算是大權在握,這張牌您打算怎麽打?”
白明修歎口氣:“越是一張王牌,越是不知道該怎麽用。”
楊不正奇怪:“臣以爲陛下早已準備好如何使用這牌了呢。說實話,這完全是一張逆轉乾坤的神牌,已經不是王牌那麽簡單了。”
“當初送魚腸入滿清餘孽之中,本是想留一個眼線,弄明白這些倉皇的鞑子想要搞點什麽花樣。卻沒有想到,一個沒什麽出身的軍官,卻成了今日統管西清二百萬大軍的總司令,人世間荒唐事,大概也莫過于此了。”
楊不正還是按捺不住,問白明修:“讓他故意犯下錯誤,讓咱們明軍直接将清軍消滅?”
白明修卻道:“這麽用,反倒是意思不大了。其實,完全不用承麟犯錯,明清之間的差距也極大了,自然可以将清軍平推掉。但是,完全不用這張牌,也是感覺不劃算。至少,清軍的種種部署,現在對我們而言是透明了。”
白明修又道:“承麟名義上控管清軍全軍但是想要顧上那麽多面向那麽多戰線,自然是不可能的,我們接下來會讓西清體驗到什麽是真正的恐懼。所有的戰線都在推進,一個個西清的軍團将被毀滅,費揚古會在這樣逐漸消亡的恐懼中渡過他所謂的帝國最後的日子。”
“而在最後的時刻,我會讓承麟命令清軍什麽都不做,放下武器,然後兵不血刃地讓我們的軍隊開進莫斯科城,我很好奇,那個時候費揚古臉上的表情會是怎樣的。”
楊不正似乎也很好奇,皇帝的這個策劃其實還是有非常嚴密的邏輯鏈條存在的。明軍要讓清軍感受到毀滅和死亡,知道自己的無力,然後他們面對最高統帥的“放棄”,才會有如釋重負和接受。絕大部分清軍也根本不是老滿洲人,而是因爲八旗這套社會組織制度被粘合在這個帝國之上的,到帝國崩解的時候,他們會反應過來,自己根本不是天生必然要留一條金錢鼠尾的,不做清人他們還可以繼續做斯拉夫人、做蒙古人等等。
白明修最後詢問他的顧問楊不正,道:“你還有什麽東西建議的嗎?”
楊不正晃晃腦袋:“已經到了這個關頭了,該做的事情其實都做完了,不管是臣還是皇上,所追求的戰争方式,都是在戰争前就搞定,當戰争最後開打的時候,其實我們已經不用做什麽了,等着勝利的結果出來就得了。”
“就像一個放置遊戲。”
“什麽遊戲?”楊不正問道。
白明修哈哈一笑:“沒什麽。”
楊不正歎口氣:“不過,臣的工作也談不上結束。畢竟戰争過後,我們将面對一個滿目瘡痍的歐洲,陛下算計了這麽久,無非就是想将歐洲拿下。要重建歐洲,要讓歐洲認同大明,這又是勞心勞力的事情呢,臣得好好盤算一下,怎麽去建構一個屬于未來的歐洲、屬于大明的歐洲。”